隔壁的声音
2015-09-28周湘雨
周湘雨
月考一结束,我们一家人便驱车前往天平山,去追寻一场放逐。
夕阳苍莽,流水若雾,那一片晚霞似从天穹倾泻而下,染得流枫胜血,如焚炉烈焰,又直烧上了天际去。
天平山的枫叶红了,我仰望那大片的枫丛林叶。
长风卷流水,荡过枫树。我皱皱眉,侧耳,凝神。有什么人在起弦——弓弦被细细摩挲着,很轻,很细密,似蝉鸣。但渐渐地那蝉鸣噪了起来,像一盆倾翻了的墨水,浸染了整座天平山,像原野之火,熊熊地,震荡进灵魂。
忽而长风吹止,“蝉”收起了薄翼,整片火静默如常。我顿悟,那是红枫与风的奏鸣,竟像隔壁人家的絮语。
我转头走了几步,却不想遇上了他。沉默的白石雕就的他——范文正公,他身着一袭长衫,正极目远眺。是啊,范公的祠堂都在天平山,魂又岂能不在。我忽然希冀起了什么来,走上去。范公身旁是参天的古树,树梢遮了晚霞的流火,树上盘桓的粗结似是微张了千年的嘴。我走进去,似乎听到了什么呢喃,却隔着什么,听不真切。走近范公,他正极目远眺着枫葉,皱了百年的眉头竟是舒展的。即使隔了“古今”这道壁垒,我也似乎能听到他的浅唱低吟。
“是水声、叶响展开了你的眉头吧。”我冲他一笑。
“咔嚓。”
神思渐远间,忽然有什么声音响起,似落入静泉的突兀石子,荡开一圈涟漪。
“咔嚓。”
“咔嚓。”
……
带着疑惑去听,竟发现有这么多声音,似一张蜘蛛网,细细密密,响作一片。这是无数那么真实的声音交织成的,没有丝毫的阻隔——不,或者说,这声响结成的蜘蛛网,便是一道最致命的阻隔。每一声“咔嚓”,都会有苍冷的白光一闪,似白骨擦出的磷火。那蜘蛛网每响一次,那蜘蛛每动一次,便会有一只扑闪着簿翼的灵动小虫被黏在网上,被永远地定格。而那些丑陋的蜘蛛,那些举着相机哈哈大笑的人们,正肆意摆弄着自己的猎物。
我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胸腔一阵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正隔着壁垒咆哮,又像是我一头撞在了看不见的壁上,眼花耳鸣。
再回首望向那株临水的红枫——她是天平山上最美的一株。她就在那儿,却似与我们隔了一个世界那么远。她微颤的叶梢“沙沙”响着,似荆轲颤抖的染血刀锋;她挺拔的枝条“飒飒”舞着,似楚霸王划破颈项的长剑;她飘落的红叶“哗哗”动着,似祝英台投坟时飞起的衣袂……
坐上车,回头远眺,那片火仍在悲怆地烧着。忽然间,我似乎听到那片火海中传来一声长啸。那凄厉的啸鸣击入我的胸膛,直欲摧碎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