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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剧商业化:活人和活人对接的时代

2015-09-24陈莉莉

瞭望东方周刊 2015年35期
关键词:剧场话剧

陈莉莉

话剧《驴得水》商业演出的第102场,是在北京初秋的一个夜晚。

人性沙漠里的贪婪、自私,随着剧情的发展、演员的表演,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人们心上。局限空间里的感知与互动,共同打造这部“黑色荒诞剧”。

与宏大叙事的话剧作品相比,它以另一种方式进入人们的视野。

这部话剧的制作方是民营演出机构至乐汇(北京)文化传媒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至乐汇),与其他更多民营演出机构一起,共同成为中国演出行业协会2014年统计中国话剧演出数据的来源。

那是土壤。

六成的话剧来自民营戏剧团体

来自《2014年中国演出市场报告》(以下简称《报告》)的数据显示:2014年全国专业剧场演出的话剧场次中,60%以上为民营戏剧团体创作演出。

这对于从2011年来开始统计、调研、走访中国演出市场的中国演出行业协会来说,“值得一提”。

即使“近两年,话剧一直持增长态势”,但“60%仍是一个好的态势,2015年有更开阔的发展空间。”《报告》这样写道。

至乐汇创始人兼艺术总监孙恒海则告诉《瞭望东方周刊》:不管怎样,得先把观众拉进剧场。

走进剧场看话剧,只是整个话剧世界的“冰山一角”。

早几个月前,道略演艺产业研究中心发布的《2014演出细分市场发展态势》(以下简称《态势》)显示:话剧商业化势头渐猛,北京、上海等地实力较强的民营话剧机构逐步向二、三线城市拓展。

其中,开心麻花、李伯南导演工作室、孟京辉戏剧工作室表现抢眼。一些品牌剧目强化了“巡演+驻演”模式,连续数年演出并不断改进,逐渐成为具有票房号召力的精品。

中国话剧的发展,背后是中国政府对文化产业的政策扶持。

2009年《文化产业振兴规划》的出台标志着文化产业已经上升为国家战略性产业,演出行业作为文化产业重要一环得到了较快发展。

话剧在中国的发展史,一定程度上是中国社会的进展史。表演艺术家蓝天野说,中国话剧从诞生那一天起,就和现实联系在一起,和中国历史发展同步。

但是到今天,如《态势》所说:话剧的青年导演群体出现断层,话剧市场发展后劲不足。目前的话剧市场中,资深导演的作品具有强大号召力,而青年导演人才匮乏,新创优秀剧目数量较少,市场认可度有限,影响话剧市场后续发展。

在中国话剧导演群体已形成的格局中,田沁鑫属于《态势》中所说的“有强大票房号召力的导演”,她1997年推出处女作,1999年成名,也曾于2012年以5426万元的票房收入夺得“话剧导演排行榜”冠军,成了“有市场能力”的“新锐导演”。

但对于商业与艺术间的处理,田沁鑫有过纠结。所以有一段时间她住进了寺院,进行思想体系以及认知上的梳理,再出来后,《青蛇》诞生。

伴随中国话剧的发展走了一程又一程,“我们这一代人啊。是先驱,是推动者,也是受害者。”田沁鑫对《瞭望东方周刊》说。

“看得出,演出市场越来越活跃。以前我们演戏,再好的作品主要渠道还都是赠票,现在只要是好作品,一票难求。”她感慨,这个过程,走了快 20 年。

2006年,田沁鑫做了一部并不想做的电视剧,2007年创作话剧《红玫瑰与白玫瑰》,“票房开始好起来,随后的作品,都在趋迎市场。”

“因为中国变了。”田沁鑫说,“其实中国话剧市场需要商业的推动。因为商业、市场,中国话剧才会发展到现在的阶段。没有市场化,可能话剧还不会呈现现在的模样。”

不一样的钱

2015的夏天,田沁鑫给自己18年的话剧创作过程作了梳理:第一阶段是“艺术至上”,全部出于“表达自己”;第二阶段出于想证明自己,因为年纪轻轻进了“中央实验话剧院”,还是唯一的女导演;第三阶段,演出市场开始繁荣,她的戏开始卖座;第四阶段,“被市场裹挟,填充了演出市场的票房”。

田沁鑫说她正在开始第五个阶段:“捍卫、回归自己的表达”。这也是她下一部作品的创作源泉之一。

2015年底,李敖的长篇小说《北京法源寺》将被田沁鑫搬上舞台,“难度很大”,但“特别有意思,我读它最大的感受是:其实每个人都是爱国的”。

田沁鑫说她做得“最难受”的一部作品是《大家都有病》。平常,她看自己的作品,“都是演一段时间后,会觉得哪个环节有问题”,但《大家都有病》让她在首演时“就看不下去,坐在下面直出汗”。

由中国国家话剧院导演田沁鑫改编自张爱玲同名原著的话剧《红玫瑰与白玫瑰》

“话剧艺术的特点之一就是你没有办法去挽救。那部作品就是赶活,时间特别短。”田沁鑫说。

她开始拒绝“时间要求太紧、商业意识太浓厚的作品”。

她反思:“是投资,你就得想着还钱。这时,你会发现创作者的驱动力被连根拔起。作品充满功利性,但是充满功利性的作品又怎能引领市场?”

赞助、资助的形式在美术绘画界基本有了模式,“很多企业家会赞助某个画家的个人品牌,但在大陆的话剧界还没有看到。” 她说,“我们目前的繁荣,更多还是自给自足。在世界话剧的格局里,我们东方的面孔是模糊的,你看不到来自中国的作品。”

李伯男试水二三线城市

相比之下,话剧界的“冯小刚”李伯男,对于话剧商业化的思考远没有田沁鑫纠结。 “虽然它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商品,但是毕竟要在一个商业社会里流通。”

1978年出生的李伯男于2006年以《有多少爱可以胡来》成名。

这是一部“席卷50万观众笑声与泪水的小剧场话剧,曾在北京、上海、西安、银川等几十个城市演出过。总计过1500场的票房冠军,成为中国话剧史上市场反响最为辉煌的作品”。李伯男的“百度百科”里这样写。

李伯男认为这些文字“显然已经跟不上时代。演出场次早已远远超过1500场,观众也不止51万了”。

它的商业模式,在李伯男看来,无非是宣传方式、合作方式和运营方式相互契合,从而构成了戏剧商业轨道上的里程碑。

这部作品直接改变了李伯男的人生规划。那年他28岁,看着观众席上的人们,心想,“原来我真的是可以成为一个职业的话剧导演。”

2006年以后,李伯男尝试过多种表现形式,拍过电影故事片、纪录片、MTV,做导演的同时也做监制,一共导演、监制了50多部戏。

他对自己的评价是:“比较高产。以后要减少产量,多沉淀。每年不超过3台戏。”

之所以高产,他说,是因为“很多投资追着我。以前排戏会受到资金限制。现在不用担心投资。但有投资,也不一定是好事”。

与当下能够产生关联,在李伯男看来是一部作品最起码的“意义”,也是能否获取商业成功的第一步,“所有的人都能在里面找到共鸣”。

但是“从观众基数角度以及实际的产值来讲,话剧是小众艺术,文化属性也是小众的。在大众文化的大背景下,话剧要保持小众文化和精英文化的品格。同时也要寻找与大众文化的连接点。”李伯男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以他为艺术总监的工作室已经布满中国的二三线城市,这是李伯男的话剧商业演出的通道和模式。

话剧怎么收回成本

相比之下,自称“无门无派”的孙恒海则自由得多。他欣赏的演员是范冰冰,认为“她市场包装能力特别强大”。

妖娆的女主角在隐黑处,人们要寻找她时,传来一声枪响,话剧《驴得水》画上句号。她可能是自杀了,也可能是随意的一枪。

《驴得水》首演于2012年,是刚过5周年生日的至乐汇的早期作品。

这5年,用至乐汇品牌总监茜茜的话说,“作品从犄角旮旯的麻雀瓦舍、木马剧场,一路走进上海大剧院、首都剧场和保利剧场”。

5年间,小剧场麻雀瓦舍关闭,木马剧场迁徙,民营演出机构的作品走进国有院团。

而在创立之初,孙恒海没这么想。5年19部作品,当初的孙恒海估计也没料到。

2005年那个夏天,音乐剧《雪狼湖》在上海公演,孙恒海作为粉丝坐在台下。那个夜晚,他还把张学友从休息的酒店喊了出来,那时他是张学友粉丝团的带头人。

在此之前,他在北京也看过话剧,都“太严肃、苦大仇深。人们笑不起来。看完以后心情不舒畅”。他觉得,原因在于表演机构都是国有院团,都有自己的责任和使命。“但不是所有的责任和使命都只有一种方式来表达。”

在做与电影有关的事情时,也有人希望他能一起投资话剧,“就是几个人凑到一起说,这主题好,咱们来做话剧吧。但怎么做、怎么演、怎么收回成本,就没有下文了。”

在孙恒海看来,“商业文明是根基,我们只有在这个文明里建立新的秩序,才会有更多的作品出来,作品也可以得到流通。”

活人与活人对接的时代

2010年8月,至乐汇成立,以轻松、搞笑、夸张等带有明显“娱乐”标签的作品出现在整体看来偏严肃的中国话剧市场。“至乐汇的源头是迪斯尼。我们从戏剧出发,延伸出体验,进入到影视的开发。”孙恒海告诉本刊记者。

2015年的夏天,至乐汇做了“玩在未来”戏剧教育夏令营,这是其产品延伸线中的“体验”环节,“阿里影视的人找过我们,希望能一起合作开发影视作品。我们手里有一大把原创IP。”

所有的路子趟顺了以后,孙恒海说他有另转一行做“寺院管理”的人生规划,这差不多要15年以后,“最重要的是那时的我肯定跟不上新的思维了,要让更新的人进来。”

5年里,至乐汇的票房收入由120万元达到2015年上半年的403.2万元。

2015年5月,作为民营剧团的发展典型,至乐汇写给文化部的发展报告里说:“每一场演出都有不可复制性,因投入大、利润少、回报低,进入演出场次越多、利润越差的恶性循环,以2014年为例,至乐汇共完成125场演出,累计实现收入1346.67万元,而支出达1736.67万元。”

孙恒海接受过两笔天使投资,第一笔400多万元,第二笔2000多万元,“即将还有一笔是3000多万元。都是企业界人士。”

“戏剧最早的功能就是娱乐,观众是普罗大众。我们要在一个新的时代给话剧娱乐功能。”孙恒海觉得,话剧到了“一个很好的时代”,不过他也抱怨,“我们跟夜总会是一样的税收,25%。”

田沁鑫则说,“活人与活人对接的时代正在来临。从越来越多的地方都在兴建剧场可以得到佐证。不过,很多剧场虽然漂亮但缺少好内容。就像一个环境很好的厨房,却没有好厨师。”

不管怎样,作为创作者,“都不用害怕,不用趋炎附势,要更好地热爱自己,进行自己的艺术表达。这样就会从容,从容了就会繁荣。”她总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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