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 签
2015-09-24徐祯霞
徐祯霞
求 签
徐祯霞
来到湘子庙,是在大年三十的中午。这一天,本是新年,一般的人家都在自己的家里忙年夜饭,可是因为婆婆的病,我们一家人不得不在医院过年。
婆婆患的是肺病,基本上是依靠呼吸机生活,因而婆婆的日子基本上是在医院里度过的,我们为婆婆担心,我们为婆婆着急,但是我们亦是无法,只得听任医生的治疗。
我们在家里匆匆吃过早饭,就来到了医院,我一走进病房,就径直走到婆婆的床前,笑吟吟地望着婆婆问道:“妈,您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婆婆说:“过年!”我乐了,笑着对大家说:“妈居然知道!”姑姐说:“老太太心里明白着呢!”我拎过包,一边拉拉链,一边说:“答对了,有奖,给您发红包哦!”婆婆忙摆手,说:“不用,不用!”婆婆虽然脖子上插着管子,不能说话,但是心里什么都清楚。来医院的时候,我和老公商量,婆婆的病一直不见好,我们给她包个红包,一者图个吉利,二者来说也是一份祝福。虽然婆婆说不要,但是我还是坚持拿给了她,我对婆婆说:“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祝您身体早日恢复健康,长命百岁!这是祝福,一定要收的哦!”婆婆望了望我,又望了望老公,笑眯眯将红包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后,右手举起来,对我们说:“谢谢!”虽然她发不出声,但是她用她的方式向我们表达了她的感动和快乐,我说:“妈,不用谢,这是应该的!”她善解人意地一笑,然后将红包放到了背后的枕头下面。
我们在医院里呆着,陪婆婆说说笑笑,婆婆有个习惯,每天中午要睡一觉,看着婆婆疲倦地闭上了双眼,我们都知趣地走开了,老公回家里取东西去了,我想出去走走,听人说,湘子庙就在附近,何不趁机去看看?这么想着,便向湘子庙的方向走去。
相传,湘子庙是“八仙”中的韩湘子的出家之地,全真道观,建于清,盛于明,虽历经战乱,但香火依然鼎盛。因为传说,让湘子庙充满了传奇色彩,因为传说,让湘子庙具有了恒久的人文魅力。中国的寺庙众多,能够盛传的都是一些有故事和来历的庙宇,或因人,或因事,俗话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吟。”而庙不在多,有名则盛,更何况湘子庙居于古城西安之中,更有了它不可替代的地域优势。
湘子庙正在南门边,我踱着踱着就到了。因为是新年的正午,人们都在家里忙年,庙里的人极少,只有两个道姑和一家香客,香客是父子三代同堂,爷爷儿子媳妇和孙子,他们在院中间的香炉上点燃了一族香,虔诚地礼毕,最后来到正殿,逐一在各个神像前磕了头,他们行礼的当中,一个年长的道姑走了进来,向他们打着招呼,问老者:“今年咋样,身体还好吧?”老者说:“托您的福,好着呢!”我打量老者,老者耳聪目明,精神矍灼,我问老者:“您常来这里呀?”老者说:“每年来一次!”我好奇地问:“您来为何?”老者答道:“求福,求健康!”我复问:“灵吗?”老者朗朗一笑,说:“给自己的心里找一个寄托!”我仍掩饰不住自己的好奇:“您今年高寿呀?”老者答曰:“已经八十二了!”确切地说,老者的年龄,我还真没看出,原以为他只有六七十岁,没想到已经八十多了,不怪我眼拙,老者实在是精神状态极好,压根不像八十出头的人。
本来,我今天来此,一者为看湘子庙,二者为婆婆祈福。虽然我是一个无神论者,但却不反对宗教信仰,在我以为,有宗教信仰的人大抵都是良善之辈,他们能够抑抑制自身的邪恶,让自己做人做事都尽量地往善的地方靠拢,他们祈求神灵的庇护,为生活注入许多美好的希望和愿望,其实,这也算是一种修行,一种潜意识里自发的修行,因为神灵的作用,让他们管束住了自己的言行,从这一方面来讲,宗教是有益而无害的。
看看面前的老者,我觉得我今天也算没有白来,为自己找一份信仰,为婆婆祈求的一份健康,为我们所有的人祈来一份未来的心安,在新的一年里,婆婆会没事的,婆婆依然会同我们在一起,她依然可以听得见我们亲热地叫她“妈妈”,我们仍会一如继往地来看望她,这就已经很好,我们依然还会有一个母亲,会因为这个母亲——婆婆,让我们所有的人的心凝聚在一起。人常说,家有老,是个宝,因为家里有个老人,人们就算工作再忙,生活再忙,也依然会记得时时回家看看,兄弟姐妹也会时时因为老人一起聚聚,老人在,这个大家庭就在,老人不在,这个大家庭也就散了。我的生身父亲和母亲均已过逝,我深深体会到“子欲孝而亲不待”这种不能与人言的失落和痛楚,幸好我的婆婆与公公他们尚在,这让我依然能够体会到另外一种亲情、爱和关怀。这,令我时时感到温暖和欣慰。
我唤来道姑,说:“我想烧一炉香!”一个小道姑就急步走了过来,她为我点燃了三支香,我行毕礼,将香插在大香炉里,我在心里默念着:我的婆婆患有肺上的疾病,很痛苦,每天只能靠着呼吸机维持生命,如果上天真有神灵,祈求神灵庇护我的婆婆健康,让她的病早日好起来,婆婆生来是一个要强的人,现在疾病已经将她折磨得瘦弱不堪,好希望她能够早日好起来,能够如正常人一样的生活,能够在年迈的时候好好地享受一下人生的欢乐。虽然,我并不确定我的祈求会不会得到灵验,但在我来说,是一种心理安慰,就好像是我烧过香之后,婆婆就真的能够好了似的。其实,在很多时间,人就是靠着这种心理作用在生活着,不断地给自己希望,又不断地给别人希望,在这种希望和盼望中,积极的努力努力再努力,在有些时候,因为个人的努力和心理的不可战胜说不定奇迹就真的出现了。就正如,一个得了癌症的人,他从来就不觉得癌症有什么可怕,压根不拿它当回事,该吃吃,该玩玩,结果也没见怎么着,有的竟能不治而愈。
杨雪芳 绘画
有一对熟人夫妻,均检查出了癌症,一个肝癌,一个是胃癌,两人看着病历单,一下都傻了眼了,想想这一辈子,自己省呀省呀,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用,没想到现在两人都得了癌症,与其把钱送进医院,作无谓的治疗,还不好自己拿去好好的潇洒一番,就算是离开了这个世界,也还想得过,此时的他们,看开了一切,看淡了一切,反正总归是要死的,与其到医院去受罪,还不如趁着现在能动好好地享受享受生活,将自己前半生没有享受到的补回来,于是就将自己存了半辈子的积蓄拿出来去旅游,游了中国,再去游外国,这一跑吧,在外面就跑了两三年,原以为自己会不久于人世,没想到竟然一活又活了好几年,回国后,两人双双去医院做了个全面检查,没想到,化验结果,一切指标都正常了,癌细胞没了,两人在玩得的过程放开了所有的事情,放下了所有的事情,每天只想开心的,而从来不想那些不开心了,因为心情好了,两人的身体免疫力增强,癌细胞被正常细胞杀灭了,两人又重新恢复了健康。其实人生就是一个不断挑战自我和挑战自身的过程,我们战胜了自己,也就战胜了一切。
庙里有一大一小两个道姑,大的约有五十岁左右,是观主,小的却很小,一个学生的模样,瘦瘦削削,很单薄的样子,我见她在水池边冲洗拖把,便走近了她,我没话找话地同她说:“你洗拖把呀!”她抬头望了我一眼,低低地答道:“嗯!”我往近前走了一步,说:“你看起来好小哦,今年有多大?”她将拖把抖了抖说:“十六!”我顿时惊讶了:“你才十六呀?这么小,咋不上学了!”小道姑说:“不想上了!”我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那谁让你到这儿来的?”她说:“我自己!”我又一次吃惊了:“你家里人同意了?”她将水笼头的水放大了一些说:“同意了!”我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打量着她说:“那你呆在这里觉得怎么样,能呆得住吗?”她换了个角度,将拖把又反复地冲了冲:“我喜欢这里!”见她关了水笼头,我急急地想把要问的话问完:“今天是大年三十,你不回家团年呀?”她将拖把提出水池说:“我们过年都在这。”我为这个小道姑的理性和冷静吃惊,看样子,她在湘子庙呆得已经有些日子了,她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习惯了这里的一切。
正在这时,一个年岁颇长的女子走进了庙里,她在庙里四处走走,看看,像在寻找什么,又说不清在寻找什么,转了一圈之后,她来到了正殿,对观主说:“我想抽个签!”观主说:“可以!”你在那边抽,抽好了拿过来我给你看,女子抱起签筒,使劲地摇着,摇了数回,有一支签从签筒里蹦出,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支签拾起来,虔诚地递给观主,观主拿起签看了看,对那女子说:“好签,好签!”那女子说:“好就好,只要我的事今年能解决就好了,我今年都已经28岁了,家里人着急,我也着急,却一直没有合适的人出现,但愿今年这事能够解决,我自己安心了,家里人也安心了。”我听得出,那女子是为自己个人的婚姻求的签,用宿命的话说,她的婚姻没动,用人为的话说,她的婚姻还需要个人努力。
我在旁边看着,一边为她祝福,一边为她担心,祝福的是希望她的愿望在今年能够得以实现,有情人终成眷属,成就一段美满的姻缘,担心的是,她一味地等待神灵的赐福,凭空而降而贻误了一年的时光,便说道:“恭喜恭喜了!不过,签是好签,还是要自己多给自己创造机会,多出去走走,多和人接触,你的缘份在今年,在你接触的人中,总有一个会是你的如意郎君!”那女子看看我,露出会意的一笑。人常说“谋事在天,成事在人”,一半在天意,一半在人为,天意只能说是天时地利俱对个人有利,而人为,则是个人的潜心修为,如果机会来了,没有抓住,那么好运也只能与我们失之交臂,如果机会来了,我们顺势而为,拥有和把握了机会,那才是真正的天遂人愿,因而被动的等待远不如主动的等待来得可靠,我们求签,其实是给自己求得一个美好的希望,让自己在此后的每一天中都抱着希望生活,因为有希望,生活才不会绝望,因为有希望,未来的每一天才因为我们的期待而闪烁着诱人的光芒,我们在希望中生活,在希望中接近自己的梦想,于是每一天的日子因为充满了诱惑而熠熠闪光,因而,我一直相信,有梦想,就有未来,未来是一个美好的梦,未来更是我们自己用手托起的一片晴空。这个女子的求签与我的祈福有着异曲同工之处,我们都在给自己的生活许下一个美好的希望,而此时的我们,正走在希望的路上。
我看了看手机,时间已经不早,我离开,求签的女子也翩然离去。湘子庙的灯火逐渐明亮起来,在民间,年年有礼佛和敬奉神灵的习俗,是夜,湘子庙将迎来又一场烛火之宴!
◎徐祯霞,女,陕西柞水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延河》《山东文学》《美文》《延安文学》等刊物发表作品,入选多部散文选本,出版散文集《烟雨中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