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讨论网络互联 因特网终将凋敝——朝鲜断网事件后访吕述望教授

本刊记者 杨 晨 北京知识安全工程中心 李长红

世界讨论网络互联 因特网终将凋敝
——朝鲜断网事件后访吕述望教授

本刊记者 杨 晨 北京知识安全工程中心 李长红

吕述望，中国科学院教授，曾获得1986年度和1988年度中国科学院科技进步一等奖、1992年度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2000年度国防科学技术三等奖、2001年度国防科学技术三等奖，均为各奖项的主要完成人。1992年起享受国务院颁发的政府特殊津贴。作为我国信息安全领域的权威专家，吕教授在密码学和信息安全领域作出了卓越贡献。

2014年12月23、24日，朝鲜的网络终于扛不住了，网络连接从时隐时现，到全面消失，其网络故障规模之大令很多专家惊呼“前所未有”。类似的事件，过去在利比亚、索马里等国也曾发生过。就在几天前，美国怀疑朝鲜对索尼公司发动网络攻击，奥巴马声称要“以牙还牙”。

这不由得引发人们的联想：此事件和美国有关吗？如果和美国无关，又会是谁？信息安全专家普遍认为，别的国家在因特网上的能力目前只能支离破碎地对一国的网络产生影响，但让一国的网络全面消失，客观上只有美国具有这样的能力。以最简单的排除法，很轻松就能得出一个地球人全知道的结论。

很多人不禁要问，类似的事情难道就不会在中国再次上演吗？作为网络应用第一大国，中国的社会管理、生产生活、产业经济一刻离不开网络。不敢想象，中国有朝一日没有网络会是一个什么样子，20年了，中国在网络开关受控于人的状态现实中一路走来，如同行走于剃刀边缘。作为信息安全领域的一本权威媒体，在朝鲜断网事件发生之后，应当为中国避免类似事件的发生寻找一些解决方案。

带着这种思考，记者来到了中国科学院教授吕述望位于北京五道口的工作室。也许在这位致力于Internet安全利用研究20余载的教授那里，我们能够寻找到破题之解。

在人家的网上修修补补换不来真正的安全

得知记者的来意，吕教授直言不讳：“也许‘美朝联手’为中华公众网的推动帮了一个大忙。”近年来，吕教授一直为中华公众网奔走呼吁，他和他的研究团队认为，公众网络建设是实现网络互联的基础，真正的一组互联网，必须是以领网权为基础的公众网的平等互联。中国公众网的建设应当是中国主导制定标准，中国掌握核心技术设备，中国建设，中国控制并依法管理面向并服务于中国公众，与世界平等待我之公众网络平等互联。

吕教授谈到，中国目前还没有这样的网络，我们现在使用的网络其实就是美国的“一张网”，我们在人家的一张网上搞安全，搞净化，就要受到美国的重重限制，也就是说，中国跑到别人的网上建防火墙，清理垃圾，结果处处受制于人，最多只是修修补补，付出很多，结果效果甚微。现在，世界都在租用美网，而这种租用实际就是有条件地接入，受制于人是必然的，人家为了自身利益可以随时终止他国的接入，可以将一个国家在美网上的IP地址抹去，也可以轻易把一个国家域名交由他国使用。

“2014年3月，美国商务部宣布了交出域名控制权的粗略计划，前提是不得由受政府管辖的组织或政府间组织接管，如果未能达成妥协，因特网协议中各成员理论上可以各行其道，从而引发域名系统间的竞争或重复现象。一旦上述事件发生，因特网用户将面临跳转至错误地址的风险极高。”吕教授说。

因特网是人类的伟大发明，它能把许多网连在一起，进行商业应用，2013年，美国政府宣布网络空间是该国的第五空间，美国国防部发布声明称网络空间是该国第五作战域。而另一方面，世界各国有感于来自目前一张网的威胁确实存在，避开美国，另起炉灶建网之势渐起。特别是斯诺登事件后，全世界关于美网安全的抗议声此起彼伏，巴西和欧盟曾宣布斥资1.85亿美元铺设横跨大西洋的海底光缆，2014年2月，德国总理默克尔呼吁创建欧盟自己的区域互联网，默克尔说，这样一来，欧洲人相互发送电子邮件就不必绕道大西洋彼岸了。早在两年前，俄罗斯、中国、埃及、沙特阿拉伯、苏丹等国就在讨论，将域名命名功能从美国法律监督范围中剔除，转置与一个类似于ITU的机构。

吕教授认为，凡是新技术产生后都存在安全利用的问题，因为，人类对新技术的利用往往是非理性的，例如农药、化肥被非理性应用，对人和土壤造成了伤害，这是个大问题。因特网的非理性应用导致了很糟糕的结果，包括知识被白化，人被丑化，安全风险不断，信息资源被滥用等问题。

因特网这种技术出来后，也必须有人去关注其是否被非理性应用的问题。正是出于这样一种认知和责任感，从1993年开始，吕教授便就Internet的安全应用问题展开研究，1997年，由中国工程院周仲义院士提议，召开了在网络安全业界具有一定影响力的Internet安全利用学术研讨会，该会议一直由吕述望主持，至今已成功举办24届。

为网络正名

在2010年举办的第20次Internet安全利用学术研讨会上，吕述望一语惊天，提出他的著名观点：中国没有互联网。他还提到，从知识安全研究者来看，中国目前应用的所谓“互联网”三字，其实是错字，那么所谓“中国互联网”、“我们中国互联网”也一定是错字。网络安全界“史称”3、5、7字错。

吕教授讲，有些错字是一定要纠出来的，否则将导致在此之上的理论、观点、定义和研究结果一错再错，错上加错。谈到这里，老教授不无欣慰，他说：自从“互联网”被纠错后，社会上对这3、5、7字错的认识在逐步加深，在近年来国家的有关文件中也将互联网三字替换为网络二字。

数学家用心看世界和来自国际的同频共振

在学术研究领域，大体存在两种思维模式，一种是科学家的思维模式，一种是数学家的思维模式。在欧美，数学与科学一直被列为两个门类。科学家——拥有科学知识，应用科学知识，并有所发现。数学家——拥有数学知识，应用数学知识，并对世界有所贡献。

当前，对网络互联的现状和趋势统一认识是很重要的，由于人类的第五维疆域看不见摸不着，在这一维度搞安全，需要思维模式的转变。在这里，让我们先来探究一下科学家与数学家在思维模式上有何不同。科学家崇尚做实验，不但要做实验，还要求实验结果是可重复的，这是实证的思维模式。他们用眼看世界。他们让世界共享了科学的伟大成果，而数学家不反对做实验，但一般不做实验，他们用逻辑的推导来证明结果，这是数学家的思维模式。因此，数学家是用心看世界。数学家用数学思维模式，让人类共享了数学的伟大成果。

我认为，治理好网络空间，既要用科学家的思维也要用数学家的思维，二者不能偏废，因为人类的思维模式很多，不能孤立地看待问题，更不能用孤立的思维模式来统治世界，目前美国作为美网的统治者，一切从其意识形态出发来统治网络世界，麻烦很大，最终将走入死局。吕教授说道。

在世界范围，我们发现与吕教授的这一观点“同频共振”的也并不鲜见。信息技术与创新基金会（ITIF）分析师丹尼尔·卡斯特罗近期针对“数据国家主义”指出，不同国家要求特定类型的数据存储在国家物理边界内部的服务器上，这种现象正在日益兴起。哥伦比亚商学院艾利·那欧姆教授认为，全球因特网渐进破裂的趋势不可避免。“我们必须习惯于标准因特网已成为过去的现实，”他曾于2013年写到，未来因特网将是相互结盟的因特网，而不是一张统一的网络。这种网络将是各国可管理的，尤其是通过发展允许不同因特网间进行通话、允许用户在不同法律法规环境下应用新型“中间技术”。国际级网络精英马克·安德森看来，美国已经在网络安全的辩论中失去了“道德的高地”。期待万维网能够永存的想法也许从来就是不现实的。

建设属于中国公众自己的网络家园

针对之前发生的“12306用户信息泄露”暴露保密数据管理问题，吕教授谈到，数字世界是美丽的，在数字世界中流淌的是数字，传递是知识包，使用的是知识阅览器。数字世界的基础是网络和知识。知识借助数据的形式在数字世界中流淌。其中，网络是当今世界各国竭力争夺的公共空间。吕述望说，数字世界中，各国的公众网络需要互联互通，而网络互联有一个大问题，就是所谓的数据公开。

因特网对于美国来讲：一用它来赚钱，二是用它来监控世界。就此，吕述望提出，一是出于安全考虑要解决数据不出国的问题，二是要让我们的业界要重视数据的商业价值，认识到要把数据留在国内的重要性。吕述望认为，我国未来的发展，信息化建设去美国化，网络建设去Internet化，势在必行。“谈网络安全必谈网络主权，中国公众没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网络家园是不行的，中国公众网络建设是当务之急，特别是青少年学习知识识交流知识的网络家园建设。”吕述望强调，以汉文字为基础的知识安全体系建设和公众密码服务体系建设是两项重要的课题。

吕述望对现有网络安全问题指出了解决思路：

首先，做好现有网络整体检查防护手段，避免群体性特别是政府等重要行业的网络安全事件发生；其次是进行一些软硬件产品自主化研究。自有网络的建设和应用要同步进行！

建设中华公众网的目的，是在充分保护国家主权与安全的前提下，实现与世界他国的互联互通。网络是人类文明的伟大发明，是中华民族富强与国家复兴的助推器与必要条件。建设中华公众网不是自我封闭，更不是闭关锁国，中华公众网与国际上其他的网络，通过签订互联协议，采取平等互利的方式通信，因此才能叫做真正的“互联网”。

在数字世界中，网络的疆域将逐渐明确划定，在数字世界中网络建设的关键是各国的公众网络即领网建设，各国的公众网络需要互联互通，没有领网的建设就没有网络互联的前提。

各国的公众网络建成后，相互打开连接的开关即可形成大范围的网络互联互通，各国实现平等互联，形成真正意义上的国际互联网。在这种网络环境下，ABCD……多国平等实现网络互联，如果A国的网络受到B国的网络威胁，A国可以选择半开半闭或完全断开的的方式实现自我保护；由于域名关系平等，各国都无法将另外国家的域名删除或转租他国；在断开保护状态下，A国依然可以通过其他国家（假设为C国）的公众网与B国实现互联互通，而C国的公众网络未受到B国的攻击，那么A国通过C国公众网络连接到B国的公众网，也间接解决了安全的问题。

吕教授断言：网络帝国的出现标志着人类进入了新的文明时代——知识文明时代，人应该成为知识的主人，网络和知识是网络文明时代的两个重要表征，网络帝国借助对因特网非理性应用而崛起，随着各国人民对网络空间认识的觉醒，因特网终将凋零，随着因特网的凋零，网络帝国也将衰落。

建设中国的公众网络需要基于全社会的共识和努力，此外，中国公众网络的建设也需要得到国际社会进一步形成共识和共同为之奋斗，这样，人类才能真正迎来全世界平等互联的网络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