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思危 一个讲真话的爱国者
2015-09-16马光远
马光远
2015年7月12日凌晨,我敬爱的恩师成思危先生,因病永远离开了我们。
近一年来,先生一直与病魔进行顽强的斗争,我们也一直为先生祈祷,相信先进的医疗技术和先生的乐观精神一定能够战胜病魔。所以,当得知先生离去的消息时,仍然深感震惊与悲痛。
令人欣慰的是,不仅仅我们这些门生和亲友为先生的离去感到痛惜,网络上甚至有很多不知名的人也对先生在经济、管理、金融、系统科学等领域,特别是先生对中国经济很多领域拓荒式的卓越贡献,给予了高度评价。一位身居高位的学者型官员的离去,引发各界自发的追思和怀念,在中国是比较少见的。
作为成先生的学生,先生不仅是我过去十多年学术上的导师,更重要的是,他也是我人生的导师。在和先生十多年的交往中,先生学贯中西的渊博学识,鲜明的人格魅力,对学术的一丝不苟,其言传身教,处处感染着我,并深深地影响了我的人生。
严师人格
先生一生功勋卓著,有很多的职务和身份,而学者这个身份是先生最看重的。
几十年来,他一直秉承学者的本色,投身学术,为国建言,为中国经济呐喊。作为一名真正的学者,先生无论是对学生,还是对学术,都极其严格认真。记得我第一次见先生,先生就把他一直教导学生的话“做人要正直,做事要认真,做学问要勤奋”送给我,并要求我努力做到。
作为老师,成先生的严格认真是很多人难以想象的。很多不了解成先生的人,以为他这样日理万机、位高权重的人带博士不过是挂个虚名,学生很难得到真正的指导,甚至见他一面都非常困难。而在正式投身先生名下之后,我才真正体会到先生的严格。成先生不仅没有那么“难见”,而且是每个月一定会抽出时间见我们,要求我们每个学生向他汇报学习情况。每个月见他的日子,我们既紧张又期待,如果在一个月中没有任何成果和心得,去向他汇报是很尴尬的。在当前很多高校的专职教授一年都见不了博士生几面的今天,成先生的作风在很多人眼里恐怕是不可想象的。
在先生的晚年,先生特意给他所有的学生开了三门课:萨缪尔森的《经济学》、默顿的《金融学》和《中国特色经济学》。先生把经典理论与中国经济的现实结合,通过大量的中国经济和政策决策的实际案例,讲授经济学的经典理论。先生的这三门课,是我这一生中听到的最好的、最学以致用的课。即使在我毕业之后,我仍然坚持每个月参加先生的研讨课,向他汇报每个月的工作和学习情况。
学者本色
先生是一个讲真话的人!这是各界对他最多的评价,也是最高的评价。
无论先生政治地位多高,他都没有放弃自己说真话的本色。他的办公室,挂着他的人生格言:“多说真话实话,少说空话套话,不说大话假话。”他不仅以此要求自己,也要求我们。在学术研究上,他一方面鼓励我们大胆创新,但同时又要求我们要言之有据,言之有理,要不带任何利益色彩去发表观点。
我因为工作原因,身兼一些媒体的专栏写作和评论员工作,经常会发表一些言论,写一些不一定成熟的文章。先生经常要求我:发表文章和观点时一定要慎重。记得有一次,我就国内一个跨国并购案例发表了自己的观点,先生打电话叫我去见他,当面对我提出批评。批评的原因不是因为我的观点,而是他知道我所在的机构参与了这起跨国并购。他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我应该回避,不应该公开发表任何观点。还有一次,我就一些教授联名上书要求救股市的事进行批评,先生也是第一时间见我,对我表示支持。他认为我发表的观点没有错误,要坚持自己的看法。
而他自己,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忘记一个学者说真话的本色。他公开发表的一些观点和一些领导人并不一致,我们对此很担心,但先生坦然面对,说:“我是学者,我怕什么。我会把握好度。”正如他在6月11日他的生日时题诗所言:“未因权位抛理想,敢凭刚直献真言。”先生离去之后,我在微博中写道:“先生是少有的身居高位仍然坚持说真话的人。”得到了很多人的共鸣,这也是很多人怀念先生的重要原因。
爱国情怀
认识先生并有幸投身先生名下攻读博士,源于先生传奇的人生经历和他一生浓烈的爱国情怀。
先生一生三次重大的人生选择,都是基于他的家国情怀,都是为国家改变自己,都是基于他对国家和民族一贯的赤子之心。无论先生身处顺境逆境,都将祖国的强大和繁荣作为自己人生的精神坐标。先生一生所思所学,都以祖国的强大繁荣为己任。
在官方发布的先生的生平中,特别肯定了先生在各个国际场合发表演讲,为中国经济鼓与呼的做法。先生精通外语,学识渊博,具有很好的国际视野。从国际沟通的角度而言,成先生是少数熟练的用英语等国际语言在公开场合宣传中国、推介中国的领导人。其中最有影响力的是《世界与中国的关系》系列演讲。先生用英语演讲,而且脱稿,内容生动丰富,欢迎现场互动,每一场听众都是掌声雷动,起立为先生致敬。
即使在去世前,他依然关注中国的经济战略问题。5月21日,《人民日报》发表的《研究金融问题需要战略观》就是先生在病榻上完成的。他在文章中驳斥“阴谋论”的同时指出:“应该提高我们自身的金融实力,提高我国金融的国际竞争力,并在国际竞争中增强我们的话语权和国际金融地位,这才是正确的战略目标。”身患重病,仍然牵挂国家经济安危,他以他人生的实践兑现了他的人生承诺:“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作为学者,成先生完美诠释了一个中国读书人的高贵人格,一个心怀家国之情的知识分子的理想。成先生之所以受到很多人的盛赞、怀念与爱戴,是因为他的道德文章与对祖国的卓越功勋,更是他对国家和民族的一腔赤子之情,对真理和知识的不懈追求、对国家命运和前途的思考,以及对自身独立人格的坚守。
正如民建中央副主席辜胜阻所言:“成先生留给我们的遗产是什么?是改革开放的精神,是‘处高位、敢直言的学者风范,是居安思危、盛世敢建言的审慎乐观的学术精神。他是一位敢讲话、讲真话,能建言、建诤言的学术大师。”他以他灿烂的人生经历践行了他“慷慨陈词岂能皆如人意,鞠躬尽瘁但求无愧于心”的人生格言,并激励我们继续追求真理,报效国家!
敬爱的成先生,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