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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公众参与科学”这个主题本身的解读与反思

2015-09-16王志远内蒙古大学哲学学院内蒙古呼和浩特010070

科技传播 2015年12期
关键词:信任危机科学素养

王志远内蒙古大学哲学学院,内蒙古呼和浩特  010070

对“公众参与科学”这个主题本身的解读与反思

王志远
内蒙古大学哲学学院,内蒙古呼和浩特010070

摘要公众参与科学是继“公众理解科学”运动后时代的呼声,在这个时代潮流下出现很多理论和实践的模型,主要有三类:以“共识会议”为代表的“民主模型”、“知识共生产模式”、将公共参与科学上升到对权力的争取。但这三类模型都存在各自的问题,它们也都不能很好的解决公众参与科学中的核心问题——公众对于科学的信任问题。由此开始反思公众参与科学这个主题自身的限度。

关键词科学素养;民主模型;信任危机;科学风险

在现代社会,一面是科技地位的一路高涨,一面是对科技惊疑不安情绪的蔓延。社会中的现实问题正在激化不同角色间的矛盾,公众与科学的关系也逐渐进入人们视野的中心,直到今天成为我们面向世界时不可回避的一个问题。

1 公众参与科学的历史由来

公众与科学的关系问题可以追溯到二战后,饱受战争创伤的人们在面对这个已然陌生的社会时,开始警惕科学。美国在1957年开始了第一次科学素养的调查,结果是饱受诟病。在这次调查中,达不到调查问卷所要求的正确率就被认为是科学素养不足的人,以标准化的固定答案来衡量个体的科学素养,实在有失偏颇。而且更具讽刺意味的是,在这次调查中那些正确率很高的人却对科学抱有更强的怀疑态度。[1]

在此之后围绕公众的科学素养展开了许多激烈的讨论,但随着讨论的深入,公众的怀疑却不减反增。直到1972年美国开始科学素养的实验,1986年英国皇家学会、科学促进会、皇家研究院联合成立的“公众理解科学委员会”,发起了“公众理解科学运动”[2],作为一种社会运动“公众理解科学”达到了高潮。而在这场运动中的主流的思想便是以约翰·杜兰特为代表的“缺失模型”。

公众在科学知识上是缺乏的,而现代社会需要具有一定科学素养的公民,因此公众需要学习更多的科学知识,提高对科学的理解。这是约翰·杜兰特的“缺失模型”的基本观点。这种观点默认科学是权威的、无错的,而且对公众总是有利的。公众所应做的就是积极学习科学知识,提升自身科学素养,因而就能更好地理解科学,消除怀疑,支持科学事业的发展。不过对此观点也不乏反对的声音,以布莱恩·温为代表的一些学者便针对“缺失模型”提出了批评。

布莱恩·温在1988年明确将约翰·杜兰特的公众理解科学的模型定义为“缺失模型”,并认为它只是意识建构而非研究模型。他认为“缺失模型”没有考虑到公众对科学的信任问题以及相关科学本身的问题,把公众问题化却没有对科学自身的内省。在对“缺失模型”的批评中他提出了自己的模型——“内省模型”。“内省模型”的主要观点是一般公众具有很强的内省精神,他们会保留自己的“地方性知识”去吸收科学知识。与之相反,科学对自身极度自信,不相信任何非科学的认识,缺乏内省精神。而缺乏内省精神的科学比较容易犯错,正如布莱恩·温在对英国坎布里安羊事件的分析中所揭示的那样,科学因忽略“地方性知识”而犯错,从而也使得科学失去了公众的信任。[3]

然而不论是“缺失模型”还是“内省模型”,它们都是在“公众理解科学”这个大背景下展开的,它们争论的焦点是如何处理好公众与科学的关系问题。在争论中双方也在认识借鉴对方的观点,补充自己的观点,例如约翰·杜兰特在接受布莱恩·温的部分批评后,修改补充了之前的观点,他后来的观点被现在一些国内学者称为“民主模型”。[4]

在激烈的争论中人们也逐渐得到了解决公众与科学关系问题的共识——对话和交流才能促进理解。自从1987年丹麦召开主题为“工业与农业中的基因技术”的共识会议,通过组织这类会议让公众在与专家的对话交流中对于重大科技议题有一定了解并进而对科技决策产生一定影响的方式在许多国家开展起来。到2002年英国参议院科学技术特别委员会发布了题为《科学与社会》的报告,明确提出了公众对科学的信任危机以及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于公开地对话交流,即从“公众理解科学”到“科学与公众对话”。[2]“理解”不再是单向的公众理解科学,而是科学与公众的双向互动。而让公众与科学对话也就意味着公众要参与到科学去,公众参与科学成为时代的呼声。

2 公众参与科学主要模型的梳理

公众参与科学既已成为历史趋势,那么在这一潮流之下又有哪些可行的方案呢?许多学者、社会活动人士纷纷从理论上或是在实践中为之建立了不同的模型。

除了上文提到过的“共识会议”,在这个思路下还有一个欧盟的“科技框架计划”中的公众参与制度。1984年开始实施的欧洲技术研究与开发框架计划是欧盟现行科技政策的重要支柱。该计划每4-5年制定一次,确定下一阶段的研究目标、优先领域、项目安排及经费预算等。在该计划的法律文件中明确规定要加强科学与社会的沟通对话,要求所有申请项目在其申请、实施、验收阶段都要有宣传计划书、项目的介绍网站及项目社会影响的报告以使公众能够了解这个项目的全部过程。这两个制度都是政府在有意识地促进公众参与科学,也确实取得了广泛的影响。[5]

下面再详细地说明一下约翰·杜兰特的“民主模型”。英国公众理解科学专家约翰·杜兰特所建构的“民主模型”试图通过有效的科学传播来形成正确的社会舆论,以实现公众与政府、科学家之间平等地交流,从而使公众参与科学决策。他提出了“公共领域中的科学”这一概念,指进入生活领域中的科学,科学认识的层次进入社会生活领域有利于使公众更有资格参与科学决策。这一概念在作为公众参与科学决策的合理性基础的同时也为科学传播提供了新的诠释。[6]

还有种观点认为在自由民主社会,任何权力的合法性基础都应当是民主参与和民主协商,而科学作为一种知识,知识作为一种权力,所以作为知识与权力的科学不能例外。对于“共识会议”,持这种观点的有些学者认为那不过是一种预先设定好了的去向公众普及科学技术知识、说服公众支持科技决策的伪民主。同时他们举美国艾滋病行动主义者为例,认为公众应参与到科学技术的内部,参与到科学知识生产过程本身,成为知识的生产者。[7]

总结一下,公民参与科学的模型大致可以归为三类:第一类,也是在现实中践行最多的一种,以丹麦为代表的共识会议和公民陪审团,欧盟的“科技框架计划”中的公众参与制度,关键词都是公众参与、制度保障、平等交流、影响决策等。他们的理论模型近似于约翰·杜兰特的“民主模型”,但这种模型也被一些学者批评为“伪民主”。第二类模型更多是理论上的,现实例子很少,比较清晰的例子只有美国艾滋病行动主义者运动。理论模型是“知识共生产模式”[8],这个观点提倡的是参与到知识生产过程本身。第三类是完全从学理上说明的,知识作为一种权利,它的合法性的基础应是公众参与,将公众参与科学上升到对权力的争取。但这种观点未给出可行的方案。

在第一部分结尾结论是清晰的,要想更好地处理公众与科学的关系只能通过对话交流,由此也就引出公众参与科学这一条思路。但在第二部分通过分析各种公众参与科学的模型发现事实并非如此简单,还存在很多问题:“共识会议”是不是“伪民主”,是不是政府以公开信息,公开决策过程为饵来诱使公众支持科学的发展,完成政府和专家的意图?公众参与科学能参与到怎样的程度?是相信政府还是自建组织?科学自身是不是也有问题?为什么鲜有科学团体对一项科技项目存在的风险做公开的评估报告?似乎在上个世纪那场公众理解科学运动中就在争论的一些问题在这场公众参与科学潮流中并未得到解决。是我们没有探索出合适的公众参与科学的道路还是公众参与科学本身是解决不了这些问题的?面对众多复杂的问题,我们需要一个突破口,从不同角度、各个立场来分析其中涉及的问题,在此我们选择公众参与科学中的一个核心问题——公众对于科学的信任危机——作为切入点。

3 公众参与科学能否解决信任危机

在公众参与科学的诸多讨论中,一个核心问题便是公众对于科学的信任危机。虽然现代科学占据着人们思想的主流,但对科学的怀疑也是有增不减。导致公众对于科学的信任危机涉及这样几个主体:公众、科学以及政府和专家,所以沿着这个思路可以从以下三个角度来分析这个问题。

一是科学自身。正像布莱恩·温所分析的那样科学自身可能是存在问题的,科技在给人类生活带来巨大便利的同时也带来人类无法掌控的风险,这也导致在现代人的思想中对于科技有种挥之不去的不安与忧虑,科学的面目也渐渐模糊不清。

二是政府和专家。掌握太多公众所接触不到的资源的他们越来越难以获得公众的信任。起初谣言四起,公众对政府与专家还抱有期待,但经历一些事件后,比如英国的坎布里安羊事件,公众渐渐失去了对政府和专家的信任,怀疑政府和专家为着特殊的政治经济利益向公众隐瞒了事实。此后只要一有事件爆发,公众大多站在政府和专家的对立面。另外公众对于本国政府本身的不满,也会转移到科技政策领域,即消极对待政府的一切政策。而专家一直被公众视作政府的代言人。

三是公众自身。公众可能因为缺乏对科学及政府政策的了解,从而持怀疑态度。不了解状况的情形下确实会容易受外部干扰而做出错误的判断,这类事件也确实存在。但这并不说明了解多了支持也就多了,上世纪美国科学素养的调查就是一个说明。

信任危机成了这三者上演的罗生门,我们在对实际案例的分析中也能看到这三者纠缠的身影。如果信任危机就是由这三者共同引起的,那么我们来试着分析一下现有的公众参与科学的理论与实践模型有没有将这三者涉及的问题全都处理好。

首先,对于科学自身存在的风险,“共识会议”是通过普及对于风险的认识,汇聚不同意见以求尽可能地规避风险。尽管对风险的认识提高了,规避能力提高了,但风险还是客观存在。其他模型对这个问题也没有实质性的解决方案。

其次,政府与专家。问题出在政府和专家处于优势地位,掌握关键资源,并不可避免的受特殊利益的引导。“共识会议”本就是政府和专家主导的,“民主模型”期望的平等交流也不曾实现。至于“知识共生产模型”试图将公众放在与专家同样的位置,看似大家平等了,但争取的平等只是研究某一领域的某一个群体相对于这一领域内的专家而言,若他们逆袭成功,不过是又多了一个专家团体。

最后,对于公众,“共识会议”、“公民陪审团”、欧盟“科技框架计划”、“知识共生产”似乎都能让公众了解科学,参与科学变得触手可及,这些模型不论是从正面还是从反面都试图将公众吸收到科学中来。不过这个问题的关键最后竟还停留在公众的意愿上。政府和专家的努力虽然可以提供看似很好的参与环境,但很多公众对此还是心存疑虑。问题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通过上述考察,结果是让失望的,现有的公众参与科学的实践和理论模型不足以解决信任危机中涉及的三个主体所存在的问题。而且更值得注意的是,上述公众参与科学的模型对于如何促进公众参与科学都能提出一套。但对于政府和专家的限制很少涉及,仅有的“知识共生产”模型也只是在逃避这个问题,独辟蹊径。而且对于科学自身存在的风险没有一个模型提出可行的解决办法。

4 反思问题的两条进路

那么公众参与科学无法达到预期的效果,问题出在哪?对此我们有两条反思的进路,一是现有模型有问题,找到问题并修正它;二是要求解决公众对科学的信任问题这个问题本身就不合理。

首先,现有模型的存在哪些问题呢?在第一部分的结尾处我们得出的结论是面对“缺失模型”存在的问题,对话和交流成为人们的共识,但这个共识也只是对“缺失模型”的修正,修正后的“缺失模型”,即“民主模型”被政府采纳,并成为政府组织的各类“会议”的指导模型。虽然后来学者意识到政府单方面的组织会使这类“会议”偏向政府,于是提出完善制度设计等修补措施,但并未有实际影响。有些激进的学者甚至提出公众参与知识生产,公众向政府争取权力等这些激进的措施。但这类主张因为缺少政府和公众的支持,仅限于学术讨论,像美国艾滋病行动主义者这样的例子是极少的。结论是,因为在各种公众参与科学的模型中主流仍是“公众理解科学运动”的延续,注意通过与公众对话交流的方式来博取公众的支持。这样的思路虽然在现实中广泛应用,但却无法解决公众对科学的信任危机。

那么最后我们能提出怎样的修正方案,能让公众抛开成见,真正参与到科学中去,让政府和专家秉持客观公正的态度真正考虑公众的利益,还能规避科学自身存在的风险?也曾有学者试图提出这样一种近乎完美的解决方案:它既要包括科学家、政府、工业部门、媒体、公众等多个不同的参与主体,也要包括对公众的知识普及、公众对科学的理解、公众参与科学事务等重要层次;既要承认公众的知识缺失,也要强调公众对科学事务的参与。[9]但在他的文章中并未见到可行的具体方案,也并未见到他的这种理论的实际影响。面面俱到最后可能等于什么也没说,这种解决思路更多是一种美好的愿望。

第二条思路,这个问题本身是不是就存在问题?为什么非得让公众信任科学?是谁想让公众信任科学呢?将公众与科学之间问题化又是谁?显然有一个主体希望问题是这样——所有问题的核心就在于公众不信任科学,今后所要解决的也就是这个问题。显然,这个带有明显导向的问题的背后主体就是政府与专家。而在现实中在它们的倡议下,问题的解决过程也为它们所主导,公众所要信任的科学就是它们希望发展的科学。公众对科学的信任危机,也许这本来就不是一个问题,或者说这个问题本来就不成立,科学自身既然存在风险,那么公众当然要对它存疑,强调公众信任科学一定是有所企图。

这种“阴谋论”也许是有失偏颇,过于偏激,因为在实际中政府、专家、公众的态度也不都是泾渭分明,非此即彼的,政府和专家也确实有提高公众科学素养,维护公众权益的表现,公众也并非是对科学、政府和专家持一律拒斥的态度,很多时候他们也是愿意倾听和对话的。不过有一点是明确的,科学自身既然存在风险,那么对科学的存疑也就是必须的。

那么分析到这里,我们也不得不重新审视公众参与科学这个主题,它的合理性?我们需要限定公众参与科学这个主题的范围,明确它的界限:公众参与科学含义的界定?公众参与科学到底要解决什么问题?为解决这些问题又有哪些可行的方案?这是我们在后续的研究中要重新界定的问题。

参考文献

[1]李大光.公众:在科学决策中地位的演变[J].民主与科学,2008,3:29-34.

[2]李正伟,刘兵.对英国有关“公众理解科学”的三份重要报告的简要考察与分析[J].自然辩证法研究,2003,5:70-74.

[3]刘兵,李正伟.布莱恩·温的公众理解科学理论研究:内省模型[J].科学学研究,2003,6:581-585.

[4]曹昱.科学传播“民主模型”的现实意义——公众参与科技决策的理论研究[J].科学技术哲学研究,2009,4:108-112.

[5]唐书昆,谢起慧.欧盟“科技框架计划”的公众参与制度及其对我国的启示[J].科普研究,2013,4:33-39.

[6]曹昱.公众理解科学理论研究——对约翰杜兰特的“民主模型”的反思[J].科学技术与辩证法,2004,5:85-89.

[7]孟强.公众参与科学——兼谈科学的民主化[J].民主与科学,2008,3:35-39.

[8]张立,王海英.走向混合论坛的科学治理——公众参与科学的进路考察[J].江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3:16-20.

[9]翟杰全.科技公众传播:知识普及、科学理解、公众参与[J].北京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6:29-32.

作者简介:王志远,本科,所在院校:内蒙古大学哲学学院,专业:哲学,研究方向:科学社会学

中图分类号G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6708(2015)141-012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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