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中国西北角:采访是用脚走出来的
2015-09-10
01 小人物的挣扎与梦想
今年7月,我终于报名成功,成为了兰大新闻院“重走中国西北角”的队员。
“重走中国西北角”原本是人民日报2007年下半年的重大采访行动,是对70年前中国著名记者、人民日报社第一任社长范长江在西北的两年实地采访,走过了四川、陕西、甘肃、宁夏、内蒙古等省区完成不朽名篇《中国的西北角》和《塞上行》的跨时代回访。
兰大新闻院深受启发,从2010年开始,每年暑期也推出一次固定的社会实践活动“重走中国西北角”。
游走甘南、印象河西、行走青海,这三条路线全都充满了蛊惑,我反复思量,最终选择了包含武威、张掖、嘉峪关、敦煌四个城市的河西线。
暑期实践动员会上,带队老师和参加过活动的学姐学长们热情讲述往届“重走”的故事,其间一句“记录大时代背景下小人物的挣扎与梦想”让我热血沸腾,这才是真正的新闻人啊!出发前的那段日子,几乎每一天我都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
02 失去了温度的情怀没有力量
活动开始前,我做了充分的准备,不仅阅读了范长江《中国的西北角》中关于河西的全部内容,查阅了河西几座城市的历史典故与近期新闻,浏览了前五届活动中大家留下的稿件,还报上去好几个“高大上”的新闻选题,提前列出了很多备用的采访提纲,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要写出“有温度、有情怀、有力量”的稿子。
然而,当我站在第一站武威的街头,看着奔波忙碌的人潮和来来往往如注的车流,完全不知道自己所谓的温度、情怀与力量该从何处下手。
想去某个地方找选题不知道路怎么走,看到自认为有故事的人不知道如何走上前去搭讪,终于鼓起勇气讲话又被对方的方言弄得一头雾水……很多细细碎碎的困难,都是出发前始料未及的。
所以,直到离开武威,也没有写出什么像样的稿件来。雷台汉墓遇见的摄影大叔,写了写他对摄影的热爱,平淡如水;归途遇见穿越中国北方骑行、前来问路的韩国欧巴,却因为我们蹩脚的英语让很好的新闻人物从眼前溜走;只有一篇《天马湖的环境治理》,还勉勉强强算是有点新闻价值。
这一刻我终于意识到,新闻线索并不是想象中那么轻而易举便可以得来,新闻记者也是需要各种本领的杂家。而我,还远远不够。
03 一种莫名其妙的斗志
在首站铩羽而归的低落中,我们到了第二站张掖,意外地得到机会进入当地的报社参观。
正当我和队友两个人与报社的记者交谈甚欢,一位头发斑白的老汉,拿着厚厚资料一边朝记者部走一边问和我们交流的记者:“我是搞‘禁赌万里行的’,你们看看这个是不是新闻,有没有价值报道?”
竟然有人主动要求给自己写报道?正在疑惑中,听见老汉提高了声音:“我就是希望记者给我写,给我发到网上,我就是需要影响力越来越大,我就是要为禁赌而死!”然后起身离开。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我才意识到禁赌不就是新闻吗?“万里行”,这不就是动员会上说的“大时代背景下小人物的挣扎与梦想”吗?
和记者匆匆告别,我们冲下楼追了出去。在那辆贴满了“为禁赌而死”、“禁赌万里行”等标语的面包车上采访了老汉。
原来老汉就是之前一度出现在各个媒体的李荣海,今年65岁,2015年是他“禁赌万里行”的第17个年头。
妻子因为赌博输光家底,儿子因为赌博抢劫入狱,李荣海对赌博自然是恨之入骨。从一辆三轮摩托车到别人捐赠的面包车,从走街串巷地发传单到寻求媒体支持,不管是生病还是翻车,不管是老伴的不理解还是村民的拒绝,李荣海都“不会停下来,除非是哪一天走不动了”。
采访完,天忽然开始下雨,我和队友走在回酒店的路上,因為激动都顾不上打伞。回头隔着雨帘看了一眼李荣海那贴满标语的面包车,忽然间整个人都充满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斗志。
这篇稿件得到了带队老师的高度认可,对我,是偌大的鼓励。把《中国新闻史》背得滚瓜烂熟,把《新闻学概论》读得格外通透,都不如走进社会亲自采访,各种始料未及的麻烦才是最好的教科书。
04 理想主义者的姿态
后来的采访越来越顺利,受访的老大爷把我们听不懂的方言全都用笔写下来,记者部的主任特意开车把迷路的我们载到了报社,鸠摩罗什寺萍水相逢的少年们讲解了很多相关历史,街头的大妈替我们问路然后用普通话“翻译”……总是会在很多微不足道的瞬间被陌生人的善意感动,而他们的故事与他们走过的路,也在三言两语间让我感受到全新的生活姿态。
人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故事,一次次略显笨拙的采访,终于让那个“慢热”的自己学会了在短短几十分钟里和面前的陌生人侃侃而谈。或许这些原本素不相识的人以后也没有机会再见到,但是这一次的坦诚相待,一定会历久弥新。
阅读《中国的西北角》,是为了给“重走”做准备;学习范长江,是为了给理想做准备。
如今,穿越几十年的风尘看那时候的范长江先生,那种救国救民的雄心壮志多少有点距离和时代造成的缥缈感,但是那股热血的气息还在,那种铁肩担道义的豪情依旧让人沸腾。
在今天,电子科技的发展日新月异,一条短信、几分钟语音的采访轻易而迅捷,但是沿着河西一路走过来,打心底里认可了曾在讲座中听到的那句“采访是用脚走出来的”。
去年的时候还悲观地觉得离一个行业越近就越难保持最初的热情,觉得记者这个职业好像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但是走在路上,开始记录起大时代的小人物,又燃烧起了比最初更炽烈的激情。
这世上有太多人以我所向往的方式生活着,也有太多人以我难以想象的方式坚守着,其实做个理想主义者也挺好,不找借口、不问归途,这听上去似乎有点儿不切实际,但试一试也不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