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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药倒的药剂科主任

2015-09-10罗山

莫愁·智慧女性 2015年10期
关键词:药剂科志军儿童医院

罗山

南京市广州路宽仅十二三米。市儿童医院、市中级人民法院两院比邻,分踞马路一北一南。2015年6月10日,儿童医院的药剂科主任徐康康,逾越人生红线,从路北到路南,由救死扶伤的药界精英堕为侵蚀社会肌体的刑事被告人。

药剂科主任“能量”有多大

徐康康生于1965年10月,即将迎来50岁生日。

检方指控,徐康康在担任药剂科主任、药事委员会副主任期间,接受药品代理商的贿赂,大开方便之门,共接受贿款177万余元。

“这笔钱,仅是侦查查实、有证据证明的。”据知情人说,药剂科主任手握药品进医院的预审大权。在这职位上,徐康康摸爬滚打近10年,绝对是权威人物。他被市卫生局纪委带走调查后仅18天,他家人就主动退出违纪款700余万元,可见他的“能量”有多大!

法庭上,徐康康也坦承:药剂科负责全院药品的使用资格审核、采购、储存保管、分发、调剂、质量控制。经过药剂科审核后,递交药事委员会讨论,这是最重要环节。他有权在审核时决定进和不进哪些药品。关系户打招呼的,有权把他的药品放到委员会讨论,一般药品基本都能过半数通过。

他毫不掩饰地说:“我对医院用药几乎有决定性的发言权。”

徐康康一手通天并非偶然。部分国内药企的药品同质化比例较高,由于竞争激烈,部分企业不得不拉拢腐蚀医生。眼下,不少医院负责人、科室主任的背后,都活跃着一批医药代表的身影。医药代表们会采取请吃饭、请旅游、拿回扣、帮助办私事等多种途径,来维系双方关系。

拿了回扣,被拒药品也能入药房

“药事委员会决定采购药品,分管院长、药剂科主任、大科主任都有发言权。我一般只跟这些人接触。”江苏某医药公司负责药品销售的储冰说。

储冰1998年通过徐康康的前妻结识徐康康,4年后两人又成为邻居。当时,储冰因为非医药专业出身,没有人脉关系,业绩平平。徐康康是儿童医院药剂科副主任,没有进药权。两人虽经常一起吃饭、旅游,但“业务”上无交集。

2005年4月,徐康康职务“抹正”,并进入药事委员会。年底,储冰找他诉苦,说业绩不好,压力大,请他帮忙提升业绩,探路说:“能不能弄几个品种来试试?”并暗示说“大家赚点钱”。徐康康沉吟片刻,吩咐“拿样品来看看”。

看了储冰送来的注射液样品,徐康康觉得好生眼熟。细看产品说明书,不由想起,几个月前,此药的厂家曾安排代理商找过他。因为不是关系户,他就把药品撂在了一边。现在代理商换成了储冰,他便直接与分管院长沟通,说了些好话,提议把注射液递交药事委员会讨论。药事委员会、院长办公会上,也一路绿灯。同样的药品,先前被拒之门外,现在以回扣润滑,顺利进入医院药房。

儿童医院是三级甲等,编制床位1400张,年门诊200万人次,出院患儿6.8万人次,手术量2.2万人次。药品进入这样的大型医院,销量自然令人刮目相看。储冰承认,2005年8月到2012年8月,因徐康康照应,他在儿童医院销售药品获利320万元。

徐康康用外甥女的身份证办了银行卡,专门用来接受储冰打款。2006年至2012年,储冰共往这张卡上打款140万余元。

储冰还通过其他途径贿赂徐康康。2008年,两人吃饭时,储冰的朋友张屺提议大家一起炒盐城的楼盘。三人约定每人出资5万元。储冰替徐康康垫付了房款,说将来赚钱了从中扣除,如果亏了徐康康不必分担损失。2010年,张屺把投资的楼卖了,赚了30万元,三人均分10万元。储冰没提垫付房款的事,徐康康也没归还。

2009年,徐康康在河西高档楼盘仁恒江湾城买房,储冰又慷慨“赞助”7万元。

尝足甜头,甘当药商情报员

徐康康身兼数职,全面掌握儿童医院进药方向、种类、产品结构。在药事委员会研究确定前,他把掌握的信息提前透露给谁,就可指引谁避开竞争力较强的其他代理。

储冰近水楼台先得月,总能从这位“金牌情报员”处提前获知内幕。当药事委员会确定并公布进药品种、标准的那一刻,非关系户们忙于第一时间找药厂签订代理协议,储冰早有针对性地与有把握的药厂、药品代理商签订了协议,避免与强手竞争,不急不躁地将代理的药品销售给医院。

自徐康康担任药剂科主任后的第五个月起,储冰在儿童医院销售药品每月都达一两百万元。他供认,药厂往往会通过招标,与三家代理商达成协议。医院从候选的三家中选择一家作为某药品的配送公司。此时,徐康康会心照不宣地选择“心仪”的代理商。

储冰透露,儿童医院药事委员会研究进什么药,程序并不十分严格。药剂科报的药品,只要没有反对意见,基本都能通过。通过的药品只要不出事,就可以一直供应。

金钱诱惑下,徐康康不仅甘为“情报员”,药品出现问题,他也不惜挺身而出,充当“消防员”灭火。

储冰所供的某注射液进入医院后,临床出现过几例药物不良反应。按规定,须上报南京市药监局,对该药品进行审查。徐康康不想停掉这个药,居然帮储冰出点子,换了新的批次药——比如头孢甲肟和头孢匹胺等,以较轻的处理方式协助储冰渡过了危机。

可头孢甲肟和头孢匹胺都属抗生素,儿童医院有限量使用规定——销量连续两月排名前三的,从第三个月开始减量30%,若依然位列前三,则下月起减量50%,直至该药用量退出前三名。

徐康康不仅将此规定告诉储冰,还到病房、门诊室斡旋,恰到好处地让储冰代理销售的药品用量保持在第四五名。

贪嗜成瘾,由被动受贿到伸手索贿

与储冰相知多年且为邻居,上百万元回扣,徐康康基本是被动收受。但与素昧平生的药商间的交易,他便不再这般温文尔雅,而是赤裸裸伸手索要了。

徐康康担任药剂科主任前,侯志军已在儿童医院代理销售药品多年,两人没有什么往来。侯志军拿到阿莫西林钠氟氯西林钠的江苏总代理后,徐康康正好升任药剂科主任。侯志军顾虑先前没同“徐副主任”搞好关系,担心这个药品打不进儿童医院。

出乎意料的是,徐康康主动对侯志军说这药比较好,可以考虑进医院。侯志军正开心,只听徐康康说,新药进医院有很多工作要做,要有活动费用。

侯志军心领神会,说会表示好处。徐康康干脆地说,一个品种要两三万元。几天后,徐康康打电话来说:“差不多了,内部讨论已通过,要上药事会了。”侯志军备了两万元现金,开车到医院西侧。徐康康上了车,收下钱下车。不久,该药如愿通过药事会讨论。

初次合作,非常愉快。2008年下半年,徐康康又告诉侯志军,提供头孢地嗪钠针0.25克、0.5克的医药公司落标了,让他想办法,从中标目录中找两个好的企业进药。侯志军联系了三家外省制药厂,弄到了该产品,送进医院。不久,徐康康给侯志军3万元发票,换得1万元现金。“徐康康嫌少,就把我的药从门诊换到急诊。药没销量,我只好又给他2万元,他才把药恢复到门诊。”

2007年底,徐康康说手头紧,女儿在北京上艺校缺钱,向侯志军借20万元,让他把钱转到指定的银行账户上。侯志军正生病住院,却也不敢怠慢,忙托人照办,“没借条,事后也没补,因为我有求于徐康康。”

又一次,徐康康借用侯志军公司账户,收取别人的6万元钱。侯志军趁机旁敲侧击,说上次20万元是他东拼西凑借来的。但徐康康一句“缺钱”就把他的话堵回去了。当时不巧,侯志军公司的账户被白下区法院冻结,钱取不出来,他只好另凑了6万元给徐康康。

某次,侯志军约徐康康在夫子庙日月谷桑拿中心洗澡,徐康康递给他一些发票,说有些费用要报销。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徐康康就来报销。开始每次金额是几千到万把,从2008年下半年起,金额逐渐大了,多的时候两三万,有时连发票都不给,说以后再补。要的金额较多时,侯志军就给一半,徐康康会找理由停药或把药从门诊调整到病房。

2014年,南京市卫生局纪委接到群众举报称,徐康康常出国旅游,还去澳门赌博,并接受储冰行贿。8月7日,卫生局纪委将徐康康带走调查……

法庭上,徐康康表示,落入法网后心情沉重,夜不能寐,处于后悔和自责中,这一切都要归咎于自己不懂法,个人权利和欲望膨胀。自己的行为损害了医务人员的名誉,打击了他们的工作积极性,对家人也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因案情重大,南京中院未当庭宣判。

以案说法:

这起药品流通领域的腐败案令人咋舌。它向公众揭开医疗行业“潜规则”神秘面纱的同时,也让人们痛心发现“看病贵”的冰山一角。一直以来,人们对一些药品价格虚高的问题反映强烈,国家也三令五申,仍然屡禁不止。

本案警示相关部门,深入推动医改扭转畸形医商关系的同时,也应改革药品采购机制。实行“招采合一、量价挂钩、双信封制”的集中招标采购办法,或许是遏制腐败的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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