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阳

鲁晓敏

编辑 陈曼欣

山下阳村位于松阳县城西北十公里，是一座依据阴阳五行与传统星象布局的风水村落。2005年我第一次进村时，如同陷入了一个八卦迷宫，巷道层出不穷，有数不清的丁字路和“断头路”，高大巍峨的马头墙使得巷道逼仄而幽深。

松阳古村落中多有雕刻精细、寓意别致的牛腿。这只回形竹子纹牛腿采用双面透雕，寓意知向上也要知弯曲的人生哲学。

登上村后的五阳山，能清晰分辨出整个村落的布局：五阳山仿佛一把巨大的靠背椅，对应“玄武”;右侧的天马山沿着村庄呈条状侧卧，对应“白虎”;一条人工开凿的水渠从村东流过，弥补了左侧“青龙”的空缺;“朱雀”所在的南方属火，村前设置了一块用来镇火的月形水池，池后紧挨着四方形的地坛，周围有三座老房子，如果走近可以看到门楣匾额上分别刻着“南极照临”、“祥纳启明”和“瑞映长庚”，对应南极星、启明星、长庚星;围绕月池挖有七口水井，组成“七星捧月”的图景。风水学认为水有“聚气”的功能，整个山下阳村水圳环绕，水流聚到月池，以及前方的荷花塘，代表着生生不息的生气与源源不断的财气。村中的公共建筑沿一条中轴线排列，张氏宗祠在前，月池和地坛居中，香火堂和私塾殿后，夹承风水、呼应天地，意在祈求风调雨顺、子孙腾达。

一个貌不惊人的村落，有“四方神兽”拱卫，暗藏阴阳五行，又有内外星象遥相呼应，水景应用浑然天成，让人赞叹设计者的用心良苦。

据《麓阳张氏宗谱》（麓阳，即山下阳）记载，“聚英公（迁居始祖）因来松时相阴阳、观流泉于古基隔水之西，独得命脉……遂草草筑庐于香火堂后，即今家祠之处……至二世遂建香火堂，三四世户口数百，栋宇稠密，成一大庄……”也就是说，是张聚英完成了村落的选址，将住房建在香火堂后，而他只是一个初步的设计者，村中的风水布局，应该是几代人不断补充、完善的结果。山下阳盛产风水师，除了张聚英，张氏家族的第四世张公杰、第七世张重富，也都是出名的风水师，精通堪舆术和羲文画卦。

山下阳村并非“风水村”的孤例。有一次，我听说横樟村发现了一块南宋状元陈亮题词的牌匾，特地去瞻仰，发现这个小村九峰簇拥，两条小溪在村子中央的包氏宗祠前交汇，形成一个巨大的“人”字，当地老人说这寓意着“天地人和”。除了精美的古建筑，横樟村还埋藏着一段历史秘事。这里是包氏家族的聚居地，据《包氏族谱》记载：横樟包氏的始祖为北宋包拯第五代孙包仁。包仁，南宋进士，晚年“游玩胜景，至松（阳）之蟾湖，爱其山水清秀”，定居于此。如今每年仍有大量包氏后裔回横樟村来祭祖。

古民居砖砌大门。山村谷仓的竹节锁。

10年来，我走访了松阳大大小小三百多个村落，那些鲜为人知的古村，在我面前接连呈现出了历史的隐秘：“五龙抢珠”布局的杨家堂村、“魁星斗踢”布局的黄岭根村、板凳形状的吴弄村、倒钟形的周山头村，以及“鸟形村”后湾、“莲花村”章山……方圆不等，特征迥异，却无一例外都是以风水布局。

松阳曾是叶法善、丰去奢、刘伯温等一大批风水大师的活动场所，明末清初，福建、江西以及徽州的大批移民迁到松阳，也带来了各地的风水学理论，两相融合后，落实在村落、房屋、墓地的设计中。风水，奠定了松阳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环境景观学，由此创造出守着规矩和方圆的风水村落群，展示着前人的情怀与优雅的人居方式。

Tips

山下阳村的辉煌往事

松阳晒红烟

松阳晒红烟发端于山下阳村，曾在1915年获得巴拿马万国博览会金奖，出口日本、前苏联等地。据《麓阳张氏宗谱》载，明朝时，张氏远祖张学敬与山下阳村的迁居始祖张聚英将烟叶生产技术带到松阳，并以此发家。

山下阳村的建筑群落类型丰富，气势最为恢宏的当属始建于清嘉庆年间的张氏祠堂，高大规整，见证着张氏祖上的荣耀与财富。祠堂分为上中下三进厅堂，上堂是祭祀祖先的神圣场所，中堂是族人聚众议事之所，下堂是搭台唱戏的公共场地。

山下阳村位于松阳县城西北十公里，是一座依据阴阳五行与传统星象布局的风水村落。2005年我第一次进村时，如同陷入了一个八卦迷宫，巷道层出不穷，有数不清的丁字路和“断头路”，高大巍峨的马头墙使得巷道逼仄而幽深。

登上村后的五阳山，能清晰分辨出整个村落的布局：五阳山仿佛一把巨大的靠背椅，对应“玄武”;右侧的天马山沿着村庄呈条状侧卧，对应“白虎”;一条人工开凿的水渠从村东流过，弥补了左侧“青龙”的空缺;“朱雀”所在的南方属火，村前设置了一块用来镇火的月形水池，池后紧挨着四方形的地坛，周围有三座老房子，如果走近可以看到门楣匾额上分别刻着“南极照临”、“祥纳启明”和“瑞映长庚”，对应南极星、启明星、长庚星;围绕月池挖有七口水井，组成“七星捧月”的图景。风水学认为水有“聚气”的功能，整个山下阳村水圳环绕，水流聚到月池，以及前方的荷花塘，代表着生生不息的生气与源源不断的财气。村中的公共建筑沿一条中轴线排列，张氏宗祠在前，月池和地坛居中，香火堂和私塾殿后，夹承风水、呼应天地，意在祈求风调雨顺、子孙腾达。

一个貌不惊人的村落，有“四方神兽”拱卫，暗藏阴阳五行，又有内外星象遥相呼应，水景应用浑然天成，让人赞叹设计者的用心良苦。

据《麓阳张氏宗谱》（麓阳，即山下阳）记载，“聚英公（迁居始祖）因来松时相阴阳、观流泉于古基隔水之西，独得命脉……遂草草筑庐于香火堂后，即今家祠之处……至二世遂建香火堂，三四世户口数百，栋宇稠密，成一大庄……”也就是说，是张聚英完成了村落的选址，将住房建在香火堂后，而他只是一个初步的设计者，村中的风水布局，应该是几代人不断补充、完善的结果。山下阳盛产风水师，除了张聚英，张氏家族的第四世张公杰、第七世张重富，也都是出名的风水师，精通堪舆术和羲文画卦。

山下阳村并非“风水村”的孤例。有一次，我听说横樟村发现了一块南宋状元陈亮题词的牌匾，特地去瞻仰，发现这个小村九峰簇拥，两条小溪在村子中央的包氏宗祠前交汇，形成一个巨大的“人”字，当地老人说这寓意着“天地人和”。除了精美的古建筑，横樟村还埋藏着一段历史秘事。这里是包氏家族的聚居地，据《包氏族谱》记载：横樟包氏的始祖为北宋包拯第五代孙包仁。包仁，南宋进士，晚年“游玩胜景，至松（阳）之蟾湖，爱其山水清秀”，定居于此。如今每年仍有大量包氏后裔回横樟村来祭祖。

10年来，我走访了松阳大大小小三百多个村落，那些鲜为人知的古村，在我面前接连呈现出了历史的隐秘：“五龙抢珠”布局的杨家堂村、“魁星斗踢”布局的黄岭根村、板凳形状的吴弄村、倒钟形的周山头村，以及“鸟形村”后湾、“莲花村”章山……方圆不等，特征迥异，却无一例外都是以风水布局。

松阳曾是叶法善、丰去奢、刘伯温等一大批风水大师的活动场所，明末清初，福建、江西以及徽州的大批移民迁到松阳，也带来了各地的风水学理论，两相融合后，落实在村落、房屋、墓地的设计中。风水，奠定了松阳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环境景观学，由此创造出守着规矩和方圆的风水村落群，展示着前人的情怀与优雅的人居方式。

停靠在历史长河中的“古船”

作为瓯江上游最长的支流，松阴溪有三十余条小支流，滋养着数以百计的传统村落，许多村名一听就与水有关，如象溪村、桐溪村、溪口村、黄埠头村、黄公渡村等，袅袅的人间烟火沿着溪流升起，与两岸的青山、峡谷共同构成一幅迷人的画卷。

界首村，历史上曾被称为赤溪、清溪、佳溪，松阴溪在村外款款流过，村民开门可见溪，低头可遇水。村中保留着一道古堰渠，高大的堤坝由大块的鹅卵石砌成，沿街的围墙、墙基一路铺排下去，也由卵石和蛮石垒砌，壮观大气，让人感受到一股源自水的力量冲击，那些成排成列、大小均匀的卵石，如同一群群刚从溪中畅游而出的青鱼，鳞上还闪着水渍。由于这道堤坝的守护，千百年来，界首村曾遭遇无数次水患，依旧安然挺立，恬淡沉敛。

界首村形成于宋代，明中叶经过大规模改造，基本奠定了今天的格局。站在高处眺望，村子的整体轮廓是中部大、两头尖，恰如一艘停泊在溪边的航船，“船头”是位于西北方向的张氏宗祠;“船尾”是位于东南方向的禹王宫，一棵古糙叶树拔地而起，如同一根船篙深深插在船尾;一条长约500米的古驿道是“船”的龙骨，横向的小巷是“船”的骨架，块状屋宇则如同一块块拼接的“船板”。

界首地处水陆交通的要道，又位于松阳、遂昌两县的交界，曾是松阴溪上游最繁华的埠头之一，旅店、南货店、盐店、酒店等连片的商铺旧址印证了其历史的辉煌。由于巨大财富的积累，村子曾经多次进行大规模扩建和修缮，也保证了整体格局的完整与统一。

除了界首，松阴溪沿岸还有许多船形村落。靖居村，宛如一艘扬帆出海的航船，弯曲的溪流像一根缆绳将船系在了水口。下排茶村，周边群峰围出一处平静的港湾，而村落如同刚刚靠岸的船舶。此外还有古市村、南岱村、赤寿村、象溪村……

松阳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船形村落？

首先，松阳的村落大都依松阴溪水系而建，多数地处两山夹一沟的狭长地带，船形设计是最合适也是最无奈的选择。

此外，松阳人对船也有一份特殊的情感。松阴溪在崇山峻岭中打开一道缺口，满载烟叶、茶叶、山货、木材等货物的船只从松阴溪出发进入瓯江，将松阳人与外面的世界联系在了一起。这些依山傍水的船形村落，希望通过航船的布局来避免水患，也希望以水为动力促进宗族的蓬勃兴旺。

随着公路运输的发展，松阴溪水道已经归于沉寂，沿岸的埠头、渡口也彻底退出历史舞台，这些船形村落，成了一个个停靠在历史长河中的特殊标记。

Tips

震东女子

两等小学堂

1906年，留学日本并在日本参加了同盟会的界首村人刘德怀，回国后在故乡创办了震东女子两等小学堂，是当时松阳第一所接收女生的小学，开创处州兴办女子学堂的先河。界首村村脚保留着小学堂的旧址，紧临始建于明代的禹王宫。

松阳是个“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山区县，但走进松阳的古村落，水口、水圳、水沟环连，水井、池塘密布，如同身在水乡。松阳人视水为财富的象征，水在村落中得到了最大化的应用，可以看到九曲水、玉带水、御街水、环抱水等各种生机勃勃的水景观。

南岱村地处崇山峻岭之间，但村中桥梁相连、矴埠相接，流水轻吟浅唱，呈现出罕见的高山水乡的风貌。

南岱村附近的南岱溪属于山涧激流，落差较大，特别是山洪暴发时，流速急，流量猛。吴氏家族的先人将溪流改造成弯弓形，由西向东呈弧形流过村子的南侧，形成“腰带水”，有“玉带缠身”的吉祥寓意。此外，他们还利用地势，在溪流两岸修建了二十八道堰坝，象征着吴氏家族如天上的二十八颗星宿光照千秋。堰坝全部以块石、鹅卵石垒砌而成，高1～5米，总长度将近两公里，一个个埠头延伸到溪中，村民洗涤、取水非常方便。

南岱村的水系规划，貌似是风水之术，事实上是参透自然规律而后改造自然的一个范例。弯弓形的河道能有效减缓水的流速，减少对河岸的侵蚀，堰坝则可以在枯水期蓄水。

水口，即水流的出入口，被松阳人视为最重要的风水宝地，关乎宗族发展与村落气运的盛衰。水口的植被茂盛，寓意着子孙后世枝繁叶茂，因此一草一木都不能砍伐和破坏。官岭村有松阳规模最大的水口，四周黑压压地长满了樟树、红枫、香榧、柳杉、红豆杉、毛栗等各色树木，还有大片竹林。官岭村现存百年以上的古树就有162株，其他树木多不胜数，参天大树将村子遮得严严实实。村中的水质特别清澈，空气中浮动着一种温润的湿度，当地长寿的老人也特别多。

章山村的水口周围生长着一圈圈大树，我去的时候正值金秋时节，一树桂香冲破丛林阻隔，四处荡漾，暗合了“贵客盈门”的寓意，当地人也期盼子孙能早日“折桂”，一株数百年的大樟树如同华盖一般立于水口，树下有一座平水大王庙，也就是大禹庙，旁边还筑有一个水池，在朱雀位镇火，保佑村落平安。

火是木结构建筑的大敌，松阳的风水师们在防火细节上也做足文章。周山头村南面的钟山坐落在朱雀位上，人们便在村落中心设置了一个犹如镜面的池塘，正对钟山，以镇火气，同时，“钟”与“镜”结合，谐音就是“终生平静”。山下阳村的月池与地坛交接处打有一口古井，意在 “固一方之生气，通一地之龙神”。青路村的王氏宗祠前也开凿有月池，取“花未开、月未圆”之意，期待宗族能够越来越兴旺。这些风水布局，既体现了对宗族理想的烂漫追求，又是非常实用的消防措施。

阴阳五行 村落设计的标配

风水学上将起伏的山脉称为龙脉，在选择聚居地前需要观察山脉走势、分清山脉主从关系、观察水流的走势与质量、寻找最完美的吉祥之地、用罗盘立向等。从山下阳村的风水示意图中可以看到阴阳五行、星象与景观的对应。五阳山在北，对应“玄武”;天马山在西，对应“白虎”;东面水渠形成“水青龙”;南面“朱雀”位属火，因而设置月形水池以镇火。同时设置对应南极星、启明星、长庚星的房子，并在月池旁挖7口水井，组成七星捧月。

水口处两侧山峰对峙，形状如同佛教中的吉祥物狮子和大象，称“狮象把关”或者“狮象把门”。这样的水口是为吉祥。松阳大部分传统村落的水口得以保存，被视为最重要的风水宝地。按风水的要求，水流最好是从西北角流入，从东南角流出，水口处建有亭榭、楼阁、路桥、书院、廊桥等建筑，溪流两岸广植高大乔木，形成园林化空间。

古人视水为财，会在天井中放置收集雨水的水缸，将天上的雨水收纳到家中，寓意着聚财。

寻访古村落，住进古民居

松阳县有一百多座格局保存完整的古村落，其中50座入选“中国传统村落名录”。“中国传统村落”是指在1911年之前建村，建筑风貌、村落布局等保存得较完整，传统文化未有大的变动，至今仍是村民生产、生活的场所。目前中国传统村落名录中共有2555个村落。松阳的古村有阶梯式、台地式、平谷式、傍水式等多种式样，由于松阳外来文化繁盛，村落建筑带有徽派、闽派等特点。

这些村落目前尚未开发旅游，较好地保持了原生态样貌，也不收门票，同时自驾车很方便到达。平田、沿坑岭头、西坑、章山、官岭、麒上等村建有民宿。

三合院 优雅居所

三合院，由三幢房子组成一个“凹”字形，有封闭式，也有部分敞开式，正中为堂屋，左右分别为主次卧室。三合院正面是高大的山墙或屋宇式大门，经典元素之一是马头墙。

寻访地：

横樟村的“百忍堂”（张氏香火堂）是松阳最古老的三合院之一，始建于明代。黄家大院的“竹菊轩”是松阳最精致的三合院建筑。

吊脚楼 华东罕见的瓯越建筑模本

松阳保存着众多吊脚楼，松阳古属瓯越（百越的一支，分布在今浙江瓯江流域），从吊脚楼中可以窥见越文化的建筑鼻祖——“杆栏式”建筑的影子，在华东地区非常罕见。

寻访地：

吊坛村、后畲村、横岗村等阶梯式村落中可见精致的吊脚楼。

黄泥屋 天人合一的本土民居

吴弄、杨家堂等地具有徽派风格的民居，石仓具有闽派风格的民居，算是松阳乡土建筑中的“贵族”。松阳本地数量最多的民居多是黄泥屋，黄泥垒砌墙体，青瓦覆顶。其中又以一字形黄泥屋最多。

寻访地：

官岭村坐落在一处山坡上，有200余幢老屋，绝大部分是高低错落的黄泥屋。在三都乡的酉田、下田、杨家堂等村落，可见抹了红泥的黄泥屋，夕阳西下时，金光灿灿，格外壮观。

四合院 中原文化的“活化石”

四合院建筑由中原传入松阳，保持着一些原有的建筑元素，比如大多采用防火功能比较强的硬山顶，而不是防雨功能更强的悬山顶。

寻访地：

松阳西屏镇、古市镇、山下阳村、界首村、横樟等地都有大量四合院，其中规模最大的是乌丼村黄家大院的“集成堂”。

客家建筑 移民文化的产物

松阳石仓是客家移民聚居的地方，古民居群排布方式与闽西、闽南相似，石仓六村 “余庆堂”是典型的“九厅十八井”建筑，香火堂在中心，层层防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