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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盐之路撒哈拉的暴虐与温情

2015-09-10金飞豹吴涛

中国国家旅游 2015年10期
关键词:康尼撒哈拉老爹

金飞豹 吴涛

远方天空的颜色很奇怪,蓝紫中夹杂着一丝铁锈般的暗红,巨大的粉红沙丘在天边绵延起伏,浑圆的落日贴着沙漠的棱线,无数道沙石涌起的皱褶如凝固的浪涛,大地被衬得暗沉沉的,像是一片睡着了的海。

这里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死亡禁地,数百年来,它吞噬了不计其数的冒险者,只留下一段段传奇故事。

撒哈拉古道,并不是指某一条特定的道路,而是包括很多分布在不同地域、有着不同用途的路线,它们的共同特点,是都记载了这片荒芜却又充满生命力的古老地区的文明,这里生活着很多聪明勤劳、热情好客的人,他们曾经创造过辉煌的历史,如今仍在为世界文明进程做出贡献。

我们深入这片世界上最大沙漠的方式,居然是乘独木舟航行。

尼日尔河位于西非,是非洲第三大河,全长4200公里。抵达马里的重要城市赛古之后,我们放弃越野车,改乘皮纳斯(pinasse,一种装着马达的独木舟)沿尼日尔河前进。尼日尔河孜孜不倦地滋润着干渴的撒哈拉沙漠。水是生命之源,沙漠却是死亡的温床,一边是蜿蜒流淌,生机勃勃,一边却是亘古荒凉,一片死寂。动与静、生与死的对比,带给人巨大震撼。夜晚,躺在细网纹帐篷里,漫天的星星温柔地眨着眼,仿佛远古神祗们悲悯的目光。

从撒哈拉沙漠中心那个叫“尼日尔河之岸”的地方,我们踏上了尼日尔河跟萨赫勒陆路通道的交汇点,其辉煌历史起源于一条重要的古贸易通道——食盐之路。

在穿越食盐之路的过程中,我们沿途考察撒哈拉地区的人文历史与地质现状。撒哈拉地下埋藏着巨大的财富,但恶劣的自然环境拒绝着人类的侵入,当地人对自己家园中蕴含宝藏的认知度则低得叫人吃惊。

同伴费宣是地质学家,对岩石有着非同一般的狂热。进入加纳境内的沙漠,费宣很快发现一个裸露在地表的高品位的云母矿层。进入撒哈拉的腹地——阿尔及利亚南部的霍加尔山脉,他有了更加惊人的发现——价值连城的金矿,短短几天中一连发现了两个,就在我们徒步营地的下方。我真正见识了什么叫“遍地黄金”。

我们在塔曼拉赛特找到几个经验丰富的图阿雷格向导,带我们穿越危机四伏的撒哈拉腹地。

领头的老者,我们称哈宾老爹,沧桑的面容包裹在层层头巾下面,只露出一双鹰一般的眼睛。他话不多,偶尔扫过来的眼神如同一条鞭子,让人忍不住打一个寒战。有这样一个厉害角色带路,倒是安心不少。哈宾老爹21岁的儿子塞尼负责照料骆驼,此外还有高大、强壮的厨师康尼,负责照料我们的生活。

我们这支探险小队有6头骆驼,都是哈宾老爹的私人财产,他宝贝得跟自己的孙子一样。骆驼除了驮运物资,还能提供极富营养的饮料——骆驼奶。据说有些当地人出门不带水,就牵一匹骆驼、带一袋麦面,阿拉伯大饼拌骆驼奶,是最便捷不过的食物。不过骆驼奶很腥,我尝过一次就不敢再碰。

像哈宾老爹这样极富经验的向导,在沙漠中寻找水源并不难。这天,我们在一个干涸的河滩旁宿营,哈宾老爹用手挖开地上的沙子,捻了一点沙粒放到嘴里,向我们示意:就是这里。他抡起一个盆子在沙地上挖了五六下,挖到几十厘米深处就有水汩汩冒了出来。

哈宾老爹牵过骆驼,让它们喝了个饱,然后我眼睁睁看着他用盆子舀出骆驼喝过的水装到水桶中,等水里的沙粒全部沉底后,倒入我们日常用的羊皮水袋。在他看来,这些骆驼都是自己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喝同一种水是理所当然的。时间长了,我也就习惯了,学着哈宾老爹的样,拿个搪瓷杯倒羊皮水袋里的水喝,又甘甜又清凉。这种水袋是图阿雷格人居家旅行的必备物品,由整只的羊羔皮缝制而成,可以装几十公升水。

因为拍照,我常和驼队拉开一段距离。这天我正独自游荡,忽然看到一处有地下水渗出的潮湿地面上清晰地印着一串熟悉的梅花形脚印——爱看《动物世界》之类节目的人都知道,这是猎豹的足迹,狂热的动物摄影师们追寻它,往往能拍摄到一些血腥的捕杀场面。

脚印应该是不久前留下的,我四处张望,脊背一阵阵发凉,不知周围哪块岩石后正隐藏着一头凶猛的野兽……我追赶驼队,好不容易看到前面塞尼烤阿拉伯大饼冒出的烟,我跌坐在铺好的阿拉伯地毯上,捂着胸口拼命喘气。

晚上,月光皎洁,我建议生一堆篝火——野兽不都怕火嘛,塞尼轻轻摇了摇头:“不安全。”我明白他的意思——这个山区最可怕的并不是野兽,而是流匪,黑夜中的篝火是太显眼的目标。霍加尔山脉是阿尔及利亚最危险的地区之一,这个危险指的不是恶劣的自然环境和凶猛的野生动物,而是那些幽灵般出没的反政府武装,他们绑架游客,到处制造混乱和恐怖,生生把这里弄成了一块游客的禁地。

深夜,哈宾老爹、塞尼和康尼轮班守夜,月光下他们的身影如同雕像。

清晨的沙漠很美,凉爽,几乎没有风,没有飞舞的沙尘,景色比平时清晰得多。而到了中午,地面温度高达50℃,哪怕是最有经验的沙漠居民也不敢正午在沙漠行走。

我们已经在“食盐之路”上走了10天,每天都顶着岩浆一般的烈日徒步,头脑一阵阵发晕。这一天,中午休息的时间比平时要短,哈宾老爹、塞尼和康尼都显得很兴奋,急急地收拾好装备出发。走了大概两个多小时,哈宾老爹示意我们停下,找了个相对舒适的地方,麻利地铺好阿拉伯线毯,开始烧水泡茶。

没多久,远处扬起大片沙尘,一群图阿雷格人骑着高高的骆驼奔来,穿着长袍,裹着头巾,身体随着骆驼行走的节奏前后摇摆,惬意又潇洒。之后,不断有人从四面八方赶来,荒凉的沙漠忽然就成了一个热闹的大party,骆驼叫,小孩哭,夹杂着各种打招呼的声音。

等人们基本以家庭为单位就坐,几个青年男子骑着骆驼来到前面的空地,指挥骆驼以一种小碎步前进,有点像马术表演,周围的人们大声喝彩、鼓掌。原来,这是难得一见的图阿雷格部落间的赛驼盛会,类似中国内蒙古的赛马会,也是当地的一个盛大节日。

康尼所在的部落,就位于附近一个小绿洲的边缘,他邀请我们到家里做客。图阿雷格人自古以游牧为生,逐水而居,但眼前的这个部落分明已经放弃了游牧生活,在绿洲边缘开辟了田地,种植玉米和蔬菜。这多半是因为环境改变,水草越来越少,使得他们不得不放弃了祖传的生活方式。

康尼的爸爸已经80多岁,仍然精神矍铄,他是部落里最受人尊敬的长者,不仅是因为年纪,还因为他是硕果仅存的能够识别古老的图阿雷格文字的智者。

图阿雷格人的文字和中国的甲骨文很像,也是象形文字的一种。随着外来文明对传统文化的冲击,现在还能读懂这一文字的人越来越少,年轻人没有耐心学习,对他们而言,学好英文更有用得多。

老人不会英语,和我们交流主要靠康尼翻译,康尼时常忘词,不得不加上肢体语言,这让老人非常不满:“对自己民族的文化不感兴趣,非要去学别人的东西,学就学吧,但是又没学好。”

晚餐很丰盛,康尼妈妈的手艺很棒,阿拉伯大饼烤得又黄又脆,还有一种图阿雷格人特有的食物“酷酷”,把玉米面蒸熟,浇上用胡萝卜、土豆、西红柿加上羊肉熬制的浓汤,拌着吃。

我在角落发现一个陈旧的小木盒,雕刻着复杂的花纹,十分美丽。康尼妈妈打开盒子,里面装着几只黑色的笔样的东西,还有一些漂亮的首饰,她拿起一只手镯,指指外面正在干活的小女儿,我们都笑了,这一定是康尼妈妈曾经的嫁妆,要留给康尼妹妹的。康尼妈妈拿起一只黑笔,招呼我靠近,然后在我的眉毛上画了起来,原来这是眉笔。她的动作很轻柔,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一瞬间让我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感觉仿佛是童年时淘气弄脏了脸,母亲正温柔地为我擦拭污渍。

开始古道探险之前,我收集了大量相关资料,关于图阿雷格人的描述,使用得最多的就是“彪悍”一词,甚至还有一些关于图阿雷格人绑架欧洲游客的报道。这些消息一度让我对这个民族感到恐惧,但实际接触,我发现他们并不像媒体描述的那么可怕,我遇到的图阿雷格人大都勤劳、能干,还带着一点天真,只是严酷的自然环境铸就了他们坚毅勇敢的性格,从这个角度来说,“彪悍”更多是一种真诚的赞美。

马里古道

马里古道是撒哈拉古道的重要组成部分。马里原是尼日尔河上游康加巴地区的一个小国,13世纪强盛起来,出产世界上将近一半的黄金,那时马里每年都有商队定期前往埃及的开罗,据说商队骆驼的数量多达12000头。同时,埃及、马格里布的阿拉伯商队也到马里来,形成一条热闹的古商贸之路。

在其最强大的时期,马里君主“曼萨”(意为“众王之王”)建立了西起大西洋、东至加奥、向北深入撒哈拉的强大国家,创造了辉煌的文化,声誉远扬至欧洲。1324-1326年,曼萨·穆萨曾经率领庞大的队伍去麦加朝觐,沿途施舍,挥金如土。据说,途经开罗时,他赏赐埃及官吏的黄金,竟然引起当地黄金价格的暴跌。

如今的马里,拥有4处世界文化遗产,但国内局势的不稳定,让它成为一座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库,文化遗产也受到严重威胁,一些古迹已被战火破坏,行走这条古道的难度也增加了很多。

马里君主曼萨·穆萨去麦加的道路,也是穆斯林朝觐之路中的一条。和丝绸之路一样,记录伊斯兰文明的朝觐之路,也承担着非洲与亚洲文明和贸易往来的作用。

非洲的朝觐之路,有通过撒哈拉沙漠的路线,也有经过红海沿岸的路线,其中,穿越撒哈拉沙漠的这一条非常艰险,途中可能遭遇各种危险,时间可能长达数月甚至一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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