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领炸弹谜案
2015-09-10刘安立
刘安立
威尔斯拿着手杖长枪和抢劫的现金离开银行
当地时间2003年8月28日下午2时28分,一个名叫布里安·威尔斯的中年比萨饼送货员走进美国宾夕法尼亚州伊利市的一家PNC银行。他左手拿一根短手杖,身穿的T恤衣领下有一个奇怪的鼓起。46岁的威尔斯已有些秃顶。他递给银行柜员一张字条,上面写着:“集合所有知道接入码的人员到金库,尽快往袋子里装25万美元。你们只有15分钟时间。”接着,他掀起自己的T恤,露出吊在颈子上的一个重重的盒子式装置。根据那张字条,它是一枚炸弹。出纳员对威尔斯说,这个时候没法进金库。她还往威尔斯的袋子里装了8702美元现金,并且把袋子递给威尔斯。威尔斯一边走出银行,一边吮吸顺手从银行柜台上拿走的一根棒棒糖。他跳上自己的车,驶离现场。15分钟后警方发现,在附近一家停车场里,威尔斯站在自己的车外。警察立即包围了他,把他的双手铐在他身后,然后把他带到人行道上。
威尔斯对警方说,他在送货过程中遇到几个黑人,他们用枪威逼他,把炸弹挂到他的脖子上,强迫他抢银行。威尔斯绝望地对警方说:“它(指炸弹)会炸的!我没撒谎。”警方防爆小组立即在各自的警车后待命,随时准备出击。他们人人都拔出了枪。电视摄像人员到达现场,开始拍摄。25分钟时间里,威尔斯一直坐在地上。“你们能给我的老板打个电话吗?”他问一名警员。他显然担忧老板会认为他在逃避职责。突然,他颈上的装置发出越来越快的“哔哔”声。威尔斯显得既很紧张又很烦躁。他试图挣脱这个装置。“轰……”那个装置最终爆炸。威尔斯被一下子炸倒在地,胸口被炸出一道十几厘米长的大口子。这个比萨饼送货员最后挣扎了几下,死了。时间定格在下午3时18分。3分钟后,防爆小组抵达现场。
衣领炸弹受害人威尔斯。
威尔斯在被抓获后说:“我没多少时间了。”
警方开始采集物证。在威尔斯的车里,他们发现了那根60厘米长的手杖,发现它竟然是一把制作精妙的自制长枪。威尔斯颈上的装置真的是一枚炸弹,而且也是一枚制作精妙的自制炸弹。这个装置由两部分组成:上面有4个锁眼和3位数字密码锁的一根三环套管;装载两枚自制管式炸弹的一个铁盒,炸弹里装着双基无烟火药。威尔斯颈上挂的绞合圈就像是一只巨大的手铐。调查人员一眼就能肯定,这整套装置都是采用专业工具制作的。它装有两个厨房计时器和一部电子倒计时定时器。它还有多根电线穿越自身,但这些电线并未与任何东西相连——很明显,它们旨在误导拆弹员。这些电线上还有欺骗性的警告语。如此看来,这个炸弹装置本身就很蹊跷。
但最令人困惑的证据,是调查人员在威尔斯的汽车里发现的手写字条。这张字条是写给“炸弹人质”的,它指令威尔斯抢劫银行25万美元,然后按照一系列复杂指令,去找到隐藏在整个伊利市里的一连串钥匙和组合密码。字条中包括草图、详细地图和有威胁性质的语言。指令中说,如果威尔斯按照指令去做,他找到的钥匙和密码最终就会让他摆脱炸弹。但如果不遵从指令,就必死无疑。这张看不出字迹特点的字条是谁写的?这个问题把笔迹分析专家都难住了。看来,不管是谁策划了这场抢劫,他(她)或他们都为威尔斯设计了一个噩梦般的“寻物游戏”,而这场“游戏”的“奖励”就是他的性命。
在威尔斯死后,警方试图完成这个“游戏”。第一张字条写得明明白白:“拿钱离开银行后,前往麦当劳餐厅。下车,走向花坛里写着‘24小时营业’的小标志牌。这张标志牌旁边有一块岩石,岩石底下粘着字条,它会告诉你下一步。”威尔斯当时取走了岩石上粘着的一共两张字条,它们指令他驾车上皮奇路,前往好几千米外的一片林地,那里有一个装着橘红色字条的容器,它会给出下一套指令。但还没等找到这个容器,威尔斯就被抓住了。调查人员找到了这张字条,它发出的指令是前往南面3.3千米外的一个小路标,下一条指令装在此路标旁边林地里的一只罐子里。警方找到了这只罐子,但它是空的。看来,这场恐怖磨难的策划者在警察一出现后就取消了剩下的“游戏”步骤。在这个罪恶计划执行过程中的每一步,策划者都在观察动静。
威尔斯的衣服平添又一个疑点。他死时穿着两件T恤,外面一件有盖尔斯(美国服装品牌)的标志。当天早上,威尔斯上班时没穿这件衣服。他的亲友说,这件衣服明显不是他的。但困扰办案人员的谜题还有很多,例如:谁是这个计划的策划者?为什么要让一个人质在光天化日下跑遍整个伊利市?为什么要让线索散落在它们可能被发现的地方——公共场所?为什么威尔斯会被选定为人质?
这些谜题不仅难住了整个伊利市,也吸引了整个美国甚至全球关注。它还引发了一系列秘密调查——多名美国联邦密探参与寻找破案线索。这个难找的幕后元凶被美国媒体称为“衣领轰炸员”。7年来,就连大名鼎鼎的美国联邦调查局也被“衣领轰炸员”搞得晕头转向,就像当初那可怜的威尔斯。
这场追捕始于“妈妈咪呀比萨店”。死亡当天下午1时半,该店接到来自市郊的一份订单。威尔斯是该店的一名忠诚雇员,10年来他上班只迟到过一次——当时他的宠物猫死了。虽然当天他很快就要下班了,但他答应送完这一单再下班。大约下午2时,他带着订单指定的食物离开了比萨店。
警方查获的“寻物游戏”指令
此单送货地点是位于皮奇路附近一片林地里的一座电视转播塔,但只有一条泥路通往这里。调查人员搜索这片区域时,发现了与威尔斯的足迹匹配的鞋印,以及与威尔斯的汽车轮胎印匹配的胎印。但对于是谁诱导他前来,以及他到来后发生了什么,这个地点都不能提供线索。
案发次日,伊利市报纸《时报新闻》的一名记者和一名摄影师来到这座电视塔。通往电视塔的泥路当时已被警戒,但记者发现一名体格魁梧的男子在电视塔旁边的自家门前踱步,他家后院延伸到距离电视塔很近的地方。该男子说自己是比尔·罗思坦。59岁的罗思坦未婚,是一名杂务工,也是该区域的固定居民。他不仅精通英语,而且法语和希伯来语也说得很流利。他看来对发生在自家附近的调查毫不在意。急于观察当地情况的记者问罗思坦:可否带我们参观一下你家院子?在他同意后,他们共同走进他家后院,但这里灌木丛生,看不出所以然。在罗思坦家待了大约15分钟后,记者离开。
罗思坦或许看来只是个在电视台旁边拥有房地产的人。但他实际上暗藏着一个黑暗的秘密。在威尔斯死亡不到一个月后的9月20日,罗思坦拨打了911电话:“皮奇路8645号的车库里有一具冷冻的尸体,它位于车库的冷冻箱里。”8645号正是他家的门牌号。打这个电话几小时后,罗思坦被拘留。他对警方说,他已经苦恼了几星期。他想自杀,甚至已留好了遗书。警方在他家的桌子抽屉里找到了这份遗书。在遗书中,罗思坦以黑字向“那些关心过我的人”道歉,并且指出他家车库冷冻箱里的那具尸体是吉姆·罗登的,但他并未杀死罗登,也与罗登之死无关。遗书开头是一个令人好奇的免责声明:“本遗书与威尔斯之死无关。”
此后,罗思坦向警方解释了他的冷冻箱里为什么会有一具尸体。他说,他8月中旬接到前女友玛乔丽·迪尔·阿姆斯特朗的电话,迪尔是他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女友。迪尔在电话里说,她枪杀了自己的同居男友吉姆·罗登。她和罗登因为钱的问题吵架,气急之下,她用一把霰弹猎枪击中了罗登背部。因此,她需要移走罗登的尸体,并且清理干净自己的家(她家距离罗思坦家大约17千米)。按照她的请求,罗思坦把罗登的尸体放在他家车库的低温冷冻箱里超过5星期。他还费了很大劲来熔毁迪尔杀人用的枪,把枪的部件拿到伊利市周围的多个地方隐藏。但罗思坦又说,他无法按照迪尔的计划碎尸。他之所以拨打911,是因为害怕迪尔可能报复他。9月21日,也就是罗思坦拨打911电话的第二天,迪尔因为谋杀罗登被捕。2005年1月,她认罪但又被认定为精神失常,被判在州监狱服刑7~20年。而到了这时,罗思坦已无需担忧前女友对他的报复:2004年7月,罗思坦死于淋巴癌。
衣领炸弹悬案调查团队一直不太关注罗登谋杀案。他们认为,罗登案只是一个局部案例,与他们调查的案子并无关联。但2004年4月,他们接到一名州警官的电话,后者刚刚见了迪尔,谈论一件不相关的杀人案。按照迪尔的说法,罗思坦在遗书中撒谎,因为罗登被谋杀与衣领炸弹案完全分不开。当联邦密探见到迪尔时,她对他们说,如果能把她从看守很严的州监狱转到不那么严、并且距离伊利市不远的一所监狱,她就会把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他们。
早在迪尔因谋杀罗登被捕前,她就是伊利市出了名的恶人之一,她出名是因为她的一连串情人都死了。她首次引起公众注意是在1984年,当时35岁的她被控谋杀了男友罗伯特·托马斯。迪尔称自己为了自卫而对托马斯开了6枪,陪审团最终裁决她无罪。4年后,迪尔的丈夫理查德·阿姆斯特朗死于脑出血。理查德之死被认为属于意外,但疑问未消:理查德到达医院时头部有伤,而他的尸体却并未被送到验尸官那里接受检查。
衣领炸弹模型图
据迪尔的同学讲,高中时期的迪尔智力出众,文学、历史和法律知识都很丰富。但此后多年来,她的出色变得与疯狂联系起来。根据法庭记录,她患有躁郁症,情绪变化很大,说话像连珠炮。她还是妄想狂和自恋狂。1984年,调查人员在她的到处是垃圾的家里发现了近200千克黄油和超过300千克奶酪,它们几乎全都已腐烂。在一名法官最终判决迪尔合乎在托马斯案中受审的条件之前,精神病学家7次认定她因精神障碍而不适合受审。
迪尔看来正好符合衣领炸弹案的嫌疑人类型——有谋杀欲望、性情古怪、一心想展示自己的智力和天赋,这样的人确有可能设计一出复杂过头的银行大劫案。她看来也是这种人——他们止不住要告诉全世界:瞧,我们的创意是多么超群!当迪尔见到联邦探员时,这正是她的表现。虽然她坚持说自己根本就没卷入这场阴谋,但她又承认自己知道此事,还提供了用于制作炸弹的厨房计时器,并且劫案发生时她距离事发银行不到1.6千米。她还说,死者威尔斯不仅是受害人,而且是这一阴谋的参与者。不仅如此,告发她谋杀罗登的罗思坦也是。迪尔说,事实上,正是罗思坦策划了整个阴谋。
但就算迪尔把矛头指向罗思坦,她本人牵连此案也是确定无疑的。事实上,甚至在她说出这些把自己牵连其中的证词之前,调查人员就开始怀疑她是衣领炸弹阴谋的幕后策划者。在此前的调查中,他们分别询问了4名知情者,后者揭露迪尔向他们非常生动、详细地讲述过这桩惊天案子。根据这些讲述,是迪尔自己杀死了罗登,因为“他要告发抢劫”,还有她为帮助制作炸弹而测量过威尔斯的颈部。
2005年年底,也就是在迪尔与联邦探员谈话后几个月,探员们接到了本案的另一个重要线索:一名证人说,前电视机维修员、后来变成毒贩的肯尼斯·巴恩斯也卷入衣领炸弹案。巴恩斯是迪尔的长期渔友。他毫无避讳地谈论这场阴谋,尽管他已经因为另一桩不相关案子入狱,他的妹夫却还是向警方告发了他的这些讲述。为了减少刑期,他决定将衣领炸弹案的内情全盘托出。
巴恩斯说,迪尔正是衣领炸弹案的主谋。他说,她需要钱,因为她要给他钱,让他去杀她老爸,理由是这个老家伙正在挥霍自己的财产,而这些财产本该由她继承。巴恩斯称,他对这场阴谋的多个方面不知情,因为迪尔没跟他讲这些。尽管他的说法有不少漏洞,却支持了联邦密探已经听到的大部分说法。此案调查至此终于有些起色了。
2006年2月10日,联邦探员再度与迪尔会面。这一次,迪尔的律师也在场。探员对迪尔说,他们已经有足够证据来控告她。她一下就火了,一边用拳头猛击桌子,一边谩骂探员和律师。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继续与他们对话。在此后的会面中,她甚至同意与他们坐车环绕伊利市周围,去指认威尔斯抢银行那天她所在的位置。结果,她指认了多个与衣领炸弹案有关的位置。但在这趟坐车快要结束时,她对探员说她不会再提供更多情况,除非她得到豁免信。但这为时已晚,因为这个太爱说话的女性已经说了太多。
犯罪嫌疑人罗思坦
犯罪嫌疑人迪尔
犯罪嫌疑人巴恩斯
2007年7月,也就是距离威尔斯之死“4周年”还有1个月时,美国联邦检察官办公室伊利市分部召集了一次有关此案“一个重要进展”的新闻发布会。联邦检察官玛丽·贝斯·布坎南在会上宣布此案调查结束。迪尔和巴恩斯被控实施了这场轰动性的犯罪,而迪尔是这个案子的主谋。其他参与此案者,包括罗思坦和威尔斯,也遭到控告。集纳过去近4年里从超过1000次讯问中得到的大量信息,控方认为威尔斯从一开始就参与此案。他答应戴着他认为的假炸弹抢银行。他被告知“寻物游戏”只是个计谋,是为了骗警察。一旦他被抓住,他就可能以那些具有威胁性的指令为证据,表明他只是在被迫执行指令。
但布坎南在这场发布会上后来又说,威尔斯从本案策划人之一变成了“一个不情愿的参与者”。在案情发展中的某个时点,威尔斯不再仅仅是扮演人质,而且因为被骗而沦为一名真正的人质,而一个“寻物游戏”也从一个聪明的骗局变成了真正的与时间赛跑。参加这场发布会的威尔斯的亲属,在听到这些说法后看来惊呆了。在布坎南完成讲话后,威尔斯的一个妹妹不断高喊“骗子!”
威尔斯的亲属并非是唯一对上述宣布持怀疑态度的人。对那些密切关注此案的人来说,美国政府的这一被人们期待已久的宣布是非常不令人满意的。它所挑起的问题与它回答的问题一样多:威尔斯为什么要参与这个阴谋?他是否意识到自己正处在危险中?精神问题严重的迪尔,真的能策划如此复杂的一场犯罪?发布会举行一星期后,问题越来越多。当时有媒体揭露说,联邦调查局下结论称衣领炸弹案中的“寻物游戏”只是个骗局。然而,威尔斯之死表明,任何旨在摆脱这枚炸弹的企图都会引爆炸弹。也就是说,威尔斯注定会丢命。如此一来,又怎么能说这个“寻物游戏”只是个“无关痛痒”的骗局?
2008年9月,巴恩斯承认自己参与了衣领炸弹案。他因此被判刑45年,但他答应针对迪尔作证,以此争取为自己减刑。对迪尔的审讯旨在清理干净围绕衣领炸弹案的其他所有谜题。但这需要时间。开始时,一名联邦法官裁定迪尔心智不健全,不适合受审。当她最终被认定可以受审时,她却被查出患癌,因此对她的审讯只能延期。2010年8月,医生宣布迪尔还有3~7年的寿命。于是,对她的审判时间被重定在这一年的10月12日。
最耐人寻味的是,迪尔的律师道格拉斯·苏格瑞决定让他的当事人站在证人席上作证。这看来是一个冒险举动:毕竟,迪尔已把自己牵连到这桩谋杀案中。让这么一个疯狂、难测的怪人作证,是明智的吗?在伊利市联邦法院举行的这场审判的第5天,巴恩斯出庭作证。到这时,公诉人马歇尔·皮西尼尼(一位满头银发、语速很快的联邦助理检察官)已经对此案做了令人印象深刻的陈述。他称衣领炸弹案是一帮人格扭曲的高智商罪犯自欺欺人的恶行。他还引用了7名曾被关押者的证词。这些证词说,迪尔曾向他们谈及表明她策划衣领炸弹案的信息。巴恩斯则是皮西尼尼的明星证人,也是他的最后一个证人。他讲述了衣领炸弹案发生日——2003年8月23日之前的情况,也就是此案策划过程的情况。
衣领炸弹
威尔斯抢劫时使用的手杖长枪
巴恩斯说,迪尔策划了这场阴谋,并且拉拢了一帮人来实施该计划。罗思坦是其中之一,威尔斯是另一个。威尔斯之所以参与此案,是因为想要钱,因为这个看起来很老实的比萨饼送货员其实迷恋上了一个妓女。在他的朋友巴恩斯帮助下,他购买毒品,甚至拿毒品与那个妓女做性交易。但在衣领炸弹案之前几星期里,威尔斯欠了毒贩很多钱,所以他急需现金。只是到了此案发生日的下午,在他去电视塔送货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衣领炸弹是真炸弹!这注定他逃不过劫数。但在巴恩斯作证的整个过程中,迪尔一直愤怒地与自己的律师说话。她多次大叫“骗子!”,结果引来法官的严厉警告。看来很明显的是,让她听别人如此玷污她,真让她非常难受。
2010年10月26日,审判进入第8天,迪尔最终等到机会陈述自己对此案的说法。在两天中的共5.5小时里,她把证人席变成了自己的舞台。她卷曲的黑发看上去很油腻,不时贴到她脸上。每一次开口,她都发射一连串“子弹”。她嘲讽她的律师:“那真是个蠢蛋问题,苏格瑞先生。”她藐视公诉人:“如果你拿来针对我的就是这样的证据,那我告诉你,这真是一桩很可怜的案子。”她不停地大喊大叫。法官不下50次地想打断她,但经常没有效果。
在她作证的最后一天,她只有1次提到了威尔斯。那是在她的近100分钟“慷慨陈词”的最后10分钟里:“我从未见过布里安·威尔斯,我压根儿就不认识这么个人。直到他死的那一天,我才知道有这么个人,我是在新闻中看到这个名字的。”但陪审团对此不予采信。经过11小时审议后,7名女陪审员和5名男陪审员对所有3项指控都做出有罪裁决:武装抢劫银行、阴谋策划、在暴力犯罪中使用杀伤性装置。2011年2月28日,迪尔被判处无期徒刑。
经过漫长的7年,有关衣领炸弹案的那些大悬疑终于有了答案。至少,坚信迪尔是此案主谋的那些人是这么认为的。但已退休的联邦调查局罪案调查员吉姆·费舍尔并不这么看。从一看到威尔斯在人行道上痛苦挣扎,炸弹挂在他脖子上取不下来的录像画面时起,费舍尔就开始密切关注此案。这位如今65岁的犯罪司法教授喜欢思考悬案,而衣领炸弹案是他见过的最惊人案例之一。他仔细研读媒体对此案的所有报道,以及联邦调查局发布的有关此案的每一个证据。他认为,迪尔绝不可能是这一奇案的策划者。
证据呢?费舍尔指向由联邦调查局行为分析处给出的“衣领轰炸员”情况总结。这份总结中说:“我处继续认为,此案远远不止是一桩银行抢劫案。本案中表现出的行为是由‘衣领轰炸员’导演的。在案件进行过程中,此人一直在观察案情发展是否正如他(她)的计划。由于此案的复杂性,我处相信犯罪主谋有多重动机,而金钱并非是主要动机。”换句话说,抢劫根本就不是衣领炸弹案的真正目的。此案策划者丝毫不关心威尔斯是否抢到了钱,而只是想创造一个骗人的悬疑,一个多年难以破译的悬疑。就像把威尔斯送上死亡之旅的“寻物游戏”一样,此案策划人也要警方和调查人员一直无功而返地去寻找本案线索。
费舍尔说,这根本就不符合迪尔的做派。也就是说,迪尔不可能是衣领炸弹案的主谋。那么,此案主谋究竟是谁?费舍尔再次指向联邦调查局行为分析处对此案的分析报告:“衣领炸弹制作者很熟悉一系列电动工具和家用机器的使用。他(她)积累了各式各样的材料,目的是在不同的计划中重新使用它们。而且,他(她)以自己能制作一系列装置为荣。”对费舍尔来说,这些描述简直就是针对比尔·罗思坦的。这个住在电视塔旁边、用冷冻箱藏尸的杂物工,具备各种技巧来制造像衣领炸弹这样的精妙装置。对费舍尔来说,只有罗思坦才有能力创制和导演像衣领炸弹案这样的“大戏”。
近观衣领炸弹
在费舍尔看来,罗思坦从一开始就在戏耍调查人员。他炮制了至少一部分“寻物游戏”,目的是把调查人员送上一条无用的追踪路,浪费他们在银行抢劫案发生后的宝贵时间。接着是那个911电话。通过指向迪尔在罗登谋杀案中的角色,罗思坦得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构陷对威尔斯之死的调查。他知道,如果他不主动找联邦探员,迪尔或他的其他同谋之一也会去找。因此,在迪尔可能告发他之前,他把迪尔牵连进罗登被谋杀案中,但始终佯装对衣领炸弹案毫不知情。他还给人一种他很坦荡的印象。毕竟,哪个卷入阴谋的人会主动给警方打电话,而且是在案发数小时后就打电话?一直到死,罗思坦都坚决否认自己知道衣领炸弹案,即便在他看来已没有更多理由来隐瞒什么。
在对迪尔的审判作总结发言时,公诉人皮西尼尼称衣领炸弹案是一桩“非常荒谬、狡猾过头、不顾一切却又未能得逞的犯罪”。如果抢钱是罪犯的终极目标,那么这个总结就相当准确。但费舍尔认为,此案犯罪动机根本就不是为了钱。在现实中从未有过什么大成就的罗思坦,很可能是想通过策划一场能抓住全球视线、并且困扰办案人员多年的惊天罪案来证明自己的智商超卓。为此,他招募了自己能控制住的同谋来实施他的计划,但又不让他们知道一些重要细节。这一策略使得对这一罪案的调查更为复杂化。
费舍尔说:“这个大坏蛋最后真的赢了。他带着所有的罪恶秘密死了,也带走了所有谜底。他逃过了侦查,只给我们留下一帮白痴同谋和一大堆谜题。”费舍尔说,这些谜题是罗思坦在提醒世人他自己最终的“胜利”。他是以自由身死的。他设计的“寻物游戏”的最后一个步骤,也即能揭示联邦密探们一直致力于寻找的答案的线索,将永远不会浮现。这对枪支泛滥、罪案频发的美国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莫大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