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不再有我师
2015-09-10
前些天,老友野夫携他编剧的新片《1980年代的爱情》到长沙开发布会,我自然要义不容辞地当站台嘉宾。对谈时,野夫说起他们那代人的爱情启蒙,是现在的小年轻们匪夷所思的:野夫的父亲是工厂里的干部,抽屉里塞满了小青工的各式检讨书,尤以作风问题检讨为多,野夫刚发育时,就去翻这些检讨看,那几乎是民间春宫小说征文大赛,尽写如何在树林里扑倒妹子,如何在机器后面猛啃妹子,那一霎,他发现自己长大了。
现在的饱汉哪知饿汉的滋味。我是在80年代开始发育的,比野夫稍好,但启蒙读物也几乎没有,偶尔的几部小说,譬如《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荡荡》,我又看不懂。吾友魏寒枫的性启蒙,是去撕法院的布告塞在枕头下,半夜秉烛研习张犯王犯是怎么欺侮妇女的。幸亏我们这代人在最关键的历史关头,躬逢了三级片勃兴的盛世,若是没有那些片中导师,我们或许至今不知如何向姑娘们下手,即便被推进了优衣库的试衣间,也定然呆若木鸡。是的。木鸡。硬但不会动的木鸡。
师傅,在我们的人生中,是一个重要的名词。我们会在今世碰到一些人,他们无私奉献的傍身技艺,像乳汁一样哺育着我们。有时,即使他们什么都没教我们,我们依然能突飞猛进,这同样是良师。我的厨艺还不错,大概达到了农家乐级别,哪天去开一家苍蝇馆子是不成问题的,这手艺是在北京工作时练就的,虽然没有任何厨师指导过我,但全北京的厨子做菜都一样的难吃,我一怒之下决定自己做饭,然后,一代厨神就横空出世啦。如今我每次炒完最后一个菜,都会朝北边鞠躬致敬。
说师傅,谁是师傅?我觉得,最容易相轻的行业,一是文人,二是厨师。最近有新闻说,在辽宁的某家饭馆,食客点了毛氏红烧肉,恰好湘菜厨师休班,于是辽菜厨师代劳,川菜厨师就在一边指手画脚说你这辣椒放少了叫什么红烧肉啊。双方打了一架,辽师大胜,这是应该的胜利,因为正宗湘菜红烧肉是不辣的,若是那川师打趴了辽师,少不得喜气洋洋地往锅里撒一大把花椒,届时食客们不觉肉香,只觉肉麻。
宗师是怎么炼成的?自然是拳头炼成的。当师傅的基本标准,是艺高人胆大,前阵子中联航的两名飞行员在万米高空上互殴,副驾驶被揍得头破血流,这说明民航界在人才选拔上还是很火眼金睛的,能做正驾驶的人,一定比副驾驶厉害。话说联航的航班我也坐过一次,幸亏没碰到这么精彩的打戏。最为跌宕起伏的人生是这样的:当你在航班上假寐,貌美空姐忽然在你身边吹气如兰,你睁眼,望见她那双哀怨得近乎旷妇的大眼睛,渴望地盯着你,你直觉有故事要发生了,果然,她悄悄地问:先生,您有飞行驾照吗,我们的正副驾驶刚才打架,俩人现在都晕过去了……
师傅这个字眼,似乎正在渐渐远去,皆因如今的许多行业日新月异,老革命完全解决不了新问题,后辈们只能自己趟路。谁会教你做电商、运营微信公号?只有同行借鉴,再无薪火相传。高科技会淘汰一切师傅:当我还在用文字给后生们性启蒙时,加藤鹰已经用影像去启蒙了,而充气娃娃出现后,一纸使用说明书就足以让我和加藤鹰下岗;以后3D技术日益发达,打印各款美女易如反掌,你家里那个整天唠叨的黄脸人生女导师也可以下岗了;再往后,智能机器人将替代人类,你买个电动娃娃,每天只需充一次电,她甚至可以站街拉客养活你,而且可能不违法(人和机器缠绵难道不行啊),到那天,千百年来历史最古老的师傅——老鸨,亦将含恨隐退于人世。
师傅只为有机缘的人而出现。像我至今搞不懂相对论和“薛定谔的猫”是啥意思,你找一百个物理学家给我补课都没用。我也搞不懂中国的股市是啥意思,不会炒,再说炒股哪有师傅,只有尸浮。我惟一觉得自己能给别人当师傅的领域,是教老外汉语,但当我看到一些网友给老外出的测试题,顿时觉得自己水平低到了尘埃里,这些翻译题包括:三姨妈说二姨妈的大姨妈一直没来;老四看见老三的老二老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