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尴尬的伞兵

2015-09-10洪烛

做人与处世 2015年15期
关键词:伞兵降落伞上帝

洪烛

有一段时间,我反复做过这样一个梦。我梦见自己是一位和平时期的伞兵,在一次跳伞训练中,背着伞包的我自信满满地从灌满风声的机舱跳出,跃入蓝天。忽然,微笑在我脸上凝固住了。当我伸手牵动降落伞的拉栓时,折叠的伞包并未像我所希望的那样蘑菇般撑开。我一边从高空坠落,一边拼命拉扯,可失效的降落伞依然不听使唤。浑身的热血一下子冷了……

梦总是恰到好处地在此刻结束。我捂住“咚咚”跳的胸口,心有余悸地追忆那瞬间的感觉。跳伞事件是虚构的,但我相信那份猝不及防面临危险的感觉是真实的,甚至醒来之后,我也未表示怀疑。

如果我是个宗教徒,会下意识地惊呼一声“我的上帝”。你可把它理解为向命运呼救;如果我是个舍生取义的英雄,也就视死如归。问题在于,梦中的我依然是个有喜怒哀乐的俗人,目睹脚下的群山面目狰狞地逼近,而自己无法控制的生命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我深深地为自己惋惜。我头脑里快镜头般闪过无数百感交集的画面。

只有在这样的契机,我才醒悟了自己的一生,原来存留着太多的遗憾。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我真想亲手去补救。

来不及了!我在梦中忧伤地快速坠落着。看来我远远没有修炼到那样一种境界:可以无怨无悔地面对死亡。出于上帝的怜悯,梦戛然而止。每次醒来我总劝慰自己:看来我还要好好活着,重新做人。一分钟之前被否定了的恐怖遭遇,作为一种语义含混的预兆、一种逼真的警策,仍然令我触目惊心。

我很纳闷,自己在和平年代长大的平凡经历,怎么会不由自主堕入那惊险的怪圈?梦见什么不好,偏偏要梦见遥不可及的死亡!最后我得出这样的解释:这只是思想的偶然脱轨。正如一路平安的降落伞也会失控一样。这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不知为什么,只有在那梦中遇险的一瞬间,我才作为旁观者最清晰地看见自己。我目睹自己像一位背着双肩挎书包的犯错的学生一样,充满滑稽意味地扛着一副无用的降落伞,在蓝天白云之间闪电般掠过。我体验到一个人在厄运面前的恐惧与无助。我甚至窥视到自己脸上浮现的尴尬,在命运的恶作剧面前束手无策所表现的尴尬。

降落傘在这节骨眼上,已经不是一般的玩具了,它近似于赌博的骰子。如果一个人身逢险境,在恐怖之余还能体会到游戏失败般的尴尬,也算得上是小小的勇敢了。我曾经把这段假设的冒险向一位朋友描述过。他善意地嘲笑:“如果你是真的一步踩空,就来不及想这么多了。”

是吗?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每个人迟早都要面临死亡与危险,当我某一天真与死神面面相觑之时,危险于我已平淡如水,死亡的面容也早已熟悉。因为这一切,我在梦中已体验了无数遍,不新鲜了。

作为一名尴尬的伞兵,在梦想与事实的冲突中,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安全着陆。

(编辑/张金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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