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你的日子真的有点冷

林雨婷

                          一

 乔米的生活总是呈现两种局面。白天，她穿着剪裁合体的职业装自信满满地出入事务所和法庭之间，优雅而大气。坐在办公室里喝拿铁，午餐也是精致可口的。下了班以后回到家，她换上休闲装或是长裙和罗浩去吃街边小吃，牛肉面或是馄饨也或者是简单的炒菜。烟火气息浓重，很有生活的味道。罗浩总是习惯性地将面里菜里的肉夹到她的碗里。尽管她常常说自己要减肥，可是他永远改不掉这个习惯。有时罗浩自己在家里做饭，他的厨艺很棒，熟知她的口味，做的菜都是她喜欢吃的。家里的她是个被宠爱的小女人。

 他包揽了所有的家务和日常琐事，洗衣做饭打扫卫生，采购日用品，交电费水费宽带费物业费。他什么都不让她做，把她宠得像个孩子。

 她的收入早已经远远高过了他两倍不止，可是家里的开销他从来没让她掏过钱，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打点。她赚的钱都用来自己买衣服和化妆品，剩余的他都让她存起来，就连她要给他买衣服，他也不让，他说，你买的那些衣服根本不适合我，我穿不了。

 是的，他只是个装修工，带着几个人给人家装修房子的，身上总是有涂料木材和油漆的味道。他有什么场合可以穿她买的那些有品质的衣服呢？

 他们确实很不般配，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层次的人。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一切都是他给的，所以他永远都配得上她。

 无法从容坦然的是面对别人质疑的眼光。她没有勇气让他陪她一起参加任何聚会或是活动。在介绍他的工作的时候总是令她和他尴尬。他也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所以他也基本上不在她的同学或是同事面前露面，他不想让她难堪。

 问题都是慢慢显露的，像退去潮水之后遗留在沙滩上的贝壳。她愈来愈发觉两个人的兴趣爱好乃至人生追求也都有着天壤之别。她说的他听不懂，他说的她根本就不爱听。他闲暇的时候除了玩游戏就是看电视，而且看的都是在她看来特没有思想的无聊的轻喜剧或是纯喜剧。她劝他多看点书学点东西，可他说自己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学什么呢。其实他当年的成绩比她还要好，只是她的父亲早逝，母亲多病，家里无力供她上学，他为了她，主动放弃了学业，辛苦打工供她读书，她才有了今天的成就。而他，前程尽毁。所以，她欠他太多了。他的爱太沉重了，沉重得有时让她透不过气来。

                        二

 身边一直不乏追求者。郑明是最执着的一位。他们是同行，而且曾经是对手。最终那场官司郑明输给了乔米，成了她的手下败将。他却由此爱上了处变不惊冷静果断言辞犀利头脑睿智的乔米。

 无非用的都是送花请吃饭看电影等老套的追求方式。追女人似乎永远没有新颖独特的招数，但是大多数女人都会在鲜花攻势下晕头转向臣服妥协。但是乔米却不，她清醒地一再拒绝了他。

 她只能这样，虽然她并不反感他。她告诉他，她已经有男朋友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结婚的。

 可是郑明不信，他问她她男朋友是做什么的，怎么从来没见过他呢？她说是开装修公司的。

 郑明仍旧半信半疑。那天他又去乔米所在的事务所等她下班，正好遇上了罗浩去接乔米。他是完工了顺路来的，所以工作服都没换，整个人都是灰扑扑的，站在事务所的门口很不协调。乔米出来时看到他很不自然，尤其是看到了一旁站在“牧马人”旁边的郑明时，她脸上的尴尬怎么都掩饰不了。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坐上了罗浩的电动车，没有回头多看郑明一眼。

 眼前的情景让郑明颇感惊讶。他没有想到乔米的男朋友是这样的一个男人。

 当晚乔米委婉地表示，以后不要再去接她了，她自己坐车很方便的。罗浩点头，知道了。其实他一直都很少出现在乔米工作的地方，他不想让她没面子，今天不过是恰好路过而已，他想带她一起回家。

 有些事情他们彼此都心照不宣，所以都不去提及。有些话仿佛一说出口，某些东西就破碎了，再也拾不起来了。

 可是纷争渐渐还是多了起来。乔米有洁癖，总是要求罗浩讲卫生，可是他的工作决定了他没法干净整洁。她讨厌他吸烟，可是他总是戒不掉。他因为长期和社会底层的人打交道，人也变得粗俗浅薄，嘴里不时地就爆粗口说脏话。尤其是在和工友通电话时，从他嘴里蹦出的那些粗鲁下流的字眼和句子都让她脸红愤怒。

 其实他们都知道，从他决定退学打工供她上学的那一刻起，他们的人生就注定了从此道不相同。

              三

 乔米一直对郑明避而不见，但是仍旧摆脱不了他顽固的追随。再见面时，郑明毫不避讳地表达了对她的惋惜。他说，乔米，你要是嫁给他就是自毁前程，你迟早会后悔的。

 她问，为什么？

 他说，这还用问吗？你们根本就不般配，相差十万八千里。

 她说，谁说爱情就要是高大全呢？完美的爱情根本就不存在，在外人眼里我们不适合，但是适不适合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郑明点燃烟，深吸了一口，看着乔米，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乔米，你欠他的，对吗？

 仿佛被他一语中的般看透了心事，乔米羞愤起来，她从来不肯让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这是对她和罗浩的侮辱，他们本来就是相爱的一对，他们在一起是因为爱情，而不是别的世俗的原因。即使在潜意识里，她都不允许自己有这样关于欠债和报恩的念头。

 她愤然转身离去，不再接郑明的电话。

 她不许别人侮辱她和罗浩的感情，即便对于他们的未来她自己也是彷徨渺茫的。

 没想到的是罗浩的变化。

 那天她打电话给罗浩说自己要加班，晚点回去。迈进家门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似乎有种陌生的气息。果然，罗浩和一个相貌普通的女人拥在一起，虽然都还穿着衣服，但是暧昧的场景已经说明了一切。联想到近来他身上廉价的香水味，乔米终于明白了真相，本来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却原来都是真实。

 他没有多少愧意，对不起，乔米，我爱上了她，她让我感觉没有压力。而你，让我找不到男人的尊严，即使在床上，我都没法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心无旁骛地尽情欢乐。我要处处小心翼翼地照顾你的感受。而和她在一起我可以随便怎么做，她会反过来处处讨好我满足我，让我觉得我是个真正的男人。虽然她不及你十分之一优秀，但是我们却很适合。

 乔米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她没想到他们之间会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四

 乔米接受了郑明。他们是世人眼里很般配的一对，志同但道不合。这么说是因为他们往往会成为对手，在法庭上针锋相对。然后下了班一起吃西餐喝咖啡，或是一起下厨做精美的菜肴。虽然两人之间有时因为工作的原因多少会产生一些芥蒂，但日子还是很温馨圆满的。只是乔米偶尔会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那些卖相很好的饭菜味道并不鲜美，比起罗浩做的那些家常菜来，口感差得太远了。

 她有时候任性撒娇，半夜要吃冰淇淋，要郑明出去买。他会说，乖，别闹人哈，这么晚了吃什么冰淇淋啊，明天给你买吧。

  这时候她会记起罗浩来，以前不论多晚，只要她想起来要吃什么，罗浩都会无二话地马上出去买。她生理期总是肚子疼得厉害，每次罗浩都会提前两天给她煮大枣红糖水喝，因为这样可以缓解疼痛。他总是细致入微地照顾她体贴她，让她觉得温暖。

 而和郑明在一起的生活，她有时觉得有点冷。原因是她特别怕冷，所以再热的天气也不喜欢开空调，但郑明偏偏很怕热，总是要把空调温度开得很低。她表示反对。可是他说，亲爱的，你冷可以多穿衣服，可是我热怎么办呢，难道要扒一层皮下来吗？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可是乔米还是忍不住会想起罗浩来。他也很怕热，但是只要她在家里他就从不开空调，即使他自己热得满头大汗也只是摇扇子。他说，女人不能受凉的，对身体不好。

 所以，每当想到这些，乔米就有种想哭的冲动。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主动要离开，她又能怎么去挽留呢？何况他们真的不般配，在一起她有窒息感他有压迫感，都不自由快乐。

             五

 有一天乔米逛街的时候偶然遇见了罗浩的那个女人。而她身边的男人并不是罗浩。乔米趁她和男人分开以后拦住了她。她问她，那个男人是谁，她为什么要背叛罗浩，他那么爱她。

 女人很不屑，什么螺号笛子的啊，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乔米皱眉，怎么会？我明明撞见你们在一起缠绵的。你是不是变心了，抛弃了他又找了新欢？

 女人说，他花钱雇的我，让我陪他演出戏。他想让你离开他，却没有更好的办法让你轻松地离开。他说他根本配不上你，那个律师才适合你。

 原来是这样。一定是郑明去找过他了。他知道她不肯做一个忘恩负义的女人，他想让她没有负担，不让她觉得她欠他的。于是只能用那样拙劣的手段来成全她。

 他一直在成全她。开始是放弃学业成全她的前程，后来是放手他的爱情成全她的圆满。

 乔米来到了他们曾经一起住的房子，屋子早已经易主了。打他的电话，已是空号。

她蹲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就那么不顾形象地哭了起来。

责编/毕春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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