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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心安处是吾乡(外二则)

2015-09-10许晓艳

伴侣 2015年2期
关键词:昌吉上山山东

许晓艳,一个清秀文静的山东姑娘,2005年,作为青岛农业大学唯一的女大学生西部计划志愿者,她来到了新疆木垒县工作。从此,她和这里有了不解之缘。2006年服务期满后回到家乡,2010年,经历了一场心灵风暴之后她重回木垒,目前是新户乡的乡长。与曾经的志愿者相比,30岁的她感到自己的命运和这片土地息息相关。她在多个岗位历练,每个岗位都是从零开始,她勇敢自信地接受了挑战。因为表现优异,2013年5月,她参加了全国各界优秀青年代表座谈会并作了汇报发言,受到习近平总书记的亲切接见。最近,她在中国青年志愿者协会第四次代表大会上当选为副会长。

新疆的一切都让她梦绕魂牵,为此她将感情倾注笔端,写了很多随笔和散文。我们特选发几则。

——编者

此心安处是吾乡

越来越害怕被人问及家在何处。因为,我常常思虑良久也不知如何作答。

想深情款款地回答家在木垒,只是,四人合租的房子实在难以给我家的感觉。两年搬了三次房子,长期租房而居的生活,也让我没有安全感,担心房东突然回家,担心房东不愿再租,担心房子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要去打扰房东或被房东打扰。甚至,因为没有自己的房子,户口都一直在山东迟迟不能迁来。我怎能心安理得地告诉你,家在木垒。是,我的工作在木垒,可是,我并不知道,家在何处。

想毫不犹豫地回答家在山东。可是分明,我每次回到山东境内,手机收到的短信都是:亲爱的新疆用户,好客山东欢迎您。那张证明我身份的纸上写着我家在山东,可是回到山东,我却成为山东的客人。生我养我的爹娘在山东,可是他们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踏进那个温暖的门,我以为是回家,却总有人问我,来了?而不是回来了?伤心之余,我怎能理直气壮地告诉你,家在山东。是,我的亲人在山东,可是,我真不知道,家在何处。

想犹豫不决地回答家在昌吉。那个漂亮的房子里有我的他,有他的等待,我早该把它当做家。可是,当我回到昌吉发现出了房门便无处可去,当我一出门便会迷路,当我记不住昌吉任何一条路的名字,甚至,当爱人半开玩笑半认真说房产证上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我怎敢铿锵有力地告诉你,家在昌吉。是,我的爱人在昌吉。可是,我仍不知道,家在何处。

第一次听新疆歌手洪启的《回乡之路》时,听到他忧伤地唱:请允许我把你的故乡,也当做我的故乡。只一句,就让我泪流满面。我担心,我也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姑娘,我担心,我也成了一个失去故乡的孩子,孤单地在这人世间流浪,只剩这样可怜的幻想,哀求一个他乡,可以当做故乡。

喜欢的一个电台主持曾经说:我在家乡读着流浪的书, 却在异乡听着想家的歌。多少人都是这样,年少时,是如此渴望可以去流浪,仗剑走天涯,领略世界繁华。想着想着,便离家越来越远。于是在城里寡淡的月光下,又开始品尝怅惘的乡愁,愁着愁着,发现自己已经连家都找不到。

“找”这个字,让我想起那只寻找幸福的小狗。小狗问妈妈:幸福在哪里?妈妈说:幸福啊,它不就在你的尾巴上吗?小狗于是整天追着自己的尾巴打转转,想要咬住幸福,可累得快趴下了,幸福却怎么也追不到。小狗很沮丧:妈妈,我为什么追不到幸福呢?妈妈笑:只要你一直往前走,不回头,幸福不是就一直跟在你的身后吗?

想一想,这些年不管走到哪里,总有人如同家人般给予我关爱,衣食住行事事替我操心。每次觉得筋疲力尽,总有人给予我温暖的抚慰,搀扶一把,陪伴一程。有爱在给予,有心去感受,他乡,亦是故乡。也许,当我不去寻找,当我放下执念,我停留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是我的家乡。帮我遮风挡雨让我安然入梦的任何一间房子,都可以是我的家。处处无家,处处家。

想起流传近千年的那个故事。苏轼的好友王定国受“乌台诗案”牵连,被贬到岭南荒僻之地,爱妾柔奴毅然随行。两人在宾州生活多年后,再见面,苏轼惊奇他们“万里归来年愈少”。问起原因,柔奴脱口而出的回答让苏轼赞叹不已,于是便有了我很喜欢的《定风波》,尤其是最后一句: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重回木垒

从昌吉到木垒的路上,我一直贪婪地盯着车窗外,生怕错过任何一处风景。急切的心,使我觉得,三百公里的路程,比山东到新疆那八千里路还要漫长。过了阜康,过了吉木萨尔,过了奇台,终于,我看到了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那两个字:木垒。

我以为,当我终于可以拥抱木垒的每一寸土地,当我终于可以亲吻木垒的每一缕空气,我会仰望着湛蓝天空,仍然忍不住落下泪来。可实际上,我没有。急切的心终于平静下来,深呼吸,给木垒也给自己一个由衷的微笑,颠沛流离许久后,我想,我终于回家了。

2005年7月,我参加了大学生志愿服务西部计划,第一次踏上木垒的土地,却没有丝毫的陌生。想象中,我该跟她有着几生几世的纠葛。在我迅速适应跟山东截然不同的地理环境、饮食习惯时,我知道,我爱这片土地;在我义无反顾地递上我的延期申请希望能够在木垒停留得更久时,我知道,我爱这片土地;在我因为某些部门的失误延期失败不得不黯然离开木垒时,我知道,我爱这片土地;在我回到山东有了稳定的工作良好的待遇却依然感觉流离失所不可抑制地想念木垒时,我知道,我爱这片土地;在我每次想到木垒心都会温柔地疼痛时,我知道,我爱这片土地;在我终于决定放弃山东的一切重回木垒时,我知道呵,我爱这片土地!

他们问,木垒到底哪里好,我竟不知从何说起。我想到十字路口那家凉皮店点上一份牛筋面慢慢找寻爱木垒的理由,我想从学校门口那个老奶奶手中接过一碗酸奶多加一些糖慢慢找寻爱木垒的理由,我想到那片空寂的旷野上偷偷在厚厚的雪地里打几个滚慢慢找寻爱木垒的理由。我想,走遍每一条小道穿越每一个小巷,细细找寻爱木垒的理由。可是,我知道,我终会失望。爱一个地方,如同爱一个人,哪需要什么理由?歌里唱的真好:你说不出她哪里好,可就是走遍天涯海角忘不了。

用心观察木垒,她早已不是四年前那个夏天我离开时的模样。县委县政府办公楼是新的,胡杨林宾馆是新的,双语幼儿园是新的,公园是新的……木垒这几年的迅猛发展,让我那么欣喜又骄傲。用心融入木垒,她仍然是五年前那个夏天我刚来时的模样。天依然澄净,透明般的蓝,雪依然洁白,砂糖般的甜,偶遇的路人仍把我当旧相识般跟我微笑,单位的新同事仍把我当自家人般对我照顾,木垒这几年原来坚守着从未改变,这让我如此踏实又温暖。

早晨起来,踩着软软的积雪去上班,吱吱呀呀的脚步声在这安静的小城显得格外响亮。远处幼儿园里一休哥的音乐穿越一座座房屋一片片树林一丛丛灌木,在小城上空快乐地流淌。清冷的空气中,我嗅到幸福的味道。

雪后初晴,阳光透过玻璃窗,暖暖地照在身上。我想告诉很多人,这一刻,我在木垒,冰天雪地,春暖花开。

走,上山去

在木垒,“上山”,是一种激励,一种福利,一种动力。家长会对孩子说,好好学习,这次考试如果能考第一名周末我就带你上山去。领导会对下属说,好好工作,忙过这一阵咱们一起上山去。长居木垒的人们会邀请朋友说,来木垒玩吧,我们一块儿上山去。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人们总是说上山去,而不说爬山去。也许,一个“爬”字,会流露着艰辛,体现出疲累,反失了我们木垒人上山的本意。走,上山去,多么轻松而喜悦的邀约。

虽然,木垒把“山川秀美”作为自己的第一张城市名片,可实事求是地讲,木垒县境内并没有多出名的哪座山。而且,木垒的群山,秀美是秀美,壮丽却不足。素日里我们形容山的那些词,比如高大巍峨,比如峰峦雄伟,好像都不能安在木垒的山上。当然,远一点有一些邻居符合我们传统意义上对山的想象,比如木垒西南部的天山博格达峰,北部的北塔山和大小哈甫提克山,东部的蒙罗克山和青居吕山……

可是,那又有什么要紧。早在一千多年前,刘禹锡老先生就说了,“山不在高,水不在深”。木垒人并不稀罕天山山脉的博格达峰再往东北方向挪上几百公里贴上木垒的标签,也并没想把我们哪座山推进五岳的行列。甚至,木垒人都不说哪“座”山。对你“上山去”去的邀约,我们常常是用哪“个”山来回应。那些山有的连名字都没有。于是有的用乡镇来表示,比如说“白杨河的山”,那就说明这山是在白杨河乡的地盘上。有的直接用村子来说明,比如说“水磨沟山”,意思就是西吉尔镇水磨沟村的那片山。

也曾去过不少有名气的山,常会有“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叹息。名气太大,人山人海的汹涌太过喧嚣,反失了看景观山素净清幽的心情。相较之下,倒不如木垒这些锁在深闺的无名山,自有一份不可知的诱惑,一份不与人说的情趣。木垒的山,或者海拔不够高,或者名气不够大,这并不影响我们自得其乐的骄傲,无需懂得,不必记得。这也彰显了我们木垒人的精神态度,或者位置有些偏远,或者经济不够发达,这并不影响我们热情快乐的生活。不卑不亢,安之若素。

自从许下“和昌吉州同步进入小康社会”的铮铮誓言,木垒人追赶的脚步便从不敢停歇。偶尔疲惫,幸好,秀美山川是木垒人最好的加油站和充电器。抬上羊,装满酒,走,我们上山去。一两个小时的车程,便已进入另一番天地。流水潺潺,松涛阵阵,密密的树林后面是片片雪山。山脚下,溪水旁,堆几块石头垒一个炉子,捡一些树枝生起火来,烤全羊,手抓肉,铁板烧,席地而坐,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一个个醉倒在这静谧的山间,醉倒在这静好的岁月。

趁秋高气爽,山花开得繁盛,山草长得葳蕤,雪未落,风未起,阳光正暖树正绿,走,我们上山去。

责编/刘维笑

E-mail:blweixiao@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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