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征:70年难以释怀的初恋
2015-09-10沈寅飞张哲
沈寅飞 张哲
在还健在抗战老兵里,90岁的赵征可能算得上“年轻”的了。9月3日,赵征将作为抗战老兵代表在北京接受授勋,“我身体好,腿脚利索,他们还安排我那天上彩车接受检阅哩。”赵征说。
年轻的文工团女兵
1925年出生的赵征,年幼时生活在上海一个还算富足的家庭,父母经营着一家印刷装订作坊,后来却因为战事3次被炸毁,导致生活举步维艰。
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赵征的人生轨迹在这一年发生了重大改变。“日本占领上海后,强制性地规定每个学校都要增加日语课,我听到这个消息,决定了退学去参加新四军。”当时只有16岁的赵征,正就读于上海道中女子中学,她立刻跟哥哥赵帛表明了这个想法。当时赵帛已经是中共上海地下党的成员了,他也时常给赵征灌输一些抗战和革命的思想。
1941年4月1日傍晚,赵征通过赵帛的地下党关系,悄悄从上海外滩十六铺码头上船,踏上了前往苏北新四军根据地的行程。“我当时可是大大方方地提着行李箱从家里离开的。”赵征说“大大方方”4个字的时候,声气提高了一些,但她马上又解释说,其实离家之前,她向母亲说了个谎,称“学校组织春游要出去三天”。事实上,赵征的父母肯定不愿意她离开,“因为一直以来,有点迷信的父母都认为我是整个家庭的福星。自从我出生以后,家里经济条件才慢慢变好。”后来赵征才知道,母亲知道真相后,追到十六铺码头,坐在那里整整哭了一天。直到后来收到赵征报平安的信件,“我参加了新四军,跟大姐在一起”,母亲才稍微放心了一点。
入伍后,穿上军装的赵征开始了新的生活,“通过短短3个月的军事训练和政治教育,我感觉自己就像变了个人。我学会了艰苦奋斗的精神。”赵征说。随后,她被分配到了新四军1师2旅文工团,作为部队的后勤人员,开始了跟着部队走的行军生涯。
“当时我们要面对3种敌人:日军、伪军和国民党的顽固派,境况并不好。部队每天都是夜行军,如果掉队就随时可能会被敌人抓住,大家都很清楚这一点。”赶路时,年轻的赵征脚上起了血泡,却还是在休息的时候抢着干脏活累活,“我做好了吃苦的心理准备”。作为文艺兵,“当遇到敌人围剿的时候,虽然不扛枪作战,但是子弹也会嗖嗖地从头顶飞过”。
从新四军到解放军
2010年,时年86岁的赵征重新回到当年亲历的孟良崮战役纪念地,看到纪念馆里面一张张旧照片,想起了当年这次战役中牺牲的战友尸体,在掩体前足足叠起了7层,心里阵阵酸痛,不住地向她袭来。
1947年5月12日,正在山东省政府工作的赵征突然接到参与孟良崮战役的命令,当晚就急行军120里到达目的地,“我虽然负责收听敌台的工作,但是真真切切地看到战士在第一线一起往前冲,倒下了,后面的人继续顶上,血流成河……”
其实,在来到山东参加解放区工作前,赵征已经在1943年因为新四军的整编离开了文工团,分配到江苏省高邮县参与民运工作。她担任东郭墩乡担任副乡长,负责建立民兵组织自卫,并发动群众积极参加抗日活动。
“东郭墩乡距离敌人据点仅十公里,日伪军经常出动扫荡。为阻止敌军乘汽车进村骚扰,我们带领群众在夜里破坏公路,并伏击敌人。民兵是24小时值班,敌人一有动静,就吹号、敲锣提前做好隐蔽工作。1943年5月,我在这里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赵征回忆。
在担任东郭墩乡副乡长期间,赵征还第一次开了枪。那天,民兵抓到一个通敌汉奸,组织上决定对其执行枪决,由区队战士执行后,区长为了锻炼赵征的胆量,让她过去向汉奸尸体补一枪。“从来没有开过枪。当时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甚至在晚上都不敢出门,过了两年才恢复,后来胆子就练出来了”。
1944年初,江苏解放区实行精兵简政,放在赵征面前有两条路:一是回上海老家,等到形势好转后再归队;二是去山东,因为山东解放区开辟了根据地,急需大量人才。赵征二话没说,选择了去山东,理由是:“好马不吃回头草,我要革命到底。”
两个人的重逢太晚了
在赵征对抗战的回忆录中,有这样一段话描述她在山东省政府工作时的初恋对象孙长明:“他聪明能干、上进心很强,写文作诗样样都行。他身材高大英俊,一身正气,也会体贴人。我和他同歲,相处不久就产生了感情。”但是当时部队里有一条称之为“258团”的结婚规矩,即男方年龄在25岁以上、有8年以上军龄、军衔在团级以上才能批准结婚。
孙长明当时是山东省政府秘书长的秘书,建立恋爱关系后,两人约定,等到抗战胜利、全国胜利再结婚。然而事与愿违,1945年9月25日,孙长明突然接到紧急任务连夜跟随秘书长去了东北,竟没来得及与赵征告别,此后孙长明便杳无音讯。
后来赵征听说孙长明在四平战役中牺牲,但她始终相信这是误传,直到那位秘书长给赵征来信,表示他也听说孙长明牺牲的消息。“这时我才彻底死心了,开始了新的恋情。我和八路军115师战地记者吕若羿结了婚,生了孩子”。
然而,1952年的一天,在赵征所在的中国人民银行上海分行私企处长办公室,孙长明的突然出现,让赵征“异常惊喜又心情复杂”。“我们紧紧握住对方的双手,谁也不松手、谁也不开口说话,这也是我们认识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肢体接触。”赵征回忆。
关于自己的“死”,孙长明告诉赵征,他确实在四平战役中身受重伤,但并没有死,他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一直给赵征写信却从未有回应。同样地,在孙长明离开之后,赵征的书信也一直未能到达孙长明的手中。而两人的重逢已经太晚了。
“可恨的战争。”虽然已过去多年,赵征这位耄耋之年的老人仍然对自己的初恋难以释怀,恍如昨日。后来孙长明成为了某军区司令部参谋长,1996年,孙长明因病去世,赵征专程前往参加了葬礼。而令人欣慰的是,赵征的儿子与孙长明的女儿结为了夫妻,“或许冥冥中注定,我们的子女要续写我们当年的爱情故事。”赵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