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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梁矿区土地复垦遥遥无期

2015-09-10畅婉洁

民生周刊 2015年19期
关键词:华瑞小徐荞麦

畅婉洁

别墅里的村民们离开了土地,手里握着“卖地”换来的钱,买到了城里人可以买到的一切,但日子是不是如想象的那样美好呢?

“我们就是农民,除了务农什么都不会。我们离不开土地,可已经没有土地了。”章平云住在新盖的两层别墅里,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章平云的别墅位于山西省吕梁市交口县栾子头村。村口,新修的牌楼高高矗立,烫金的“栾子头村”4个大字显得甚为壮观。

两年前,章平云举家搬迁至此,原因是原来居住的地方地下发现了煤矿,栾子头村必须整村搬迁,围绕村子的土地,到处是被挖掘后的大坑。

据不完全统计,全国目前人为破坏或损坏的土地累计约1.3亿亩,其中,生产建设活动损坏的土地估算在275万亩左右,自然灾害损坏的土地每年有90万亩以上,其中四到六成是耕地。

目前,我国已复垦的土地约3000万亩,还有一亿多亩土地没有得到复垦利用。农民离开祖祖辈辈赖以生存、被污染和破坏的土地,背井离乡的日子举步维艰。

不安心的别墅生活

“看了日出等日落,天天都是这样。”不到30平方米的客厅里,桃木组合家具隐隐散发着油漆味道,章平云坐在沙发一角。别墅居住面积约120平方米,距离他原来住的老屋有两里地。

章平云的老伴在院子里用废旧的塑料桶装土做成简易花盆,种上了辣椒,火红的辣椒挂在枝头。“以前有土地,可以自给自足。现在吃喝全靠买,要不就自己挖点土,还有路边仅有的一点土可以种些菜,这也不够吃。”章平云的老伴一边夹着从镇里买来的核桃,一边无奈地说。

章平云生于1950年,他和老伴育有两个儿子。上世纪90年代初,他开过一个店铺,但因经营不善关闭,之后便一直务农。2011年,在与镇政府、村民小组和山西华瑞煤业有限公司签订了《关于露天开采占用土地等补偿方案的协议》后,章平云一家拿到了90万元补偿款。2013年,他们举家搬迁到了这个专门为他们建造的新村落,儿子们虽然在县城买了房,但由于没有找到新的营生,依然住在村子里。

“日子舒服了,但心里不踏实。”如今,章平云从起初拿到“巨款”的喜悦中逐渐平静下来,无所事事的日子让他过得越来越焦躁,开始担心子孙后代的生活。

复垦的土地和新修的路

谷君的家距离章平云的家不足百步,他的小别墅前种了几株月季,一家人的日子过得舒适惬意。

谷君开着擦拭干净的汽车,妻子在距离栾子头村一公里的桃红坡镇开了家门店。“我偶尔帮老婆看看店,孩子在孝义市上学,每周都会坐公交回来。”

谷君家里曾有20多亩耕地,其中10亩种植苹果。“我们这里盛产苹果,春天的时候苹果花开得到处都是。”土地被占用后,谷君一家开了自己的门店。“补偿的钱根本不够,孩子上的是艺校,需要不断花钱,不敢想象几年后钱花完后的日子。”

在章平云和谷君的指引下,《民生周刊》记者从栾子头村后面的小道沿坡而上,远处的煤山绵延几公里,几辆运煤的大车来来往往穿梭着。继续往上走,杂草遍地,“翻过这个山,就是他们复垦的耕地。”谷君告诉记者。

谷君说,签订协议之初,企业承诺边挖边复垦土地,然后交给愿意继续种地的农民耕种。从2014年开始,目前已经复垦了300多亩。“土层很浅,下面都是石头和煤渣,只能种植荞麦这类浅根系植物,不能种植谷物。”谷君说。

步行约两公里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荞麦地,低矮的荞麦开出红红白白的花朵。“你看,这就是荞麦。”章平云摘下一朵白色荞麦花,用黝黑粗糙的手拂去花瓣,剥开硬壳,“就像小麦一样,磨过后就是荞麦面,我们这里的特产。”

走过荞麦田,到达坡顶。章平云喘着气,指着下面繁忙的建筑工地,“这是正在修建公路,为了挖S321国道下的煤,就要重修一条公路,比之前要多绕好几公里。”

7月份,为了这条公路,整个村子的人集合起来去工地讨说法,为此工程暂停了一周,村民在得到县领导会解决问题的承诺后打道回府。“都过去两个月了,还是没有什么说法。”满目疮痍的土地中间,添加了一条崭新的公路,显得格外突兀。

坐吃山空 山也没了

距离栾子头村不到5公里的子巷村,如今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坑。

子巷村的村民已全部搬迁到邻近镇子里。“这里以前是个很大的瀑布,放学的时候总来这里摸鱼逮蝌蚪。”老杨指着前方的巨坑回忆。

灰蒙蒙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酸味。举目眺望,一个仿佛被陨石砸过的大坑呈现在眼前。初升的太阳,在不知道是雾还是煤粉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朦胧。裸露在地表的混杂着煤渣的石块遍布坑内,坑的中心聚集起一摊泛着铁锈色的污水。

“这里以前是平地,是我小时候的村子,村子里有牌楼,很多还都是清朝留下的。”老杨静静地看着远处,路边不断经过運煤的货车,呼啸而过后扬起一阵灰尘,S321国道隐匿在不断经过的煤车扬起的灰尘里。

老杨在栾子头村做了20年的村干部,站在石块堆积起来的土坡上,他指着对面还有几棵树的小土堆:“以前这里是我们的‘花果山’,春天有漫山遍野的花,一年四季都有果子吃。”

“花果山”一年四季的果子让老杨回味无穷,“春天吃梨,还没吃完杏就来了,接下来就是苹果。吃不完的梨可以储存起来冬天继续吃,每个梨包一层麻纸,放梨的格子里铺3层麻纸,码好梨后上面再盖3层麻纸,一冬天都有梨吃。”

在“花果山”工作了20年后,老杨调到交口县城工作。“我对这个生我养我的村子很有感情,如今哪里还有一点往昔的样子。”

老杨和老伴都住在吕梁市,几个子女也在市里安家。“农民,是离不开土地的。一旦没有土地,只能坐吃山空,现在山也没了。”这位曾经的村干部忧心忡忡。

进城的人与留下的人

和老杨一样,离开栾子头村的小徐如今住在与吕梁毗邻的孝义市,拿到补偿款后的他买了大车,凭借自己的开车技能,经营运输业务。生活逐渐改善后,小徐把两家老人也接到了城里,妻子安心地在家照顾老人。小徐的女儿如今在一所学校教书,打算明年结婚。

“以前也务农,但出来得早,要生活下去总要找到养家糊口的活计。”小徐想在城里开个店面,和妻子一起经营。他还用积蓄给女儿投资了一个工作室,女儿业余时间在工作室里教画画。

“投资谁都是投资,女儿喜欢做这个。”如今,工作室已经在当地颇有知名度,“早已经把爸妈投资的钱赚回来了。”小徐的女儿骄傲地说。

谈起如今栾子头村的景象,小徐笑了笑:“我都知道,出来早的人都回不去了,留下来的人也出不来了。”补偿款发下来后,很多年轻人都去县城买了房和车,“钱很快就挥霍没了,又开始卖房卖车。”小徐说,房子要交水电费,汽车要加油保养,领到“巨款”的年轻人挥霍一空后,又快速返贫,只好回到村里的两层别墅。

如今,栾子头村子剩下的人除了失去劳动能力的老弱病残者,就是一些无所事事的青年,他们有的嗜赌成性,有的四处偷窃,大多烟酒不离身。父辈没有给他们留下可以继承的土地,又缺乏生存技能,他们便只能在别墅里看日出日落。

“最多一次性补偿20万元,按照一年花销一万的标准,你不可能只活20年,还得保证这20年里无病无灾,不然钱真的不够花。”小徐给《民生周刊》记者算了一笔账。

无人知晓复垦方案

在交口县桃红坡镇人民政府、栾子头村委栾子头村村民小组和山西华瑞煤业有限公司签订的《关于露天开采占用土地等补偿方案的协议》上明确写着:甲方(山西华瑞煤业有限公司)严格按照上级行政部门批准的土地复垦方案进行施工。然而,令人费解的是,村民中无人知晓上级部门批准的土地复垦方案,不知道复垦从什么时候开始,以及如何实施。

“签订协议的时候,说过边挖边复垦,如何复垦也没人告诉我们,后来就是只挖不复垦。”章平云过了一段别墅生活后,越来越想念春天播种、秋天收获的繁忙。

协议还写明:甲方(山西华瑞煤业有限公司)占用乙方(交口县桃红坡镇栾子头村委栾子头村民小组)土地共5074亩,其中耕地1323.5亩。

目前,华瑞煤业4年内“象征性”复垦的300多亩地并没有进行分配,原先栾子头村旧址的土地已经被挖掘殆尽,整村的人背井离乡,“我只会种地,我还是想种地。”章平云对土地依然向往。

亚里士多德说,人们来到城市是为了生活,居住在城市是为了生活得更好。住在栾子头村别墅里的村民们离开了土地,手里握着“卖地”换来的钱,买到了城里人可以买到的一切,但日子是不是如想象的那样美好呢?住进别墅的章平云夜不成寐,越來越揪心:把祖辈留下的耕地“出卖”了,自己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让子孙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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