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智慧城市
2015-09-10安东尼·汤森
安东尼·汤森
松岛是世界上最大的自动化实验城市,技术带来的好处与不快都在发酵。
一种新的商业现状正在悄然进行着实验。这场关于城市和建筑的进化中,节能减排成了城市发展的一个新核心,这得益于能源成本的回升和温室效应带来的压力。
这种新的商业现状正在一个大型集聚场所——松岛国际会展中心上演,它是韩国一个新城的活动中心,坐落于黄海浅滩上开垦出的约600万平方米填海造田的土地上,希望实现将建筑尺度的自动化,拓展到整个城市规模,并力求削减2/3的温室气体排放量。
会思考的城市
从建筑物的官方网站,我们可以看到会议中心高耸的金属桁架,它可以唤起我们对一个半世纪前的水晶宫的所有想象。其顶部承载着三个长而尖的屋顶部件,覆盖着亚洲跨度最大的无柱空间之一。但在背后,会议中心真正与帕克斯顿设计相似的核心,是能够管理建筑各方面功能的自动控制系统。在这里,一切都是互联和自动的。
看不见的互动
进入会议中心后,与会者会收到一个身份徽章,徽章里嵌入了一个“u芯片”(u代表“泛在计算”),一个RFID(射频识别)标签。要想进入展厅,每个人必须到安装在任意一个十字转门上的阅读器上刷卡,就像进入地铁站一样。这一举动对韩国城市居民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十多年来,他们利用本国科技巨头LG集团生产的支付充值卡,不仅可以搭乘公交车和地铁,还可以完成出租车和便利店的支付。在最早的规划阶段,国家的经济规划者打算将松岛建设成为一个RFID的测试中心和关键的泛在计算技术研发中心。2005年,政府宣布投资3亿美元在松岛建设一个占地约8万平方米的RFID工业园区。
在这个会议中心,我们几乎察觉不到人与计算机的互动,只有一系列的普通手势和动作——通过你的RFID卡进入会议室,或者通过按键调度电梯至你所在的位置。参观者在建筑内可通过安装在门廊旁边的数字显示器找到会议室,显示器上播放着从一个核心日程表上抓取到的最近会议安排。会议中心还有普通人看不见的智能系统,包括内部温度、照明、安全和保安控制系统等。
智能街道
会议中心外的城市街道则更加积极,一切都处于积极自动化技术的控制之中。松岛是世界上最大的自动化实验城市,数以百万计的传感器部署在其道路、电网、供水和废物处理系统中。这个系统能够精确追踪、响应甚至预测人流和物流的变化。2009年,思科系统公司投入4700万美元打造城市数字神经系统,其首席执行官约翰·钱伯斯说,这里将是一个“以信息为动力”的地方。设计方案要求摄像机能在夜间监测是否有行人,自动关闭无人的街道照明系统以节约能源;RFID芯片不仅可以让参会者进入会场,还将装载在汽车牌照上,通过扫描为运行的车辆建立一个实时的地图,并在积累数据后根据之前的测量结果预测交通流量,智能电网将获知家电的运行信息,可以预测晚饭时间数千万的编程程序将要结束工作,而引起的电力需求下降。
北方的地平线上,一排宽体喷气式客机从水面掠过,最后降落在规模宏大的仁川国际机场,该机场于2001年3月启用,它对松岛的意义就像港口运输之于纽约、铁路调度之于芝加哥。正如约翰·卡萨达和格雷格·林赛在2011年出版的《航空城》一书中所提到的,松岛的最初定位是“贸易战争武器”。按照计划,松岛将吸引跨国公司在亚洲开展业务,在那里乘飞机可很快抵达东亚的任何一个新兴城市。中国领导人邓小平于20世纪80年代在深圳创建了经济特区,进而促进了中国经济的崛起,受此启发,松岛也是一个税率较低、监管较松的特别经济区。
亚洲新城市模型
现在的松岛有望成为中国学习的榜样。这个地方本身就具有别样的象征意义,从空中俯瞰,松岛的街道网络就像一把利剑,直指中国沿海的心脏地带。从某种意义来说,它是一种新自由主义的风水图,试图从西边城市化发展迅猛的中国吸取能量。松岛是个独立而庞大的体系,虽然仅仅是技术和商业模式的试验场,但这些技术和商业模式,将可以巩固和支撑其他亚洲地区的特大城市建设。它的诞生被麻省理工学院的迈克尔·杰若夫描述为“新生城市建筑业”,是一种包括房地产开发商、机构投资者、各国政府以及信息技术企业在内的新合作关系。立志成为亚洲数百个新城镇范本是松岛吸引大规模投资的原因。这个项目开始于2004年,计划在2015年落成,投资规模达350亿美元,是韩国历史上最大的私人房地产项目。对于格雷格·林赛来说,这简直就是“按照流水线建设的第一个城市模型”。
韩国是重新思考未来的沃土。这是一个焦虑的国度,住着进取心很强的人。当地人经常说“pali,pali”,外国人轻松地假定它表示“是”或“请”,但它真正的意思是“快点,快点”。这是韩国人的口头语。在20世纪50年代后期,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达到韩国工业化和城市化的发展速度和水平。
作为一个数字技术的试验场,首尔拥有十余年的宽带互联网发展经验,在21世纪早期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1997年金融危机爆发后,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救助下,韩国将互联网作为经济复苏和社会转型的引擎。韩国政府推出了现代化的电信法律,投资建设国家宽带网络,并推出一系列政策以推动教育、医疗保健以及政府服务领域的互联网应用。1997年,韩国拥有70万互联网用户;2002年,首尔已有约450万家庭实现了宽带入户。这一年,也是松岛规划刚刚成型的年份。
当时,发达国家中,1/12的宽带用户在首尔,1/6在韩国。首尔这座城市的宽带用户数量比加拿大、德国或英国整个国家的用户数还要多。首尔有超过两万个网吧,创造了一种独特的新宽带文化。人们从中可以窥见一个高速互联的未来,而建设松岛大厦很自然地成为下一个计划。就像1932年弗兰克·劳埃德·赖特通过“广亩城市”规划构想,提出依托汽车运行能力重新打造美国郊区一样,松岛将利用泛在计算的潜力重构首尔大都市区的发展。事实上,正是这个由国家政府规划实施的“U—城市”计划,使韩国在智慧城市的技术和建设方面,处于世界领先地位。
韩国是一个发达国家,但松岛却反映出这个国家对现代中国崛起的焦虑,以及对中国可能威胁到韩国高科技产业的担忧。韩国正在某些行业上赶超日本,比如近年来在消费类电子产品领域,三星逐渐超越索尼,而其中国对手则正在为崛起而努力。
对于思科来说,初期参与松岛的建设是一个机遇。不仅仅是稳步发展的楼宇自动化市场,预测其会以每年3%的速度缓慢增长;还有高技术含量基础设施的巨大新兴市场的快速增长,包括:道路、电力网络、安全性、水和卫生设施等。思科就是为应对不同传感器的连接、控制设备和数字计算机技术的挑战而生的,思科将各种设施连接至互联网方面有超过30年的经验。起初,楼宇自控系统是专有的,所以无法混合和匹配。
20世纪90年代,一些允许不同的设备制造商的产品协同工作的标准出现,并相互竞争,但多年来并没有取得明显的进展,也没有形成最后的通用标准。思科的愿景是加快这个融合进程,并把一切都放在城市的整合网络中,利用互联网技术进行联系和通信。如果取得成功,思科将因此获得不错的收益,并巩固自己在城市基础设施操作领域的优势。1961年,城市专家刘易斯·芒福德写道:“我们大部分时间致力于发明流行的技术,用精巧的、可控的、有利润的机械产品来取代独立的有机形式。”思科已经准备好续写新的篇章。
松岛,不得不向前
在2009年秋访问韩国时,我们发现松岛的技术部门或许缺乏韩国人急迫的性格。即将建成的东北亚贸易大厦高达300米,将成为韩国最高的建筑物。松岛和20世纪80年代以来,首尔郊外雨后春笋般出现的几十个新城镇十分相似,一排排公寓楼鳞次栉比地向北部和东部延伸,并冠以像“贺曼”、“世界政府”这样的西式响亮的名字。为保持这个大规模地产项目的商业活力,城市后勤部门极不情愿地从首尔迁至这里。松岛对吸引外商直接投资采取的策略,并没有达到理想的效果,很多跨国公司跳过韩国直接投资中国大陆。
在松岛房地产开发项目远大志向的背后,思科和盖尔国际两家公司的经营压力不断增加。2011年,为了挽回颜面,思科发表了一份环境和经济白皮书,强调智慧城市的社会效益、环境效益和经济效益。正如格雷格·林赛后来向我解释的那样,作为21世纪世界智慧城市的代表,松岛已经变得太大而不能倒闭了。
从我的角度来看,松岛“智慧”的一面并不突出。2012年,星巴克和刚起步的移动支付公司Square,共同宣布了一项与智能手机追踪绑定的零售支付技术。当你携带手机进入一家商店,只要说出你的名字就可以实现支付。现在看来,围绕RFID卡建设一座城市的想法是可悲的,也是不合时宜的。松岛早期的设计方案不是要用众多屏幕来显示智能性,而是要在首尔旁建一个小规模的智慧数字媒体城市。数字媒体城建设是个大胆的设计,包括提供众多巨大社交媒体屏幕,无处不在的免费Wi-Fi(无线网络)。这个设计与“发电机”方案都充分考虑到城市的社会性,而松岛似乎打算创建另一种城市。在这样一个充满YouTube、Facebook和LOLCats等网站的世界,我感觉松岛的某些东西并不可信,不能全面反映我们日常的数字生活。
至今仍乏善可陈的科技成果并不是松岛令人失望的唯一方面。这种堂·吉诃德式的探索所毁掉的东西是无法挽回的。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该项目的营销人员把松岛吹捧为“世界上绿化最好的城市之一”。松岛约600万平方米的土地是填海而来的,约22500所公寓和超过460万平方米的商业建筑,正在海鸟曾经赖以生存的沿海湿地上兴建,周边是杰克·尼克劳斯的高尔夫球场。驻守在韩国的生态环境保护者蒂姆·埃德尔斯滕说:“当你认识到是通过毁灭一个巨大的天然乐园,来创造所有这些新的办公空间时,这点儿绿化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新公民秩序
一个重要且有趣的问题是,你希望智慧城市是什么样子?必须把重点放在应用于未来城市所使用的技术上。对于其发展机遇,人们有很多不同的看法。
智慧城市必须是高效的,但也要为自发性、偶然性和社交性保留空间。如果排除所有的随机性因素,那么就会将它们由丰富多彩的生物体,变成沉闷的机械自动装置。智慧城市必须是安全的,但又不能成为监控室。智慧城城市必须是开放的、参与式的,能为缺乏自我组织能力的城市提供足够的结构支撑。最重要的是,智慧城市必须具备包容性。备受赞誉的城市规划专家简·雅各布斯,在她最有影响力的著作《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中指出:“只有在所有人都参与建设的前提下,城市才能为城市,我们所有人都要提供一些东西。”但50多年后,在开始建设21世纪的智慧城市时,我们似乎又把这个辛苦学到的真理抛诸脑后了。
不过,智慧城市还是有望形成新的公民秩序,并将每个人组织起来,把城市建设得更美好。过去,城市里充满着陌生人群,也不乏各种邂逅。而现在只要拍—张照片,就能马上描绘出社交图景。在云中运行的算法可以告诉口袋中的小设备,我们应该去哪儿吃饭,和谁约会。这一转变或许存在冲突。旧的规范正逐渐消失,我们正在摸索在广泛互联的基础上发展的新方式。共享的经济模式一夜之间发展起来,从客房到汽车,人们可以交换任何东西,协同开发新的技术和更环保的消费模式。基于城市社会产生的在线社交网络正在以多样、积极的方式,重塑城市空间成为一片繁荣的城市栖居地。这些发展只是我们在创建智慧城市的新公民学中迈出的小小的第一步。
[编辑 梁 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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