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番里的鸡汤哲学

何润萱

秋意重了，在冰冷的大都市里，倘若有这样一部喷洒着热气的番剧等待着你，就停下来，喝两口吧。

今年上半年的番剧市场，犹以重口味、猎奇为主打。前有《暗杀教室》教学生如何成功刺杀老师，后有专注黄段子的邪恶组织SOX攻略地球人，中间还掺杂着《寄生兽》五毛变身特效，霓虹国的口味越来越难以预料了。

但在重重包围之中，一部美食番如同黑马杀出血路，再次告诉我们日本人对于吃这件事有多执着。这正是四月上的新番《食戟之灵》。故事虚构了一家叫“幸平”的日本小餐馆，老板是个能做出让僧人弃戒还俗料理的迷之高手，但却热衷于和还没上高中的儿子比赛做黑暗料理。儿子初中毕业之后，应老爸要求进了一所类似新东方高级专修厨师学校，随后开始了漫漫中二之旅。

和我们之前看过的美食番不同，男主角一开始就展现了过人的料理天赋：KO同级生、KO前辈、KO国际友人…在打败对手的路上毫无悬念一往无前。《食戟之灵》中的菜式也丰富多彩，肉冻与鸡蛋肉松拌饭、青花鱼汉堡罐头套餐、幸平流䲠鱼饭团茶泡饭…光是听起来就令人舌尖生津。

袁枚在《随园食单》里说，厨者之作料，如妇人之衣服首饰也。虽有天姿，虽善涂抹，而敝衣蓝缕，西子亦难以为容。换成人话就是：要做好吃，佐料配菜需多多益善。有美食爱好者亲自尝试了这部动画中的菜单，用肉松饼、鸡蛋、黄油、培根、乌鱼子、柠檬汁、盐和欧芹做了班尼迪克蛋，看起来还不错。

但如果仅仅只是这样，《食戟之灵》恐怕也拿不到豆瓣7.7的评分。剥开宅男番、泡面番的外壳，这部动画有着典型的日式鸡汤内核，它跟《深夜食堂》一样励志暖心，无时无刻不在向观众传达：我做菜不只是做菜，而是在做人道路上成长。

来自日本乡村的田所是个性格特别内向的姑娘，操着一口地方口音，畏畏缩缩，对自己所做的料理也缺乏自信。但正是这样一个配角，也正儿八经地研究出了一则彩虹法式冻的菜谱。胡萝卜、马铃薯、番茄、菠菜，平凡无奇的蔬菜们也能做出炫目的七彩颜色，在完成这道菜的同时，小镇姑娘田所也完成了自我的一次进化。做菜如人生，丰俭由人。《深夜食堂》里的小林薰也只是简单地用几道菜谱们完成与食客内心的交流，吃什么从来就不是重点，核心在于一个俗气的词：情怀。袁枚概括过厨子精神的精髓，做菜个人禀赋不一，但需戒混沌、戒苟且。

厨娘们最爱一句话：美食与爱不可辜负。日本人恐怕是将这种食物精神发挥到极致的一个民族，不仅在三次元里能量满满，突破次元壁也要焕发出与食物的交融。从1987年金川泰宏的《伙头智多星》到1997年的《中华小当家》，我们能看到日本人以动画为途径，一直在对食物的“道”进行上下求索。譬如《中华小当家》，明明是全日本制作班底，却设定了中华背景：男主为追求美食之道，甚至来到广州。连宫崎骏在《借东西的小人：阿莉埃蒂》里，也要不厌其烦地工笔描一下小人们的食物，那像一片花瓣似的摆放食物的器具，是真美。相比国内同期的《海尔兄弟》、《阿笨猫》，甚至是更晚一些的《围棋少年》，人们应当能感受到日本动画的这种触摸，它不仅仅为孩子提供娱乐，也为成人提供思想上的抚慰。中国自然也是有舌尖之美的，只是这里的美味太粗粝，总是饱含着辛苦劳作的苦意，别提莼鲈之思了，就像汪曾祺一样安安静静地读着书，啃两口扬花萝卜也是极奢侈的。对了，汪老平生最爱直白之菜，曾夸炒鸡蛋嫩如鱼脑，洁白而有亮光。这种回归食物本身的沉静，倒是和美食番追求的“道”不谋而合。

回到《食戟之灵》，这部美食番有着以往一贯的热血和无厘头，但是看着男主在招待客人时自信满满的笑容，和挑战老爹屡败屡战的斗志昂扬，令人忍不住想起寿司之神小野二郎的严肃起来。在小野的店里，要想煎蛋需要经过十年历练，先拧热毛巾、再学会用刀和料理鱼，他的徒弟中泽十年之后终于有资格煎蛋，但连续失败200次之后才做出一个成功的蛋。有时候，中二和成神也许只是一线之隔。

我们曾在《东京爱情故事》里领略过莉香元气的笑容，也曾在《Legal High》里欣赏过新垣结衣纯粹得有点幼稚的天真，但未曾想过在这样一部美食番与鸡汤不期而遇。鸡汤喝多了委实不好，但秋意重了，在冰冷的大都市里，倘若有这样一部喷洒着热气的番剧等待着你，就停下来，喝两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