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与狼共舞”
2015-09-10段奇清
段奇清
内蒙古锡林郭勒,蒙古包如歌,风吹草低,羊群、狼群,温驯、狂野。春风浩荡,秋风惆怅,寒风凛冽,它爱着所经历、所遇见的一切可爱之物,从河西走廊的马鬃山一路远来,一低再低。
他和她的相知相爱,就像这大草原。
1983年,他和她相遇时,她已是名满天下的大作家,他只不过是中国劳动关系学院的一名政治经济学教师。可经过没多长时间的交往,她就被他没有任何的掩饰和客套,坦诚相待的秉性深深吸引住了,她觉得自己和他的心灵是完全相通的。
她还知道作为北京知识青年,在1967年,即他21岁时,下放到锡林郭勒大草原,直到32岁时才回到北京。在草原,他钻过狼洞,掏过狼窝,养过狼崽,与狼搏斗过,也与狼缠绵过……因而,他内心始终有着一头狼。她笃信,要爱他的真实,就要与他心中的那头“狼”共舞。
婚后,她经常在外忙碌着,如同匆匆的云儿在大草原上游弋一样,给他心中的那头“狼”一片阴凉,和舒卷开合美的投影。他就待在家里,为她筑起一个能挡风遮雨、甜蜜温暖的巢。
他们的禀性爱好有着太多的不同,她是中国作家协会领导,因公众人物的角色,她几乎不化妆不出门,对于衣着也有自己独到的审美眼光和极高的品位要求。他由于内心的那头“狼”,朴实自由得不需要任何额外的装饰打扮,夏天就一件大汗衫,冬天一件老棉袄。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尊重她的喜好,他从不沾红酒,认为它甜不拉叽的,酸不拉叽的,可她每次饭前却会饮上一小杯。一次他去法国,特地买了两瓶红酒,千里迢迢地背回家,让妻子慢慢品享。她喜欢家里插满鲜花,他却认为鲜花应该摇曳在花园的泥土上,然而,她要是在国内出差或出国,在她回家的那天,他会特意买来一瓶鲜花摆放在客厅中。
虽说在日常生活中,他让内心的那只狼蛰伏着,但潜伏爪牙却是为了出击。是的,他在锡林郭勒大草原,就对狼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慢慢地我发现这里头有文化问题,也有历史问题”。在那时,他开始广泛地搜集牧民们讲述的狼故事,不几年,就累积到了200多个。多年来,这些故事中的狼总在他内心奔腾着、嗥叫着,由于憋得太难受,他要把内心的这只狼释放出来。
1997年,他开始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妻子知道丈夫开始写他人生中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了,到底写的是什么,他没向她说,她也不去打听。有时她去书房查资料,时间一长,细心的她意识到自己打扰了他,赶紧很识相地退了出来。她知道,一个人写一部长篇小说,无论构思还是创作,都是最怕别人打扰的。
打那时起,只要他到了书房,她就不会进去,也阻止别人进去。她不会和他讨论创作上的事,他更是乐意这样,按照自己的思路,以及25年来打的腹稿,独立地来完成这部小说。
文思化作花,在他思绪的草原上绽放。不,有更多的狼,在他心灵的草原上,朝着山谷,向着远方奔跑。那时,他却成了一头孤独的狼,但他不能让自己久蛰洞穴,他要去锻炼,他也要去奔跑、竞走,以让自己有更好的精力与内心的那头狼竞奔赛跑。
即使如此,他的体能还是透支到了极限。因为他这一写就是6年,不只是时间长,更要命的是写作中,他倾注了整个感情。虽说他极力避免煽情,想以最朴实的方式去写,但每写到动情处,眼泪忍不住哗啦啦往下流,根本无法看到电脑屏幕了。因此,每当要开始写作时,他会在电脑桌上放几条干毛巾,用它们不断地擦眼泪,往往写上两三个小时,毛巾就全湿透了。
目睹丈夫的投入,她就有着一种担心,没准这部小说没写完,他自己的身体就垮了。他自己也说,怕书稿没杀青,自己就先挂了。
他心中那頭狼原来是一颗催泪弹啊,是一个穷追猛打的讨债者。可不是,他要还情感债啊,他欠草原那些狼太多了,虽说喂养过小狼崽,但他也围猎残杀过那些成年狼啊!
一个晚上,他的心脏又一阵乱跳之后,郑重地对妻子说:“没准这部小说没写完,我就爬不起来了,到时你帮我写完,再修改修改,也能发表了。”
作为妻子,她多么想他停下来,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但作为作家,她深知这是他拿命换来的一段经历,这样的经历就他一个人有;草原上的狼因人为的因素,大量减少,这样的经历今后也不再会有。这是他几十年刻骨铭心的追求,是他真正的思索,真正的痛苦,不写出这部书来,他是死也不会瞑目的。
她知道自己的内心也有着一头“狼”,因了这头狼,她必须狠着心让他写下去。在长达6年的写作中,她一直提着一颗心,她没办法阻止丈夫燃烧他的生命,让他心中的那头狼停止噬他的血,她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地给他创造一个能放松身心的家庭氛围。
6年里,他总是深夜写作,早晨入睡,而本来习惯于晚起的她,为此调整了自己的作息时间,每天早起,悄悄做好一顿丰盛可口的早餐。在他吃早餐时,她会刻意聊一些轻松的话题,以舒缓他一夜写作紧绷的神经,让他换一换脑筋,能够带着比较轻松愉悦的心情入睡。
那些日子,书房里到处堆着资料,别人看来会觉得杂乱无章,但在他却是有序的,要什么资料一拿一个准。一次,家里的阿姨见他跑步去了,抓紧机会为他打扫整理房间。他回到家,发现资料的位置都变了,急得声音都变了。于是,细心的妻子写了一个“请勿打扫”的牌子给他。从此,出门去要是不需要打扫,他就把牌子挂在房门把手上。妻子的体贴入微,让他的写作顺利了许多。
他就是笔名姜戎的吕嘉民,她是张抗抗。这部小说是出版11年来,不说盗版,仅正版发行近500万册的《狼图腾》。
人人心中都会有一头“狼”,它也许是一种狼奔豕突的强烈愿望,也许是一种能照亮心灵也摧残人身体的理性光芒,但它却是婚姻和爱情中的一种自由。
爱是“与狼共舞”,正如张抗抗在2014年所说:“我和姜戎之所以相亲相爱走过31年,还要这样继续走下去,就在于我们都不按自己的喜恶来改造对方,而是努力拓宽自己的视野和心胸,去尊重、接纳、欣赏对方与自己的不同、不合的那一面,让对方在婚姻中可以做真实、自由的自己。
(编辑/杨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