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仔裤绿色革命

胡雯雯

不知何时开始，牛仔裤似乎从一个时尚的代名词，变成了背负环境破坏罪名的消费品。

不论是种植棉花时使用的化肥农药，牛仔裤漂染时产生的废气污水，布料处理过程中使用的化学制剂所留下的重金属和其他污染物，还是在快时尚冲击下，大量来不及穿就被抛弃或囤积的“过时”牛仔裤，其回收过程中难以处理的金属配件和装饰……这些并不让人愉悦的画面，都给自出生以来就顶着“经久”“耐穿”“百搭”等光环的牛仔裤，打上了重重的负面标签。

但是，人们对这种时尚经典品的热爱，总能为它找到翻身的动力。不少热心环保的设计师们，正努力将其改造成对环境更友好的衣物。2015年秋季，苏黎世的FREITAG品牌便推出了一款环保牛仔裤，声称其整条都是百分百可降解的。

这个年轻的设计品牌，起源于一个小小的出租屋。根据FREITAG创始人，Daniel和 Markus两兄弟的前室友的回忆，有一天，两兄弟去了一趟附近的工厂区后，把一些废弃的卡车遮雨帆布、旧单车内胎、旧安全带等当成宝贝一样拖了回来，又搬来一台老掉牙的缝纫机。从此，宁静的公寓变成了回收作坊，到处堆满了素材，他们每天都忙着清洗、裁剪、缝纫，将这些废弃物变成时尚背包。

也许是环保时尚的概念在欧美特别有接受度，也许是两兄弟的设计天赋确实不错，FREITAG居然一炮而红。从此，Daniel和 Markus两兄弟在环保时尚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由于经常和工业打交道，我们一直想寻找一种对环境更友好，又能保持耐磨实用性的牛仔裤。传统的棉制牛仔裤，其实从原材料开始就已经不够环保了。”

在他们看来，虽然全棉制品被很多人推崇，也经常和“自然”“环保”等字眼联系起来，但它本身有非常多弊端：

“棉花都是抽水机，它们在生长过程中需要吸收大量的水，这样很容易弱化土壤，而且会使很多地区的地下水位下降;棉花也是很娇嫩的作物，需要使用很多杀虫剂和化肥，这对于环境和农民的健康都是有害的;另外，出产同样量的纤维，棉花所需要的种植面积比很多植物都多，也很浪费土地。”

与之相比，亚麻Linen和大麻Hemp则有着更为出色的特性：

“亚麻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纺织纤维。尽管种植时需要比较专业的知识，但它们不太需要杀虫剂和化肥，因此对环境的污染更小。它们织成的布料有种凉爽的特性，能调节人体温度，也是比较舒适的。而大麻呢，质地非常坚韧，而且非常好种植，不需要太多灌溉，也不用杀虫剂，对土壤是很友好的。”

因此，Freitag兄弟开始寻找不需要棉花，完全用大麻和亚麻来做牛仔裤的方法。为了让这些植物纤维组合成紧密、耐磨、抗撕扯的布料，他们在罗马尼亚、德国等地找了N家纺织厂，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案，直到发现一种名为Broken Twill的破斜纹织法，能完美地解决问题。

由于这种织法过于复杂，在他们联系的十几家纺织厂中，只有两家意大利布厂提供了合格的样布。经历过各种洗涤、撕扯实验后，第一批完全由天然大麻（19%）和亚麻（81%）织成，结实耐磨的可降解牛仔裤终于出厂了。

这是一款经典的五口袋式牛仔裤，没有使用任何铆钉和涤纶线。所有的缝纫线、锁边和标签都是可降解材料（比如莱赛尔纤维）制成的。他们做过实验，在牛仔裤被掩埋之后，只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就能自我降解。

“牛仔裤的扣子始终是个问题。我们尝试过寻找各种可降解材料，但都达不到足够的强度。最后大家决定，还是用回金属扣子吧，但它们被设计成拆卸式的，牛仔裤功成身退后，它们可以回收使用，也不会阻碍布料的降解了。”

在后期处理时，他们尽可能地缩减了化学制品的使用，比如避免使用集中漂染法。根据世界上最权威的纺织品生态认证机构Oeko-Tex Standard 100检测，F-ABRIC牛仔制品在婴幼儿身上也是可以放心使用的。

Freitag兄弟也对自家牛仔裤的碳足迹很自豪。“我们使用的麻产自法国、荷兰和比利时，然后送到意大利和葡萄牙的工厂纺织，最后在波兰和葡萄牙漂洗和染色。也就是说，从原料的种植到成品完成，它们所跨越的路程不超过2500公里，所以没有造成过多的二氧化碳排放。”

FREITAG创始人Daniel和Markus兄弟。

说到二氧化碳的问题，Freitag强调的是制造过程中的排放控制，有人却想在牛仔裤上做文章，让它们自己变成吸收二氧化碳、净化空气的工具。

“吸引我注意的是一种叫做二氧化钛的物体，这是一种很特殊的物质，能在光的照射下，将周围的空气污染物变成无害的物体，因此，许多人用它应用在空气净化器，甚至是大型建筑上。但是，你能在周围布置多少净化器呢？如果它可以跟着你满街走，效果不是更好吗？”

伦敦服装设计师海伦·斯多丽Helen Storey曾在意大利时尚品牌Valentino工作，回国后，她一直希望能为净化空气做点什么。因此，当英国谢菲尔德大学理学院的副院长，高分子化学教授托尼·莱恩Tony Ryan让她留意到二氧化钛这种特殊物质时，两位有着完全不同学科背景的专家开始了延续十余年的合作。

两人开创了一系列大胆的项目，目的是把空气净化分子植入到服装面料中。

“衣服是非常理想的净化分子附着物，它们到处都是，而且，衣服面料中的纤维如果能全部展开，它们的面积之大会让你吓一跳，所以，如果能让其附上足够多的可空气净化微粒，应该会有很可观的效果。”

两人先是研发了一种名叫Catclo的衣物洗涤剂。里面加入了许多直径只有人类发丝千分之一的二氧化钛纳米微粒。每次洗衣服时，这些微粒会附着在面料的纤维中，并且能坚定地留在上面，直到10至20次的普通洗涤以后才会掉。

用它洗涤过的衣服在穿出去接触到光线时，上面的纳米微粒能立刻被激活，跟周围空气中的污染物，通常是二氧化氮发生反应，将后者降解成无害的小分子，并随着你下次洗涤衣服的污水而去。

这种洗涤剂在牛仔布上的效果特别好，其次是棉布。因此，两人曾在英国公园举办过牛仔裤展览，发起路人都来了解和尝试使用这种洗涤剂。

“在伦敦街头，平均二氧化氮浓度在每立方米40µg左右，如果路过的行人都穿上用这种特殊洗涤剂处理过的衣物，一整天的时间，就能将二氧化氮减少5-6克。这点贡献虽然听上去不怎么样，但已经足以抵消一辆家用小汽车一天的污染量了。”

除了推出洗涤剂外，两人也在与大的服装品牌合作，在成衣面料上直接加入这些纳米微粒，并设计出了Catalytic Clothing系列的高定成衣。

但是，尽管身为时装设计师，斯多丽却更希望人们使用洗涤剂。“如果大家必须买新衣服才能帮助空气净化的话，这本身听起来就挺不环保的。如果在原有的衣服上用Catclo洗涤剂，就能让更多人参与进来了。我们已经在跟许多洗涤剂厂家谈了，Ecover应该是最快会推出市场的。”

她透露，为了让更多衣服生产厂家能主动添加这种微粒，两人甚至没有申请专利，这样它就不会被某个品牌独占了。

但是，人们也提出了很多小问题，比如：

“如果我经常在室内，晒不到太阳，是不是就没有用了？”

根据莱恩教授的解释，如果室内有荧光灯，还是足以激活微粒的。“另外，你的体温和室内温度总会有个落差，这样就一定会造成空气对流，其实，我们每人都像一台小型散热器。当接触到你的空气被加热并上升时，就会有另外的冷空气来弥补它的空白，这样，你周围的空气便能源源不断地被衣服上的微粒捕捉并净化了。”

也有人担心，自己皮肤很敏感，会不会对这种洗涤剂过敏？

莱恩教授承认，自己已经用了两年多，一点问题也没有，所以应该还是比较放心的。

还有人问，这种洗涤剂会不会对衣物造成损伤。

斯多丽的解释是，在微观层面上，多少会有点，但考虑到许多衣物的耐久性，特别是牛仔裤，这是微不足道的。

不过，他们至今仍然解决不了一个小问题：这种特殊的洗涤剂分辨不出空气中哪些才是污染物，哪些不是。所以，不论你喷的香水多么昂贵，只要靠近它，它就会将其与雾霾和臭味一视同仁，一起降解掉。因此，要达到环保的目的，目前仍然需要作出一点点牺牲。但反过来想，也许它又能成为某些体味过重者的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