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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扑之王在中国

2015-09-10冯寅杰

南方人物周刊 2015年3期
关键词:联众筹码扑克

冯寅杰

大卫·邱 图/邱芳全

上一把All in 清光了大卫·邱手中所有的计分筹码。

海南三亚,每年一度的WPT世界扑克巡回赛,首日局,最后一手牌,大卫·邱手里还剩下2400的筹码,这一个牌圈的对手依旧狠狠跟着他。对手想买同花,而大卫·邱的底牌里有两张梅花,他买了一张J,桌上还剩下300筹码,盲注已经下到17000,翻身或被淘汰,一念之间。

作为WPT历史上最优秀的华裔选手,大卫·邱在德扑的牌桌上永远保持着一副淡然的表情。这位年过五旬的牌手曾在2008年后连续三次霸庄WPT总决赛冠军。除了这个舞台,1996年至今,他已经获得了世界级德扑比赛冠军十余次;2012年,提名年度扑克名人堂;2013年,更是斩获了所有德扑牌手梦寐以求的个人第五条WSOP金手链。

持续的加注已经让其余选手放弃了这一把牌。在这张牌桌上的其余7人互不相识,但他们却都认识大卫·邱,也许未必可以留到比赛的最后,但与“德扑之王”的对决甚至获胜都将成为今后最大的谈资。

在中国,WPT已经举办了三届,其授权的主办方是老牌线上棋牌游戏公司联众。过去,联众的传统业务线是中国特色浓郁的斗地主和四国军棋,但近些年来因为德扑在中国的风靡使得其成为联众的重要业务之一。

德克萨斯扑克全称Texas Hold’em poker,中文简称德扑,它是一种玩家对玩家的公共牌类游戏,发源于美国。在中国,德扑最早由一些海归留学生引入,并在小群体范围内风靡,后逐渐大众化。

作为联众的CEO,伍国樑的心情始终无法像牌桌上的大卫·邱那样淡定。这位留着长发、颇有艺术家气质的中年男人穿梭于主赛大厅、转播间和媒体间,“那边的人还没送走,这边的嘉宾就要来了,我非常不容易啊!”虽然在大陆工作生活已经超过十年,但他的港式普通话听来还是略带喜感。

中国的篮球迷一直对NBA总裁大卫·斯特恩拿着录像带为见央视领导在瑟瑟寒风的中央电视台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的故事津津乐道。事实上,WPT进入中国也经历了诸多波折。

2008年,WPT总裁亚当·普里斯卡通过国家体育总局进入中国,试图将WPT本土化。那一年,在联众的五道口办公室里,WPT总裁亚当和伍国樑见面交流意见。因为酷似当年11月上任的美国总统奥巴马,伍国樑为亚当取了个外号——“小奥巴马”。

在体育总局的主导下,WPT选择了典型的中国扑克游戏“拖拉机”为比赛项目,最终的结果却是黯然收场。

“WPT明明是德州扑克,却为了在中国树品牌去搞拖拉机。他们完全不懂这个游戏,特性什么的都不懂,只知道是扑克游戏。选题就错了,受众群体是不一样的。” 时过境迁,伍国樑如此分析WPT当时在中国的失败。“他们差不多花了几百万美金,在全国搞了好多站,兰州都去了,WPT跑兰州去干嘛?我说你肯定死定了,钱花光以后,后面的股东最后就没了支持,果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WPT败走中国的2008年,金山前工程师张伟在其投资人戴志康的鼓励下搞起了线上德扑。那是国内国外社交网络和相关游戏蓬勃发展的年代,凭着敏锐的嗅觉,张伟从网页端切入,直接跳过客户端模式,依靠腾讯、人人网、开心网等社交平台进行联运,用户数量猛增,短短两年收入就已破亿。

2013年11月12日,联众的竞争对手博雅互动在香港主板挂牌上市,募资9亿人民币。根据博雅的招股书,其拥有3.5亿名注册玩家,近九成收入来自于线上德扑,这是一个大市场。

压力来自于竞争对手。在德扑这个项目上,对手博雅已经圈起了上亿用户,日进斗金。联众作为老牌的棋牌游戏公司必须另辟蹊径。。

伍国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WPT和“小奥巴马”,通过大卫·邱,两位多年不见的合作者重又回到了同一张桌子前。“我们想引进WPT这样国际性的顶级赛事,实现新的公司战略。” 2012年7月,伍国樑在美国与小奥巴马见面,一拍即合,9月份签约,12月份就举办了第一届WPT中国赛。

比赛在海南三亚举行,吸引了包括汪峰、大卫·邱、菲尔·赫尔穆特、陈强尼、刘璇璇、邵峰等国内外知名的牌手及明星前来参赛。“很紧张很激动,做完整个团队抱在一起哭。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结果大家都主动跑来说,能不能以后一年多搞几次,不过瘾。” 伍国樑借WPT重振联众的目的首战告捷。

大卫·邱一直在观察对手的表情,“我的判断是对的。”对手的张扬“展示”了他的“底牌”,对方All in。“还没有开我就说出了他的底牌,结果果然猜对了。”这已经是大卫·邱连续第二年在WPT中国赛中首轮出局了。“我只有300筹码了,哪怕我手上还有1500筹码以上,我都不会跟。”他从牌桌上下来,看见记者,笑意盈盈,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模样。

海南三亚,WPT世界扑克巡回赛现场

在这个容纳了2000名选手的德扑赛场中,选手们前来参赛的目的各不相同。演员邵峰恐怕是国内除汪峰之外最具知名度的“明星牌手”,他同时也是大卫·邱的入室弟子之一。

和大卫·邱一样,邵峰也是众人围攻的对象——普通选手以击败名人为荣。所以,在场内他尽量佩戴着墨镜,比赛的时候会除去脖颈、手臂上的饰物。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法,因为拿到好牌时他常常控制不住地激动,肌肉的细微变化都会带动饰物颤动,显得极为夸张。这就等于告诉对手自己的底牌,在牌桌上是大忌。“我是白羊座。” 邵峰如是说,他试图在牌桌上完成对自己性格与命运的掌控。

这位16岁即出道拍摄电影的演员从业二十余年,参演电影电视剧几十部,却始终不温不火,完美主义者邵峰需要给自己一个答案以摆脱这种困境。2008年在加拿大,他从当地的电视上第一次接触到德扑。

联众CEO伍国樑邵峰

“我为什么喜欢这个游戏,一方面觉得它有趣、有竞争、有战斗、有舍有得,另一方面觉得这个游戏真的跟做人一样,跟人生是一样的。”一开始邵峰只是加入一些国内的小型俱乐部,“我太太原来并不支持我打牌,她觉得偶尔玩玩打比赛没问题,但如果特别认真对待她会有意见。”度过新手阶段后,邵峰的好胜心被激发出来,“我不光是打牌,而是进入任何一个领域,都一定要把它做好。”

人心过重的执念,往往易成心魔。第一次参加大型的德扑比赛,邵峰就从八百多人中脱颖而出,“当时我的盲注在前十,我有27万多的筹码,平均筹码在18万,当时只剩三十几个人,我想自己绝对是在三分之一以内的。我没有经验,一把牌就把27万筹码全部打完,我后来就觉得我有病,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一把牌全部打完,脑子发蒙。”他承认自己有赌徒心态,“结束后我复盘,一手牌犯了3个错误,这是不允许的。别说3个错误,一个错误就致命了。”

那一次,邵峰的最终成绩是35名,他也看到了自己的心魔,之后的比赛再也没有取得更好的成绩。那段时间邵峰觉得打牌没有了意思,看不到希望。“老是输,就是困境。”他知道自己成不了职业选手,但自尊心要求自己成为一个专业的选手。

大卫·邱发现在牌桌上与他交手的中国玩家多有这种心态,他们好胜、自我,唯输赢论。“低手打牌,高手观人。”大卫·邱告诉记者。

邵峰最终拜在大卫·邱门下,从他那里得到了关于一些问题的解答。“光懂一些概率,一些规则,一些理论上的东西,是打不好牌的。打牌归根到底打的不是牌,手里抓什么牌,根本不重要,AA跟33没有区别。”要理解这些需要经历痛苦,在大卫·邱的训练营里,邵峰是唯一扔掉大牌的弟子。“手牌就像人生,你怎么运作这手牌,就是运作你的人生,AA不见得能赢,33不见得会输,最后的结果就是盖棺定论。”

若不是WPT的比赛带来的人气,酒店大堂里来往的游人将更加稀少。大卫·邱坐在记者身边,为了认真地听清每一个问题,他尽量把自己的右耳凑近。

作为祖籍广西南宁的华裔,大卫·邱对老家最深刻的记忆就是流经村外的邕江,因为那条江给他的身体刻下了永远的记号——左耳就是因为幼时游泳而失聪。

尽管时隔多年,但大卫·邱还是能够清晰还原当时的情景。“那是一个夏天,放学后,我们几个小孩子比赛扎猛子,从江里出来时觉得耳朵里好像有水没有排出,跳脚似乎也没用。第二天耳朵就开始痛,听人说话都觉得模糊了。母亲带我去镇上的医院,那时候的医生水平都很有限,只给开了些药就让我们走了。我的耳朵疼了很久,最后左耳几乎完全听不到了。当时我既害怕又痛苦,觉得自己这么小就落下‘残疾’了。” 但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左耳失聪反倒让大卫·邱养成了留意观察细节的习惯,最后成了他在牌桌上的优势。

大卫·邱的德扑生涯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生计。“我以前在美国是开餐馆的,之所以放弃餐馆经营转成牌手,是因为打牌的收入超过了开餐馆的收入。”为谋生计,大卫·邱难以将德扑视作娱乐或游戏,“我刚开始打牌的时候对老婆说,我去打牌了;后来变成了,我去上班了。”因为变成了工作,所以必须非常严肃。

和邵峰打德扑是为了在其中寻求人生困惑的解答不同,刘璇璇这样的新生代选手则是另一种思维。这位90后美女牌手毕业于加拿大滑铁卢大学数学系,虽然校名听起来似乎并不吉利,但这所高校以培养数学人才和德扑选手闻名。

除了外出参赛,她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参与线上的比赛。“最强的选手没有到现场来,你可能都没有听说过那些人,因为他们会觉得现场是浪费时间,在网上可以同时看好几手牌,一天可以挣几十万(美金)。”

大卫·邱自认老派选手,闲时他也会尝试在网上打牌。“新派玩家一年可以打老派玩家十年那么多的手数,但到现场,无论是观察人的反应还是细节的把控上就很难做得好,毕竟那是需要经验积累的。”他为人津津乐道的经典战役不胜枚举。某年冠军巡回赛,大卫·邱通过观察对手叠牌手法和面部表情果断弃掉起手牌KK,全场哗然,对手亮出底牌后,果然是AA。

对于大卫·邱来说,他记忆最深刻的比赛始终是1999年世界冠军赛,德扑界的奥运会,总共23个国家的选手参赛,只有大卫·邱一名中国选手。“那场只有我一个人,举着五星红旗,很有孤独感。”最后他获得了冠军,“那不是钱最多的,也不是激烈的,但是记忆最深刻,因为我代表了中国。”

这一次,邵峰比老师坚持得更久些。第一天,他赢回5万多筹码,却在第二天下午输到4000。这一次他选择忍耐,“我觉得这是我的一个光荣,很少有选手能做到拿两个大盲的筹码坚持一个多小时。”那一天,他东山再起。

但邵峰最终没有晋级,“生活中,你很难判断一件当前赢了的事本质上是错误的,因为那可能需要很多年才能发现,但在牌桌上一切立竿见影。”类似的话大卫·邱在他的自传书《德扑之王》中也有描述,“及时离开牌桌,就有机会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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