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宁:我只想不停地表达
2015-09-10张洪
张洪
和美国明星迈克尔·杰克逊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并且血型相同,跟“怪才”一样,孔宁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另类”。她自称是三无人员:无性别、无国籍、无年龄。她时或高冷,时或天真,遇到纠结不下的问题时,一句“没有什么是你的”,心无挂碍,酷若天人。
有人说,孔宁本身就是一个象征、一个作品、一个神的礼物。
盛夏正午,她把自己套在侠气十足的“黑色”中,头上是微微翘起的微型马尾,仿佛刚从摇滚舞台放歌归来。
画室院中是一棵泡桐,从屋顶挣脱出去。树下,孔宁将韭菜和粉条三刀两刀切开,她很少吃肉,韭菜鸡蛋锅贴是她的拿手“主菜”。
“你跟这棵树有沟通吗?”
“我跟任何树都有沟通。”
这是典型的孔宁式回答,她与自然之间有一种超出常人的互动。从小,她就自认是一朵花或一颗石子,坚信所有的叶子、不会说话的石头都跟人一样。
“有野草我就觉得活着,再有几棵大树那就是幸福。”她说。
住楼房的人“像被囚禁在火柴盒里”,而孔宁则喜欢贴近大地。她不明白农民为什么宁肯住地下室也不回到田野,而城里人“拼命挣钱买几十吨水泥压在身上可惜了”。
她的屋顶曾栖息过小动物,孔宁经常跟它们对话:“跳个舞吧”,屋顶的小家伙就会跳出声响;“睡觉啦”,上面就会安静下来。
都是地球的一员,她习惯了与这些“孩子们”为伍,不伤害任何生命;甚至不小心踩死几只蚂蚁,也会赎罪好几天。
很多有张力的人都出生在边境线,孔宁也不例外。1958年,孔宁出生在中俄边境城市满洲里,奶奶是达斡尔族,母亲被发配到那里时生下她。在极度寒冷和恐惧中,孔宁经历了内地人没有经历的特殊岁月。
“小时候,不是吃炒米、大列巴,就是土豆、蘑菇,窝头都会抹黄油。”穿着小花棉袄长大的孔宁,4岁才学会说话。那个年代,妈妈身上带着香水味,而她“却像一个放猪娃。”
13岁开始,孔宁的能量似乎被唤醒,宛如一个变形金刚,“站在那里,有一种幻觉,能听到骨骼咔咔作响。”
然而,接连不断的苦难重袭了这位女孩:父亲自杀、母亲离世、亲眼目睹死刑犯被处决这些残酷经历,让孔宁经受了“炼狱般的痛苦”。
她形容自己是“开放的伤口”,永远不能愈合。因为神经比较“裸露”,她在宋庄的画室正对着精神病院,看到一个个无奈的身影,她经常暗自落泪。
传奇人生给孔宁带来了超出常人的历练,从检察官到大律师,从画家到制片人,从诗人到建筑师,她尝试了每一个角色,每一个领域,孔宁都有震撼的作品。
“似乎可以活出很多人的人生,她也确实活出了和别人不一样的人生。”深圳玛思威管理咨询公司董事长朱俐安如此评价孔宁。
迄今为止,孔宁完成了700多幅油画,4000多幅素描,十几个行为艺术。
“别人觉得画画是一种多么美的事情,其实对我来说是一种调整。为什么艺术能解救我?因为能把这些痛苦和敏感的东西捯出来。”孔宁说。
那些油画,虽然画完“也知道它们都在哪儿”,但是,与一般艺术家不同的是,孔宁不谙市场运作。有人喜欢她的画,把她的作品推荐到《美国艺术》上,并把几期刊登她作品的杂志珍藏起来,她大度地挥下手,那么喜欢,“那就送给他”。
孔宁喝苏打水,吃绿色无公害蔬菜,3个土豆、3个鸡蛋可以是她一天的摄取。不能忍受哗哗用水洗澡,理由是“一个身体,这么多水太浪费。”
黑土地长大的她,喜欢十二月党人,喜欢放逐的情怀,有着罕见的侠气,这也是她被导演徐克激赏的地方。
徐克欣赏孔宁的画,在他的第一部3D电影《抓猴》中,一下用了30幅孔宁的作品,并给了各种角度的特写镜头。在这位侠导看来,侠女孔宁能拍出一部好电影。
孔宁绝不标榜地关心地球(因为“地球疼痛”她会有感觉),关心新闻里每一个生命事件潜意识里,她的情结似乎都围绕着“地球”。每当发生让人无法接受的生命事件,她总是感同身受。日本海啸、欧洲雪灾、东方之星船难这些都让她欲罢不能。她在乎这个星球发生的一切,并用艺术传达出自己的“在乎”。
MH370残骸找到的那天,孔宁“大哭”(用她的微信表情符)。
“我一直幻想这架飞机去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岛屿,没有任何无线设施地活着。”随后,她安慰自己,“我画的寻找MH370的天使可以闭上眼睛了”。
前不久,她的“个展”在中间美术馆开幕,她将救生衣环绕,造型成一只章鱼,来纪念6?1东方之星旅游客船倾覆事件。
她自称不是科技工作者,但是希望在科技发达的今天,科学家可以研制出更加智能的救生衣,让遇难的乘客有机会活下去。
从行为艺术《嫁马》开始,孔宁迷上了当新娘的感觉,在她看来,“嫁娶”是一种彼此不再分离的状态,而这些艺术均与环保和人性有关。
这些年,她先后嫁给蓝天、嫁给草原、嫁给雨林、嫁给雾霾一系列以“嫁”为主题的行为艺术把她一次又一次推到媒体面前,《嫁给蓝天》还受邀参加了香港巴塞尔艺术节。
每一次,孔宁都拖着重重的婚纱,用她独有的“娃娃脸”诠释她对地球的一份在意。甚至,她还笑言自己的形象可以生产一套中国的芭比娃娃。
然而,这些“出嫁”并非那么喜庆。在西双版纳,“当地人走路像鸟一样飞上飞下”,有恐高症的孔宁却拖着几十斤重的婚纱,下面就是悬崖,“很陡,吓死人。”
“人一辈子都在找一种链接,寻求身、心、灵的安顿”,雨林能给人类释放更多的氧气,孔宁以她的方式向自然表达生命最深层次的敬意。
“其实我就是一个孩子。”笑起来,孔宁一脸稚气。自称“不看书”的她,大脑清洁,没有污染。
2012年,她用钢笔画了4000多幅素描,各种仪态,各种生命。那时的孔宁,完全没有意识,“不用看,闭着眼睛画,一会儿一张。”
“我的作品是从身体里穿越出来的”,确实,很多作品都是这样“降生”于她,然后通过她,诞生于世间。
比如开车的时候,画面忽然“下载”到她的脑海里:一个人身上扎满了鲜花,这画面缭绕不去,非要落在画布上才能安宁。
“我的脑子就像一个储存器,仿佛有一个东西在牵引,只能顺着它走。”孔宁说。
从画室变身厨房,再从厨房飘到画室,拿出从美术馆刚刚买回的颜料,孔宁开始作画。不用调色盘,直接把颜色刷上画布。
把一坨桃红色抹在花瓣上,不断将颜色揉开,再用白色盖住。没有接受过任何绘画技巧的培训,孔宁的创作不打草稿,不提前设计,完全听从内心。
关于孔宁的报道随处可见,各种诠释跟本人似乎无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咋回事”。
一般艺术家卖画买房,孔宁恰恰相反,她带着几分童真地告诉记者,对于艺术,她真正想明白了,“我本能地去做,没钱了卖房也要做。”
坚信“宇宙能看到人的一举一动”,坚信“艺术如果不能上升到灵魂,只能算是一个工匠”,坚信“地球是有生命的,它需要出汗,需要吐故纳新”,坚信“在大海、沙子、天空之间,人什么也不是”,坚信“吃太多好东西也是一种贪”,坚信“饿的状态其实是一种觉醒,越饿越轻盈”晃在眼前的孔宁是她自己的作品,率性,本真。
日本影星高仓健主演的《追捕》是她刻入生命的记忆,在满洲里中苏友谊宫看这部电影时,防空警报拉响了,瞬间人们跑了个精光。孔宁却坐着不动,她太喜欢片尾曲《啦呀啦》了,回头望了下放映员,他点头让她看下去,“结果一直啦到结束”。
为了纪念那位放映员,孔宁在郊区设计了一座35人的玫瑰电影院,墙壁和立柱雕刻了上万朵红玫瑰,所有的玫瑰花都是她亲手做的模具。
朱俐安如此评价孔宁:“从人到神是需要修炼的,但是理解神是人所不能的。因为有限的人难以理解无限的浩瀚但是,这样的神迹总是能够在平凡中偶尔显露一角,所谓‘天才’就是此种人物。”
最后她说,“见了孔宁,会知道这样的人物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