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壤无眠

作为境外媒体团的一员，我受邀对朝鲜劳动党70周年建党庆祝活动进行了采访。短暂的平壤之旅就像一场奇特的漫游，这就是朝鲜人民民主主义共和国的神奇魔力。

在平壤送走大部分国际组织人员之前，曾经流传着一个半开玩笑的说法：谁要是在朝鲜待上半年，走的时候肯定会是半个体制信仰者。短暂的朝鲜四日之行，绝对可以开办一个“朝鲜体制速成班”：为了尽可能多地向外界展示朝鲜的面貌，朝鲜政府为我们制定了丰富紧凑的日程。对此我感到十分幸运，努力开启各种感官，不错过这个“朝日鲜明之国”发出的任何信息。

国航航班从北京起飞不到两个小时就降落在了平壤顺安国际机场。这座机场是赶在建党70周年之前投入使用的，其规模与中国现代的三线城市机场相当，虽然不大，但足够用。身着蓝色制服和黑色高跟鞋的高丽航空空乘散发出性感气息，向外界展示着朝鲜的新面貌。经过电子设备检查并被询问是否携带电影视频后，我总算真正进入了朝鲜（对我只简单询问了下，对在场的白人则要开机检查）。机场停车场上是二手日本大巴和不少比亚迪出租车。开往市区的公路还算宽阔，隔离墩为自行车与行人划出了专用道。不论乡村还是平壤市区都极为干净，田间地头与街道两旁都没有垃圾，很多房屋也为了党庆重新涂漆，阳台上则大多种植着各种花卉植物。途经的村落大多可以在显著位置看到“伟大领袖（金日成）”和“亲爱的领袖（金正日）”的画像。

到达著名的平壤羊角岛饭店已是傍晚，还源源不断的有记者、嘉宾和旅行团到来。晚上没有安排活动，饭店一层的朝鲜餐厅的泡菜、烤肉和“大同江”啤酒都很合我的胃口，价格也十分公道，两个人吃了一顿丰盛的朝鲜晚餐才花了一百多元，比一般中国餐厅的物价还要便宜。去朝鲜之前曾经听传言说重大活动时房费与食物价格都会贵得惊人，连一个表示媒体身份的袖箍都要花50欧元，甚至有不知情的外国人花光现金只得向使馆求助。

为了平壤之行，我们都备足了人民币与美元，到了才发现这里说得上童叟无欺，唯一的例外就是互联网。在平壤一个10G的3G网卡要700美元，因此大部分人都选择不用手机上网。在我们斜对面的餐桌坐着一位朝鲜妇人，她就着电视播放的阅兵音乐鼓点，兴奋地用手脚打着节拍，脸上露出了向往又兴奋的表情。

170毫米的“谷山”远程火炮

崔先生 图 / 徐天然

平壤的商贩。向导说他们仍然是国营的 图 / 田川

现在的平壤是一座基于意识形态重建的城市。朝鲜战争中，美军的空袭毁坏了大部分老建筑，所以建筑师们有机会建造他们眼中现代而不朽的都城，以充分体现最高领袖的意志。平壤最大的特点就是在有限的空间内拥有很多纪念建筑和宏大的公共建筑。游客们经常只要在一个点，就能够领略到其他建筑的威仪，以及这种建筑群落构成的对称而宏大的空间感。比如，在万寿台敬仰领袖雕像，游客们便可环视这座城市。不远处便是象征朝鲜奋进精神的千里马雕塑。向南望去可以看到由锤子、镰刀和毛笔造型构成的建党纪念碑和主体思想塔。而当人们身处主体思想塔，就可以远眺金日成广场、人民大学堂和极具神秘色彩的金字塔形建筑柳京宾馆。

万寿台可以说是这个城市的中心。在这座小丘上，金日成、金正日的巨型铜像俯瞰着芸芸众生。每个人都要在衣服上别上他们的像章，每个重要建筑前和每个家庭中都挂有他们的画像。关于他们的伟大事迹多得数不胜数。金氏领导人，无疑是朝鲜人民政治生活的中心。“就像人的大脑是他生活的中心，领袖则是最高的社会生活体的首脑，是这个社会生活体生命的中心，”金正日曾经写道。

朝鲜官方出版的《金正日——其人、思想，与领导》一书称，歌德、尼采等思想家曾经探索过“超人”的概念。在他们的设想中，“超人”具有着非比寻常的个人能力与品质，但却高高在上，仅仅是浮云上的一种理想。“但金日成同志却永远和人民打成一片。从这个角度说，超人远远不及金日成同志，因为他受到人民的热爱与信任，他的伟大名扬寰宇。不用说，这并不是一种个人崇拜。”

此外，凯旋门、祖国统一门、祖国解放战争纪念馆、平壤大剧院、万寿台议事堂、锦绣山纪念馆等建筑，无一不散发着力量感、神圣感与权威。建筑是有思想的，而平壤就像一座能量场一样对外散发着她的信息。

在金正恩的指示下，平壤近年来出现了不少风格独特的高层住宅建筑，成为朝鲜式的“现代感”最佳的诠释。可是一到晚上，这座充满力量与权威的城市就显出了疲态。因为外国记者的到来，平壤增加了电力供给，但这座城市的夜景仍然暗淡无光。在晚间活动结束后，满载记者的大巴车经常会经过阴暗的街道，偶尔会遇到一些在夜里仍然营业的商店。我们房间的冰箱里没有东西，插销也被拔了下来。

电力紧缺的状况令人扼腕叹息。朝鲜曾经是亚洲社会主义国家的“明灯”，在上世纪60甚至部分70年代生活水平还要好过韩国。一位生于中朝边境村庄的退休干部跟我说，在60年代看到鸭绿江对岸的孩子吃得饱穿得暖，自己则只能蹲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真是羡慕得不得了。”有限的繁荣一直持续到80年代。在1988年，朝鲜的官方人均GDP达到了2530美元，而且还是粮食出口国，而当年的中国人均GDP只有367美元。但朝鲜从未在能源上实现自主。90年代国家贸易体系崩溃，能源断供引发了链式反应，刻板的计划经济固有缺陷更加明显，再加上国际孤立与制裁，朝鲜国民经济崩溃，进入了十多年的衰退期，甚至出现了大饥荒。也正是这个时候，濒临金正日推出了“先军政治”，虽然客观上保护了政权，但也使国民经济雪上加霜。

按照朝鲜官方说法，这一切的经济困难都要归结于美国等国的敌对政策与制裁，先军政策是为保卫国家不得不采取的政策。在羊角岛宾馆里，我们没有找到任何来自美国的商品。唯一的例外可能是早餐时酒店自动贩卖机里的可乐。

一个月前，我在中朝边境的某座城市，认识了一位来自平壤的煤炭出口商金先生。“我们国家可以穷一点，但一定要拳头大。就像在学校一样，读书虽然重要，但还是谁拳头大谁说了算。不过自从元帅执政以来，经济上也有了很大好转，元帅还特别关心供电问题，视察很多电站的建设。”他那时正为中国宏观经济下行压力而烦恼，“以前一吨最高时100美元，现在还不到40美元，”金先生抱怨道。尽管如此，他还是很好奇地向我打听一路一带建设。他希望中国的基建能够再度坚挺，他也能沾光为祖国赚回更多外汇。

农业方面，在经历几轮失败的经济改革后，2012年以来类似“包产到户”的农业改革据称已经取得了成效，粮食连年获得增产。加上市场发展，温饱问题基本得到了解决。根据联合国粮农计划署的预测，朝鲜再有几年就可完全实现粮食自给。今年，朝鲜遭受了较严重的自然灾害，外界预测将出现较大的粮食风险，但分析家认为，90年代大饥荒的惨状将不会出现。现在的平壤，除了到处都在新建楼房外，满大街都行驶着中国生产的比亚迪和华泰牌出租车，许多人家都在外墙或阳台安装了太阳能电池板以解决日常用电问题，大街上也总能看到从小卖部购买物品的本地人。

这一切说明，平壤与整个朝鲜正在经历经济增长。虽然朝鲜不对外公布经济数据，但根据韩国现代经济研究院的估计，得益于工农业生产办法革新与市场经济发展，今年朝鲜的经济增长率有可能达到7.5%，大大高于其他智库以往的预期。也有分析称，朝鲜蓬勃的私有经济达到了总量的30%甚至50%。这些估计的真实性无法考证，但对一个经济起点很低的国家来说，这些数字并非不可能。按照中国的经验，在经济改善的最初数年，民众生活普遍提高，民众普遍比较满意现状。朝鲜是否正在经历这个阶段，我们尚不得而知。

平壤经常被外界称为橱窗城市（Showcase Capital），它总是展现给外国游客最好的一面。但是，平壤人口约300万，人口占到整个国家的十分之一以上。有幸住在平壤的人，据说都是最忠于领袖的国民。在羊角岛饭店的服务员，也是被精挑细选过的可爱姑娘。从庆祝建党大阅兵和群众游行中，我们确实看到了平壤市民对领袖表现出的炽热感情。

论参加阅兵的兵器总体技术水平和威力，中国在一个月前举办的胜利日阅兵要远超过10月10日的劳动党党庆阅兵。但对很多在场的记者而言，朝鲜阅兵一样震撼。原因就是朝鲜阅兵中参与者和观众的情绪与感情更强，现场气氛盛大。朝鲜宣传家们尽其所能，对外宣传朝鲜领袖与人民意志的胜利。一旦身临其境，都或多或少被这种集体情绪所感染。

由于天气原因，原定上午的阅兵一再推迟。记者们生怕错过开去金日成广场的班车，都在羊角岛饭店大堂附近等候。下午阵雨过后天渐渐放晴，经过身高在1米9左右、腰挂手枪和匕首的人民军士兵的安检，记者们终于登上了二手日本大巴前往阅兵场地。

刚到达下车地点，我就注意到负责安保的卫兵斜挎着大容量弹筒的朝鲜版AK-74型小口径自动步枪。这种新型弹筒携带有上百发步枪子弹，比普通的30发弹夹火力持续性要高得多。朝鲜官方新闻图片显示，这种步枪去年才下发金正恩的内卫部队。如此近距离看到人民军精锐部队，不禁让人感到些许紧张。

军乐队列队表演以组成党徽图案结束，专门为金正恩进场准备的音乐响起。观众席上的人们迅速向观礼台转身鼓掌。受阅人员高呼万岁。以主体思想塔为背景的天空打出了礼花。

在观礼台下方可以听到一种特别雄壮有力的“万岁”声，这种呼声间隔一致并带有某种颗粒感。我这才意识到，这声音应该是从广场周围建筑上的大喇叭传来的。在喇叭的带动下人们更加亢奋地喊着口号。

在金正恩发表执政以来最长的公共演说后，阅兵随即开始。士兵们表情严肃地向观礼台行注目礼。伴随着“威震敌胆”的朝鲜一号女主播李春姬的激昂解说和音乐，战士们高抬腿，重落步，以最大的力度在广场上拍出清脆的响声。常常被人称为“一步一癫”的鹅式朝鲜正步在现场环境中也毫无违和感。随后轮式机械化部队、火炮部队、坦克与装甲车辆和导弹部队鱼贯而出。

压轴的是人海组成的群众彩车方队，和士兵不同，群众方队少了威严与整齐划一，但有最最浓烈的情感。他们双手举着鲜花呼喊，或高举双臂在彩车上跳跃，有的喊得涨红了脸，甚至眼泪夺眶而出，这种情绪也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游行是在庆祝生命与存在，它带来的喜悦与感动是双重的：人们首先因为接受了伟大领袖的检阅感到由衷幸福，为领袖的伟大所感动。第二层喜悦则是因为人们能够和所有人一起体验、分享第一种感动：人们举着纸花或旗帜，或张开双臂高呼，进行着伟大的进军。

阅兵结束后，翻花的群众列队欢送部队。他们热情的欢呼着，有的人直喊到嗓子沙哑。大胆的姑娘们则跑到战车前把花束扔给人民军士兵。官兵们也频频挥手致意，笑颜绽放。

好像下午的盛大阅兵式还不足以显示朝鲜人的团结与对领袖的无比爱戴，紧接着阅兵式是更加令人激动的火炬大游行。怎奈傍晚开始下起大雨，本来就位的学生们排着队在广场周边奔跑，十多分钟也看不到队尾。就在大家觉得游行或被取消的时候，广场西侧传来了嘹亮整齐的歌声，参演的学生们戴着红色帽子，系着红色领带，身着白色上衣与深色裤子，在5度的天气中排成方阵，迎着风雨放声歌唱……

在火炬组字和又一阵热烈奔放的“万岁”欢呼声中，金正恩再次登台。观众席两侧的军官们早已湿透，但还报以最热烈的掌声与欢呼。随后，灯光暗了下来，广场西侧的主力部队浩浩荡荡入场了。学生们双手端举火炬，表情肃穆而坚定。从广场向西望去，火炬队伍看不到边。由于朝鲜方面并没有告知参演人数，事后很多人猜测学生们是以跑圈的方式多次入场。上千把火炬把热量传递到媒体区，学生们也不再觉得寒冷，在某种统一指挥下，精确划一地完成各种动作，完美体现了主体思想朝鲜的精髓：简单来说，主体思想主张人是自己命运的主宰，强调人们在各个方面的独立、自主的发展。但同时，领袖是历史的主要因素，只有在领袖的绝对领导下，人民才能找到方法，决定并创造自己的命运。“人民将自己的命运托付给领袖并对领袖绝对忠诚，因为领袖坚定地把人们团结起来，产生不竭的力量与智慧，这就是人们对领袖忠诚的意识形态基础，”朝鲜官方出版物写道。

用我的同事的话说，阅兵和火炬游行“难以用语言表达”。

金正日在他的著作中阐述了朝鲜“意识形态统一体”的概念。：“通过团结在领袖周围形成意识形态统一体时，形成社会-政治体的大众就会成为独立的、不朽的存在。人的物理生命是有限的，但大众融为一体形成的社会-政治体是永生不朽的。”

我想起了在中国时，做外贸的金先生说的话：“欧洲太弱了，总是跟着美国。结果美国发动战争，欧洲却要接受一百多万难民，都要崩溃了。为什么？就是因为欧洲人不团结。朝鲜要强大，必须要所有人的团结。”

如果说阅兵和火炬表演只是直观地彰显了朝鲜人民像对待慈父一样对领袖无比忠诚团结的话，建党70周年的河畔音乐会则以史诗的方式表现了这种民族特征的由来。

在大同江河畔，童声与美声合唱朝鲜国歌《爱国歌》拉开这场长达近4个小时的盛大音乐会的序幕。演奏会用叙事方法，讲述了饱受外国欺凌的朝鲜，是如何在金日成、金正日、金正恩的领导下成为让世界仰视的强盛国家的。在这场视听盛宴中，舞台大屏幕生动演绎了宏大叙事：

白头山代表朝鲜民族的纯洁的起源与金正日的官方诞生地点。静谧，温暖的森林代表朝鲜人民安全祥和的家园。静静落在松林上的皑皑白雪暗示朝鲜民族的纯洁性和坚韧品质。暴风雪中的森林则代表着危机中坚韧的朝鲜民族。嘶鸣的骏马是在金日成领导下的人民对侵略者的反抗。大浪拍打顽石代表了外部恶意势力对朝鲜的攻击，和最高领袖与朝鲜劳动党坚强的领导。

在平壤，就连水族馆里的海豚都“知道”谁才是最善良纯真的人。被询问喜不喜欢被主持人挑选来的可怜的白人记者时，它们条件反射地摇头，引起一阵阵观众的哄笑。

精英们

众所周知，访问朝鲜的外国人或团体都会有当地陪同。这些陪同被称作“minder”，不但导游，更要监督访问团体，提醒外国人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我们的陪同是生于平壤的崔先生，29岁。崔先生毕业于金日成大学德语专业。毕业后从军6年，后供职于外交部下属的旅游司，主要工作为陪同外国游客。崔先生与父母住在一起，父亲是朝鲜人民军军官，母亲则是家庭主妇。

由于年纪相仿，在大学都是德语专业，崔先生和我相处得很融洽。不过因为在军队时间太长，崔先生的德语有些生疏，这使我们交流有些许困难。但他很聪明，有时候他似乎是故意听不懂我们的对话。

可能是由于负责陪同德国旅客的缘故，崔先生对中国的了解似乎有限。在观看完柳京郑周永体育场举行的牡丹峰乐团与功勋国家合唱团的演出后，大巴载着我们向酒店驶去。一路上居民楼窗户里灯光暗淡，马路上也不很明亮。我于是问崔先生平壤的夜间的供电时间。崔先生说一般晚7点到10或11点。“中国全天都供电吗？”崔先生问。在得到大体肯定的答案后，崔先生又问“那中国的电免费吗？”

“嗯，要收费的。大部分人都能承担电费。”

“在朝鲜，电力都是免费的。”

“这很好，而且全天供电的话，很多人会熬夜很晚才睡觉，这样对身体非常不好，”我说。

我曾听说朝鲜有自己的内部局域网“光明网”，于是问崔先生平时是否上网。“我不需要互联网，”崔先生答。不过他还是可以通过手机用2G的方式浏览《劳动新闻》的手机页面。对于我不是中共党员这件事，崔先生也显得不太相信。相比于略显寡言的崔先生，在中国的金先生健谈得多，他和崔先生一样，都毕业于金日成综合大学。对于这点，金先生相当骄傲：“金日成综合大学是朝鲜最好的文科为主的大学，是为国家培养未来干部的。我在金日成大学时要学56门课，包括哲学、政治学、地缘政治学、外语、开车等很多科目。我们必须注意自己的言行，要是做了什么不合身份的事，会被人民指责。”金先生用比一些中国人还好的普通话自豪地说。

“你中文这么好，能力也高，有没有想过晋升？”

“我只在意把现在的工作做好。我们注重自己为国家做了什么，朝鲜人在工作中找到存在感。”金强调说，“即便升了官，但不能做好自己的事，个人享受，奢侈品啊，或者住在豪华的房子里，但如果被人民戳脊梁骨，又有什么意义？”

“虽然我们穿的可能差一些，但一切都是国家提供的，吃的穿的住的，看病。所以在生活上没有压力，只有工作上的压力，”金先生说，“当然我们的体系也有缺点，因为医疗什么都是国家提供的，很多人就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不像中国人，都不敢得病。你看我吃太多，太胖了哈哈哈……”金先生的言语中充满了自信。

在媒体团的陪同中，最出众的是24岁的方先生，我们叫他Mr. Brilliant（出色先生）。他戴着眼镜，身材瘦高，穿着得体，显得文质彬彬，说流利的英语、德语和一点法语。Mr. Brilliant先生并非普通的陪同，还在外交部的公共信息处工作。用他的话说就是“收集外界的看法，这样能帮助我们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由于身份不同，他还可以接受采访。

“美国人试图用制裁解除我们的武装，试图压垮我们。看看伊拉克和叙利亚吧，他们放弃核项目后国家变成了什么样子。如果我们解除武装，也将遭到他们的命运！”Mr. Brilliant对着摄像机用英语侃侃而谈。

可惜因为Mr. Brilliant主要负责一家德国媒体的陪同，我们接触的机会不多，但从他的表达能力看，他确实是个出类拔萃的人。总而言之，我们在平壤接触到的人，大多是朝鲜的精英阶层。他们年轻、友好、受过高等教育，对外部世界有些许了解，同时表现出绝对的道路自信。

对怀疑者来说，可以选择逃离。但根据知名朝鲜问题专家安德烈·兰可夫（Andrei Lankov）的研究，其实脱北者（defector）被称为难民（refugee）更为合适。因为大部分脱北者是因为想要更好的物质生活才出逃的。“典型的朝鲜脱北者是教育程度低，对政治没有兴趣并且却缺乏在韩国生存的必要技能的中年妇女。”兰可夫写道。

大多数脱北者一般生活拮据并感到缺乏尊严，从事低报酬的体力活动，在生活品质与健康状况上都低于当地平均水平，自杀率更是高于韩国平均水平约三倍。很多人为了多接受采访以挣到约一百美元的“交通费”，夸大、编造自己的朝鲜经历。加上韩国国家情报局与教堂的怂恿，出现了很多不实的故事。甚至轰动世界的《逃离14号劳改营》的主角申东赫遭受质疑后，也承认他的故事中有虚假成分。这不但损害了脱北者的形象，也使人们对半岛统一缺乏信心。

如今的“最高司令官同志”金正恩无疑具有上进心，且受过完备高等教育。他的确为朝鲜社会注入了活力，为朝鲜人带来了新的娱乐方式，甚至默许了部分私有经济。

但是，朝鲜因为核武器开发受到制裁。核武器成为朝鲜与周边国家最大的外交困难，也已成为阻碍朝鲜经济民生发展的重大障碍。显然，朝鲜政权认为自身生存比发展更加重要。当被一家电视台的记者问到为什么不用核武项目交换解除制裁与经济发展时，Mr. Brilliant显得有些不耐烦：“这正是我一直在说的，核武器不是用来交换经济利益或援助的，我们团结一致开发核武器保卫我们的社会主义系统，变成了令世界仰视的核国家。我们有权开发核武器保卫自己。”

“我们的火箭可以打到一万公里外的目标，”在阅兵过后，我们的陪同崔先生在金日成广场上自豪地告诉我。他可能并不知道，阅兵中展示的“火星-13”机动式洲际导弹还尚未进行过试射，离形成作战能力尚需时日。

朝鲜神秘的“核背囊”部队

目前，很多军控学者猜测朝鲜至少可以把一个小型核弹头安装在现役的1500千米射程的中近程导弹上。在远程导弹方面，以现有技术在2012年发射成功的银河-3火箭上进行针对洲际导弹的优化，朝鲜就可以获得一种投掷能力较小的洲际导弹。不过目前还没有证据表明朝鲜掌握了洲际导弹弹头再入大气层技术。但即便平壤只拥有近中程核导弹武器，也将极大地复杂化地区安全局势。由于难以在很短时间内清除所有核载具与弹头，就算朝鲜的核武器数量非常有限，在武装冲突，或制定武力颠覆政权或强力执行统一计划时，都不得不考虑朝鲜政权在绝望中使用核武器的可能。二战后，核武器的目的不仅在于使用，更多在于让对手相信自己在特定条件下使用核武器的能力与意志，达到威慑或迫使大国进行调停的目的。

“我们是一个堂堂的核国家，” Mr. Brilliant对我坚定地说。可是，承认一国是否为核国家不仅涉及技术，更多是政治问题。目前，国际上普遍不承认朝鲜的核地位。那么，朝鲜是否会继续展示核能力以突破制裁呢？这听起来或许有些矛盾，但事实上，这就是2013年朝鲜第三次核试验后，其代表日内瓦军控会议上发表的言论： “朝鲜本来没有意图进行第三次核试验，但美国经济封锁使朝鲜难以进行经济建设改善民生。在这种情况下朝鲜不得不以核试验进行反制。”

平壤是否会在将来彻底走出核模糊，以更具说服力的试验成为使国际社会难以否认的核国家？届时制裁是否会变得毫无意义？这会不会是金正恩打破“核武——经济”死结的办法？对于这些问题，目前恐怕没人能给出确切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