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大王刘根山

承思

听说刘根山去年就被提前放出来了。尽管和他很熟，但我已经没有兴趣去证实了。此人在上海滩曾经显赫一时。上世纪末，从地产商转做高速公路。极盛时，控制或参与的高速公路总里程达900公里以上，总投资达180亿，被称为中国“公路大王”。此时的刘根山拥有资产达21亿，名字还上了胡润富豪榜。到了2009年，他因为抽逃出资罪和挪用资金罪，被判刑8年，锒铛入狱。

对刘根山的近距离观察，使我对中国土豪是怎样一个群体有了感性认识。大约15年前在一个朋友的饭局上认识刘根山。中等个子，长得白白净净，像个白面书生，头发梳得油光滑亮，声音有点嘶哑，看上去不像一般大款那么张扬，不过也是一身昂贵的名牌装饰，一条鳄鱼皮带就动辄数万元。此后不久，友人向华胜和封小平与湖南卫视合作搞网络电视公司，拉上他出资，我太太被聘为总经理。于是和刘根山的交往开始多了起来。

到了2002年前后，刘根山想在香港收购一家停牌的上市公司“亚细安资源”，将在内地的高速公路项目借壳上市。在运作受阻时，封小平偷偷告诉他，找我可以帮得上忙。说实话，当时我对他的印象不错。许多土豪发了财就忘本，喜欢攀龙附凤。刘根山则不然，从不掩饰来自上海杨树浦“下只角”（贫民区），种过地，打过工，靠从福建沿海倒卖牛仔裤起步。发财后也不忘把儿时的玩伴带在身边有福同享。我喜欢他不戴假面具、本色做人的做派。于是尽力帮了他的忙。此后，根山与我越发亲近起来，人前背后都叫我“大哥”。

尽管刘根山只有小学文化程度，但能够发财致富也确有其过人之处，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踩在改革开放浪潮的每一波浪尖上。1980年代，两岸恢复来往后，他看准“对台贸易”良机，从上海转到深圳和香港发展，为台商加工成衣，也做成衣的国际贸易，赚到了第一桶金。90年代初的房地产开发高潮一起，他又以港商身份杀个回马枪，在上海大手笔开发房地产，并囤积了大量土地资源，成了第十三大地产商。1999年，政府允许民营企业参与高速公路建设，刘根山又及时转向，拿下第一个高速公路项目——嘉浏高速，开始用高速公路“圈钱”。嘉浏高速是和国企合作成立项目公司，刘根山只出资5000万元，占49%的股份，然后向银行贷款3亿多修路。有了第一条高速，就用收费权作抵押，再向银行贷款投资第二条。用同样的方法又有了第三、第四，直到第七条高速。最初的5000万投资就膨胀成180亿的高速公路资产。这种手法美其名曰“资本运作”，说穿了是9个锅盖盖10个锅。只要一个环节出问题，就会全盘皆输。这7条高速公路位于长三角地区，交通量逐年递增。据测算，每个项目在若干年后都可获得25亿元的投资回报。如果不是无止境的贪婪，刘根山真是坐拥金山了。

然而，刘根山嫌钱来得还不够快，想把公路项目作为可以转动的“资本魔方”，到香港资本市场上市，在短期内圈更多的钱。2003年6月，刘根山收购“亚细安”后改名“茂盛控股”，计划注入内地的高速公路资产。不料香港廉署接到举报信，质疑他的资金渠道非法，令他的注资计划一再受阻。4年后，刘根山不得不出售了70%的股权。那次他已经和第一个买家签了意向书，但有人出价多了一个亿，他就撕毁合约。公司总裁劝他不能不讲信用。他说，信用能值一个亿吗？

南怀瑾在香港的时候，封小平把刘根山带去见怀师。怀师一向有教无类，觉得他是个人物，引导得好是可以为社会做点好事的。刘根山平时专横跋扈，我亲眼见他当面把“上海首富”周正毅教训得抬不起头;在电话里把北京某名牌大学副校长骂得狗血喷头。但在怀师面前，他乖得像头小绵羊。怀师说他读不懂经，也打不了坐，要修身养性不如先从练毛笔字开始。根山果然一个“福”字天天写，练了3个月，写得有模有样。但更重要的道理，他是听不进去的。怀师再三叮咛他要逆取顺守，创业时也许没法讲究规范，成功了就应该循规蹈矩，规避风险。怀师还明确指示他壮士断臂，卖掉一部分高速公路，重组债务，保住两三个效益最好的项目，以免资金链出问题。可是刘根山总是自作聪明，阳奉阴违，还几次三番得意地对我说，上海80年代下海的富豪里，他是硕果仅存者。他以为自己命大福大，可以一次次化险为夷。然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最后还是祸起资金。在我眼里，刘根山就是这样一个扶不起的阿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