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拉》:透视生命的本真与深刻
2015-09-10赵明珠
赵明珠
2014年10月,美国当代著名小说家玛丽琳·罗宾逊(Marilynne Robinson)携最新力作《莱拉》归来。一经出版,这部小说便受到文学评论界的一致好评以及主要媒体的如潮推介,并在短时间内成功入围美国国家图书奖以及美国国家书评圈奖终审名单。我们不禁会问:为何罗宾逊的小说受此青睐?《莱拉》又是怎样的一部作品?
玛丽琳·罗宾逊是美国公认的当代最优秀的小说家之一。她1943年出生于美国西北部爱达荷州的美丽小城桑德坡恩特(Standpoint)。1966年以优等生身份毕业于布朗大学彭布罗克学院,之后进入华盛顿大学进行莎士比亚戏剧研究,于1977年获得文学博士学位。她现任举世闻名的爱德华大学工作坊(曾培养出17位普利策奖作家和众多国家图书奖作家)终身教授。她不但创作小说,还身兼评论家、学者和公众知识分子等多重身份。
受家庭的影响,罗宾逊虔信基督教,从小好读晦涩的古典书籍,9岁读《白鲸》,对爱默生、梭罗等19世纪浪漫主义作家极为推崇,与此同时,在西部广袤自然中长大的罗宾逊形成了对美国独立自由精神的深刻领悟。在她的作品中,我们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深邃的宗教感悟、广博的西部情怀和对自然的敬畏之心。按照评论界的一致评价,她是一位用最美文笔表现最深刻人性伦理关怀的作家。她的作品聚焦特定小地点的人物和日常生活,通过对人物言行,尤其是心理的细腻刻画,倾情书写生命本真的生存状态以及人性的矛盾本质,进而揭示出传统与现代、信仰与世俗、人性与神性之间的复杂关系。她的语言凝练而富有诗意,既有日常用语的平易近人,也有饱含隐喻的深邃哲思。与当下风行的快餐与消费文化相比,她的创作主题和写作风格彰显出非凡的精神力量和心灵深度。
迄今为止,罗宾逊共发表了八部作品,其中包括四部小说和四部非小说。她的小说创作数量不多,但每一部都广受好评。1980年罗宾逊出版处女作《管家》(Housekeeping)。此书当年即斩获美国笔会海明威新人奖并获1982年普利策奖提名,现已被公认为美国当代小说的经典之作。2004年她凭借第二部小说《基列家书》(Gilead)一举夺得2004年度国家图书奖和2005年度普利策奖。2008年第三部小说《家园》(Home)入围当年国家图书奖的终审名单,她也凭借此书荣膺2009年度英国橘子奖。2010年罗宾逊当选美国艺术与科学学院院士;2013年她从美国总统奥巴马手中接过美国国家人文学科奖章。这些无不证实了罗宾逊在英美文学界的实力和知名度。她的新作一经推出即获赞誉也就不足为奇了。
《莱拉》这部小说以女主人公名字命名,与之前的《家园》和《基列家书》两部作品构成了罗宾逊的“基列三部曲”。基列是以美国爱荷华州塔波尔镇(Tabor)为原型虚构的一个农村小镇。三部曲围绕祖居小镇的埃姆斯牧师和其挚友伯顿牧师两个家庭的故事展开。《基列家书》是年迈的埃姆斯在生命尽头写给七岁幼子的家族回忆史。《家园》则讲述伯顿牧师的儿子杰克浪子归家的故事。莱拉这一人物在前两部小说中均有提及,但只是作为边缘角色的短暂闪现。我们只知道她是埃姆斯牧师的第二任年轻妻子,其七岁爱子的母亲。她来自外乡,无人知晓其身世和过去。用埃姆斯自己的话说,“他的这位妻子给人一种神秘感,许多方面都不为他所知。”新作《莱拉》正为我们揭开了这层神秘面纱。小说有两条叙事线索,一条是莱拉对来基列之前生活的回忆;一条是莱拉到基列后与埃姆斯牧师相遇、结婚以及生子的经过。罗宾逊用第三人称全知视角带读者穿行于内心与现实,人与人,人与自然,以及不同时空之间,在现实与回忆的互构中为我们展现了一段令人惊奇并发人深省的人生。
小说的开头扣人心弦:寒冷的黑夜,一个被丢在自家屋外台阶上的病弱女童大哭不停,却无人理睬。正当她在冰冷中瑟缩睡去的时候,一个过路人将其抱起,用大披巾裹住匆匆而去。这个孩子就是幼年的莱拉,带走她的是一个名叫多尔的流浪妇人。她未曾敲门把莱拉送回自己家里而是“偷走了”。为了躲避莱拉家人的找寻,多尔带着幼小的莱拉跟随一家流浪者四处漂泊,过着居无定所、饥寒交迫的生活。
在莱拉的生命和回忆中,多尔是最重要的存在。从记事起,她从来没有让多尔离开过自己的视线。她永远记得多尔裹住她的那条温暖的大披巾,记得多尔抱住她的双手,给她洗澡时肥皂的清香,记得多尔专门带她在像样的人家里住过一年并送去读书以让她体会什么是正常的生活,当然也永远不会忘记只有彼此才能领会的相视而笑。在多尔那里,劳作就是生活的意义。无论遇到什么,要想方设法做出改变,继续活下去,这些是她教给莱拉的生活信条。多年相依为命的生活让她倔强、勤劳、坚韧而独立的性格也毫无保留地印刻在了莱拉的身上。但是表面温和安静的多尔身上却藏着一把刀,来保护孤苦的自己,也随时对抗可能夺回莱拉的人。她的孤独和恐惧感就像隐藏在她脸上吓人伤疤后的故事一样让人猜不透。
经济大萧条带来的极端贫苦可以把人逼至绝境。莱拉记得多尔为了寻找糊口的活计消失数天,她被托付给母女追随多年的多恩一家。他们也是流浪家庭,是除了多尔之外,莱拉最重要的“家人”。然而为了减轻负担,没等多尔回来,他们便将莱拉丢在了教堂门外。这是莱拉生命中第二次被遗弃,她与多尔相依为命的母女亲情在那一刻似乎变了质;多恩一家带给她的有限归属感瞬间消失。她不再相信任何人。特殊的身世以及多年流浪困苦形成的羞耻感和恐惧感也在那一刻深入到了骨髓。
生活的苦涩不但能击碎做人的尊严和骄傲,使一向有家长威严的多恩成为被狗追咬的小偷,也能够使人变得麻木、刻薄和疯狂。上了岁数但不想成为莱拉负担的多尔终于用藏在身上的那把刀杀死了来找她的人,按照莱拉的回忆和猜测,那人应该是自己的父亲。令莱拉无法理解的是,接受审讯的多尔没有正面看过她一眼,始终呈现一副“我从不认识你”的表情。而莱拉真正的家人只盼法官将多尔处以极刑,不但没有承认她,似乎还嘲笑她。一边是养母意想不到的冷酷回应,一边是血缘亲人的拒绝和憎恶,莱拉所做的只是被迫随着好奇的人群望了一眼躺在箱子里已经冰冷发白的父亲的尸体。她悄悄找回那把杀人的刀并时刻带在身边。
然而这些从莱拉回忆中拼接出的身世故事并非罗宾逊书写的重点,她将笔触更多地用于描述由苦难所塑造的精神与情感状态,揭示莱拉内心中的种种困惑、矛盾甚至罪恶感,细腻呈现出一个人自我寻找、觉醒和救赎的历程。
经历过父母遗弃、困苦、暴力和再次成为孤儿的莱拉彻底迷失了自我,伴随她的是隐忍的沉默、喜欢躲在黑暗中的孤独、洗刷不净的耻辱以及对一切陌生人甚至世界的怀疑和恐惧。那把刀成了多尔留给她的唯一财产以及记录自己过往的见证。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她无所适从。她可能太想找到一个归宿,竟不假思索地去了多尔警告她永远不要接近的妓院。无疑,耻辱感和罪恶感又加重了一层。妓院中女人们的苦涩与刻薄使她麻木,而不知不觉已成了另外一个多尔的莱拉采取了和多尔相似的生存方式:她主动收拾脏乱的屋子,通过干活让自己觉得踏实;让她满怀希望的事情是耐心等待一个妓女产下她不想要的孩子,然后将孩子偷走!笔者认为,这可能就是多尔当年偷走莱拉的原因吧。孤苦寂寞的自我看到另外一个很可能被遗弃的生命时的冲动:偷走她,挽救她,为自己找到一个依靠!然而偷孩子的事并未成功,莱拉带着那把象征自己过去的刀继续流浪。
正像《基列家书》中埃姆斯所言:“当一切都如往常一样运转时,重要的东西是很难被记住的,只有当惯常被打破,超越当下,我们才能看清哪些是重要的。”安静而偏远的基列小镇呈现给莱拉的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寄宿于郊外简陋的窝棚中,自然的荒野气息给予她一份思考自我的恬静,象征家与归宿的小镇既让她羞怯又让她向往。在基列的时空中,她与埃姆斯牧师不可思议的爱情与找寻过往创伤的意义完全融合在了一起。爱情、信仰和生活的希望在这个空间中逐渐成长,那个因创伤而铸成的孤独自我也在逐渐成长。这个不一样的世界使她越来越清楚地明白:过去的一切是区别你和世间其他人的东西,苦难和创伤恰恰是生存本然的存在,唯有坦然和勇敢的面对才能解救自己。“最好的事情从不因为祈祷而到来,千百年来,最坏的事情却像天气一样说来便来,你必须做你能做的一切。”而那些最刻薄的恶人其实是承受最大痛苦的人,是生活中的苦难让他们变成了那个样子。“她愿意让每一个那样的人都平静下来,让最罪恶和最痛苦的人首先平静下来。”她变了。孤独冷漠而又深感罪恶的莱拉渐渐变成了懂得谅解和学会爱人的莱拉。她最终坦然放下了那把象征过去和创伤的刀,将来也会把自己的一切讲给她的孩子听。
莱拉能够接受创伤并实现自我救赎,有两件事至关重要。一是抄写《圣经》,另一个是做母亲。《圣经》为莱拉提供了理解复杂现实世界的途径。“她开始觉得,如果她能掌握更多的词,她就能更好地理解事情。”埃姆斯牧师在布道时讲述的有关出生、死亡和活着的事情,深深吸引了她。只上过一年学的莱拉吃力却孜孜不倦地抄写着从教堂偷来的《圣经》。《以西结书》第16章的文字让她觉得震撼:“谁的眼也不可怜你,为你做一件这样的事怜恤你。但你初生的日子扔在田野,是因你被厌恶。我从你旁边经过,见你滚在血中,就对你说,你虽在血中,仍可存活。那时我用水洗你,洗净你身上的血,又用油抹你。”虽不知这是上帝救赎以色列的寓言,但她与这些文字随着回忆的加深逐渐产生了共鸣。被“扔在田野、被厌恶、滚在血里”的,不正是自己和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吗?他们被抛弃在田野,这不应该是他们的错。那“血”正代表被人抛弃的耻辱。是多尔将她救起,洗掉身上部分羞耻的血水;是多尔不止一次地对她说“仍可存活”!她觉得自我和不堪的过去在《圣经》里得到了承认。
做母亲是使莱拉学会信任和爱的另一个重要原因。莱拉第一次使用第二人称“你”,就是对自己腹中的孩子所说。怀孕期间,她把还没有告诉丈夫的事情先讲给孩子听,孩子是她信任的第一个人。她开始担心母亲的悲伤和躁动的心境会对孩子不利,因为痛苦的女性会有一个脾气暴躁的孩子。在孩子的陪伴和信任中,她不断梳理和重新认识着一切;在孩子降生之后,她也真正坦然地接受了过去,接受了自己,接受了爱与被爱。
莱拉与埃姆斯的爱情故事是随着她对往事的回忆一起展开的。罗宾逊通过这个生命中最奇妙而深邃的话题细腻地向我们讲述着两颗心灵如何从孤独走向信任,走向爱。
莱拉与埃姆斯牧师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莱拉几乎不会读写,甚至没有足够的词语表达自己的想法;埃姆斯牧师除了词语和思想外,几乎什么都没有。莱拉是流浪的孤儿,恐惧而多疑的她对任何人都拒之千里;埃姆斯牧师身后有百年的家族历史,他的职责就是倾听和包容。当然,除了截然不同的身世,在世俗的眼中,还有一条非常重要:埃姆斯牧师年近古稀而莱拉只有他岁数的一半大。但是,爱的降临似乎跟这些并无关系。
莱拉与埃姆斯的第一次相遇是在教堂,外面下着雨。那是她第一次进入教堂,多尔曾告诉过她,教堂只会敛人的钱,最好离远些。但当天的雨下得很大,无处躲藏的她不得不跑进去。教堂里温暖而明亮的烛光让她觉得异常美丽。她看到了正在给两个婴儿做洗礼的埃姆斯,那一幕让她想起了雨夜躺在多尔温暖怀中的自己。她注视着他,双耳听到了埃姆斯伴着雨声讲话的声音。虽然很难理解埃姆斯在说什么,但“复活”这样的词让她痴迷,因为这些似乎能够为自己的种种困惑提供一些线索。埃姆斯也看到了莱拉,他的双眼望向莱拉,随后又望向别处。这表面平静而短暂的注视里包含着什么,罗宾逊在小说中并无交代,但我们可从《基列家书》埃姆斯的自述中获知,当他第一眼看到莱拉时,就被这位沉默而胆怯的姑娘深深吸引了,她的出现让一向在布道台上平静而专注的他感到不安,甚至惶恐。
两个人的第二次见面是在埃姆斯家中。莱拉决定马上离开基列,这让一向沉默孤寂的她竟然有勇气做一件自己都觉得疯狂的事。她太想解开心中对往事的疑惑了,而埃姆斯牧师或许能帮助自己。去之前她猜想着埃姆斯可能的反应,她觉得“他可能只会对别人说,那个疯女人心事重重地来到我门口,之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很快他就会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但是当埃姆斯见到莱拉时,他“看上去很吃惊但是又不吃惊,就好像他没有理由盼着她来,但却不知怎的她已经在这了”。这就是罗宾逊细腻的文笔。通过这些文字,我们似乎可以感受到埃姆斯平静中的惊喜,以及他与莱拉第一次正式见面却似相知已久的那种微妙感觉。莱拉能够感觉到他不想让她离开。她大胆地问埃姆斯:“为什么事情总是这样或那样地发生?”这个问题让埃姆斯非常吃惊,身为牧师的自己一辈子都在试图回答这个问题,但此时却不知如何对莱拉讲。他想起了自己独居的这幢房子内发生的伤心往事,并不由自主地讲述起来。这对莱拉来说是一种安慰,她喜欢听悲伤的故事。作为牧师的埃姆斯本能地希望莱拉说出自己的艰难,这样他能更好地帮助她,但是莱拉拒绝了,转身而去。
此后的故事里,笔者认为罗宾逊展示了她作为小说家最伟大的一面:即用简朴的文字透视出人最复杂的内心世界。她为我们描述了在两个自我中间挣扎的莱拉。一个是渴望得到归宿和庇护的莱拉,一个是不肯放弃创伤与流浪、想继续孤独和自由的莱拉。前者能够感受到埃姆斯对自己的在乎,能够接受别人对自己的帮助;后者则把埃姆斯的善意当成虚伪,把好心人的帮助当成恶意的施舍。在与埃姆斯的交往中,我们发现莱拉总是在头脑中事先假想出自己会做什么,后果又怎样。她的思绪常常带着隐忍、自卑而又无所畏惧的矛盾色彩,一旦付诸行动又顿感无所适从。她的心灵世界总是大于和先于外在的现实世界,一旦现实世界的状况让她猝不及防,她又被羞愧不安所湮没。这些自我分裂的表征无不说明她的心灵进行着两个自我的苦痛挣扎。知道了这一点,我们就能理解为什么莱拉会突然对埃姆斯说,“你应该娶我!”继而又羞悔不已。
但不管怎样,莱拉的心中在悄悄发生改变。她从来没有畏惧过改变。最终,那个向往庇护的莱拉接受了埃姆斯,而埃姆斯对莱拉最真挚的爱就是接受并尽力保护那个依然孤独、随时可能再次启程流浪的莱拉。从结婚的第一天起,他就做好了莱拉随时离开的准备。在他的心目中,她就是“那只在暴风雨中飞入屋中的鸟”,只要愿意即可飞走,但倘若停留在他身边一天,他便要用所知道的一切方式去呵护她,即使忍受着别人无法体会的悲哀。埃姆斯年轻时,妻子死于分娩,孩子随即也离开了人世,我们可以想象他得知莱拉怀孕时的惊喜和忧虑,以及想到自己可能不会看到孩子成人便会离世时的伤感。笔者认为埃姆斯最为可敬的地方在于他对满心创伤的莱拉以及创伤本身不是只有包容和尊重,而更是有感激,他深深感谢莱拉让自己了解了上帝所创造的世界中更完整的生存,感谢苦难让生存更有意义。
其实小说从始至终都在讲述莱拉心中的犹豫,该不该告诉埃姆斯自己的过去呢?她害怕总有一天埃姆斯会因为听到她所说的某一件事情而离开自己。而她似乎也做好了在埃姆斯伤害自己之前就离开的准备。但埃姆斯却一直相信和默默鼓励着她。两人在寂静无声的宗教哲思中,在一次次不能言表只能感受的心灵对撞中,逐渐建立了信任和默契,更一起分享和体悟着生命苦难的意义以及包容一切的善与永恒。“现在,他的一个眼神就能让她得到安慰。如果没有了他,她该怎么办。”不可思议的爱情来自上帝的恩典,更来自人本身脆弱而强大的灵魂。孩子降生了,莱拉没有离开。
合上小说,头脑中回忆莱拉的一切:抛弃、苦难、孤独、爱、暴力、仁慈、恐惧、快乐、生命、感动、死亡这些词语以及所承载的意象纷至沓来。回想一下,你的生命中是否有过莱拉的时刻?是否有过满怀羞耻感和边缘感的时刻?是否有过被创伤往事羁绊不前的时刻?这样看来,莱拉其实就是每一个生命瞬间综合起来的镜像,莱拉可以是每一个人。罗宾逊在借助莱拉的生命写照诠释每一个人生存的状态。而她创作的过人之处是在于颠覆了过去与现在、痛苦与欢乐的对立,揭示出人本真、复杂而连续的生存状态。她的书写不仅局限于揭示创伤,更包括承认创伤的自我,接受人性的脆弱和罪恶,从而得到精神和伦理上的救赎。回归本真是认识自我和拥抱自我的关键。与众多美国当代作家着力讽刺人性中的黑暗和冷漠不同,罗宾逊更充满同情和人性关怀。
于此同时,我们不难看到,莱拉与《持家》中被主流社会抛弃的希薇和茹丝,以及《家园》中的浪子杰克构成了罗宾逊小说世界中潜在而强大的“瓦解”力量,他们代表着颠覆传统价值与保守世界观的“现代精神”。就像评论家罗恩·威廉姆斯所说,以善行与美德著称的基列是通过抵制一些东西才得以保存的。埃姆斯没有莱拉的过去,他的善良与包容可以慰藉莱拉,却无法救赎莱拉。莱拉必须依靠自己,因为就像每一个人一样,她终归还要不停地面临苦难或孤独,比如埃姆斯的去世和孩子成年后的离开等。莱拉注定会成为美国当代文学中代表改变精神和承载人性关怀的一个经典形象。《基列家书》中,莱拉对杰克说:“一个人是可以改变的,一切都可以改变。”罗宾逊的新作就是对这句话的最完美诠释。
(作者单位:中央民族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