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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行老挝 品一杯传统与现代的鸡尾酒

2015-09-10喻添旧

旅游纵览 2015年5期
关键词:琅勃拉邦万象法国人

喻添旧

在到达老挝之前,我对这个国家知之甚少。我听说过琅勃拉邦,也听说过首都万象,湄公河和遥远的东部高原以原始的魅力吸引着我——仅此而已。我被旅行攻略所蛊惑,踏上了这个传说中的陌生之地,与许多故事不期而遇。

回归至琅勃拉邦的传说境界

如今还在频繁地用“隐秘”“被遗忘”“避世”“宁静”等词汇来描述老挝古都琅勃拉邦的旅行作者是极其不负责任的。但凡经历过自我真实的感官体验,你就会发现琅勃拉邦根本不是这样。相反,它交通便利容易到达,被所有行走在东南亚的背包客津津乐道着,拥挤、吵闹,音乐、啤酒和现代世俗欲望的实现要比万象及老挝的南部地区容易得多。你怎么竟然说它是被遗忘的秘境呢?

适合旅行的文艺之地

事实上琅勃拉邦从未曾隐秘过,它曾是澜沧王国最初的中心。16世纪中期,因为迎取了来自斯里兰卡的勃拉邦(Phra Bang)金佛像,王国长久以来的首都之地被更名为琅勃拉邦。即使是王朝的首都迁移到万象之后,“北部首都”琅勃拉邦的地位依然稳固存在。来自清迈的玉佛被带往万象,供入玉佛寺中,而勃拉邦金佛被留下来了,同时皇家庙宇香通寺在琅勃拉邦建成,被作为王权仍在的象征。经过几次流落他国和失而复得,现在这尊金佛被安置在琅勃拉邦皇宫的霍勃拉邦寺中,宣告着永远未老的传说。

今天的琅勃拉邦被过多地打上了“文艺”标签,“被遗忘的琅勃拉邦”这种说法显然是建立在自以为是的欧洲中心概念基础上的——150年前法国人“发现”了越南大叻,“发现”了柬埔寨吴哥,“发现”了老挝琅勃拉邦。法国人将一个个东方的“传说”献给了“世界”。

喧嚣的旅行团已经开始闯入这传说之中,于是一切回馈都变贵了,但不包括美食。不可否认,琅勃拉邦的美食是全老挝最棒的,或许游客的涌入促进了这里美食的创新和繁荣。椰汁饼和烤米糕等小吃沿街售卖,水果沙冰和果汁随处可见,价格毫不令人心疼;炸春卷和米粉汤这样来自南方的早餐主食也很容易找到;法式三明治可以夹的肉和菜种类多到挑花眼。更多见更美味的是老挝烧烤,烤鱼、烤虾、烤鸡、烤猪肉、烤香肠、烤肉丸,蓝色的烟尘卷裹着浓浓的香气,从巷子里和拐角处的简陋屋棚下涌出,这是最纯正的老挝味道。最美好的体验是在暑气尚未散尽的下午,坐在湄公河畔一瓶接一瓶地享用老挝啤酒,等待夕阳西落。

偶遇即是人生哲学

在琅勃拉邦我很少拍到僧侣,虽然他们无处不在。当他们站在你面前的时候,没有人是舞台上的模特,而都只是生活里的普通者。如果你在琅勃拉邦迷了路——当然这几乎不可能,琅勃拉邦实在太小了——丝毫不用着急,只要随便走进一间寺院,问问任何一位偶遇的僧人就可以了,他们的英语水平比起普通老挝人要好得多。一座琅勃拉邦的寺庙犹如一座寄宿学校,僧人在修葺大殿、清扫院落、雕刻塑像、论佛述法的日常生活之外,最主要的任务是学习文化知识。年轻的僧侣将自己所属寺庙相关的英文写在作业本上,戴着细边圆眼镜的秃顶老师认真地批改作业,不时地用手指点问题,这一温馨的场面在我闯入Seboun Haunt寺的时候正在如电影般上演。

只要你可以对佛寺的基本礼仪有所遵从,所有的僧人都愿意跟你聊一聊,他们大多开场的问题都是“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一柏拉图式的哲学命题,从身着橘袍的僧人嘴里吐出,凝聚出一种超脱世俗的温暖。在今天的琅勃拉邦,僧侣所承担的角色不只是寺院的经营者和宗教的推动者,他们在探讨哲学之余还被赋予了维护(回归)传统文化的任务。

非遗布施的如约传承

琅勃拉邦阴翳潮湿的天气是对早起的最大折磨,但布施在日出前就会结束。在古城的主要大街Th Sisavangvong上,布施每天都如约“上演”。大约清晨五六点的时候,当地人就挑着担子出门了,箩筐中装着为游客准备的糯米饭和水果。如果你愿意,可以购买这些食物,参与到佛国的传统活动中来。琅勃拉邦30多座寺院中的僧人悉数出动,按照寺庙分布区域列队,从阴暗无光的远处渐进昏黄的路灯之下,依次接受人们的“布施”。

说实话,很难相信僧侣会吃那些奇怪游客用手抓握送上的食物。如今的布施更多是一种由政府倡导的传统活动、仪式、表演,以保证老挝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延续。僧侣们会在布施尾声时拐入隐蔽的小巷深处,获取当地人的跪拜和奉献,并为其回报一段祈祷的经文。与之相似的真正布施也并未消失,它们大多不成规模,也不为游客所追逐,就在当地人家门口略显冷落地发生着。

布施结束之后,僧侣们返回各自的寺院,开始一天的真正生活,而不再与外界发生过多的世俗关联,除非受到如我一样的打扰般的造访。我在琅勃拉邦的几天里,始终都在古城中慢慢行走,没去达光西瀑布,没去巴乌溶洞,甚至没去南康河与湄公河的对岸,老城才是我心中的老挝传统境界。这里的每一座寺院都是独特的,每一座寺院都值得细细品味。香通寺中的“生命之树”马赛克墙,帕华寺中从未修复却色彩鲜艳的壁画,森苏加拉姆寺中的精美鎏金红色外墙,普西山下如神迹般的“佛祖脚印”,林林总总的精彩寻觅背后,是述说不尽的传说故事,琅勃拉邦这座贵族的城镇拥有一具古老躯体和一颗年轻的心。虽然它现在拥挤、吵闹、昂贵,却让我无限着迷。

感知万象 一座首都的缓慢更新

老挝头重脚轻如姜形的版图外环,被中国、越南、柬埔寨、泰国和缅甸包裹围合。这些邻居都曾在历史上对老挝产生过巨大影响,甚至于包括许多次王朝的重叠和更替——来自柬埔寨的吴哥王朝之于占巴塞,来自清迈的兰纳王朝之于琅勃拉邦,来自越南的顺化王朝之于万象——建立现代国家之前的老挝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吸收(难以摆脱)其诸多邻居的文化影响的过程,直到法国人到来又离开。

昨天与今天的城市感官

现在老挝仍然是法国人最喜欢旅行的东南亚国家之一。法国人比任何其他欧洲人都更喜欢到老挝旅行,不过他们对祖辈曾在这同一片土地的到达与离开毫不在意,他们只享受今天的一切,甚至享受你永远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的漫长等待,享受在老挝旅行所经历的所有不确定。

老挝被认为是殖民国家中最缺乏反抗意识的,而由此得到的“回报”是在殖民期间长久的安定和平静。但这种安定并未促进经济的突飞猛进,慵懒的老挝人和慵懒的法国人(这一点老挝人和法国人都不否认)共同创造了一个慵懒的东南亚首都。20世纪50年代中期,作家格雷厄姆格林如此描述万象:“万象与西贡相差一个世纪……一个令人不感兴趣的城镇,只有两条真正的街道、一个欧洲餐馆和肮脏的市场……步行半小时即可看遍。”那时距离万象成为老挝的首都已经过去了几百年。

如今,只需要将这段描述扩展一些,许多格林提到的关键词依然适合套用在万象身上。这是一座最不像首都的首都,昔日城镇的两条主干道Th Setthathirath和Th Fa Ngoum并列平行于湄公河岸,只是更加延长了。餐馆明显多了起来,法国人可以轻易在这找到家乡味道,以替代随处可见的美味却单调的老挝烧烤。酒吧也不少,但围绕着老挝最大城市喷泉的许多店铺都闭门谢客,你永远不知道它们几点开张或几点打烊,在闷热的午后时分,仿佛整座首都都睡着了。这样安静的原因当然也源于道路上的交通工具,在1960年代西方人的记叙中,万象有很多三轮车,但很少有汽车,如今城市里自行车和摩托车的数量仍然远远超过汽车,不过三轮车倒是没那么多了。位于城市东部的夸丁市场依旧脏旧,散发着生鲜的怪异味道,却是旅行地图上重要的一点,在那能找到万象人本土生活的一切根本。

不变与改变的万象更新

沿河的古城中心成为背包客的聚集地,所有的低矮旧屋都被改造成客栈,价格比首都之外的城镇还要便宜。我住的客栈的老板拿出“made in china”的手机请我帮忙调试,我能感受到他极力表现出对这部手机的兴趣,以期博得我的好感。对于一个普通老挝人来说,中国制造和中国品牌似乎没什么区别——中国人也一定对调试中国产品再熟悉不过了——反正那些新鲜的电子产品都与这个发展极其缓慢的东南亚国家没有关系,它们被有钱人购买和使用,仅此而已。万象人对中国人的态度代表了老挝人对中国人的态度——关键词大约是“尊重”(既不像柬埔寨人那么热情,又不像越南人那么冷淡)。有太多的中国人在万象生活和工作,营生包括开设饭店和客栈,经营木材或矿石工厂,或是在跨国合作的基础设施建设公司中担任工程师。大多数在万象的中国人在当地人印象中都是不会惹事生非的规矩人,虽然他们常常通过不太合乎规则的手法更容易地获得长期签证。

万象新的城市功能中心由老城区向东北方向扩展,它的规模看起来仅能达到中国三线城市而已。伴随着散落老挝国花鸡蛋花——的优雅街道,绕过几座由中国捐建的行政大厦往北,沿着“繁华的金融街”Th Lan Xang前行不到1公里,经过堪称宏伟的中国工商银行营业大楼之后,就到达了凯旋门。1969年,万象人挪用美国捐助的水泥修筑了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以纪念革命,本来这些免费水泥是为了给小镇一样的首都增加一座新机场的。尽管“跑道”变成了直立的,万象人却在心理上实现了“冲上云霄”。登上6层高的凯旋门顶端,低矮的城市尽在眼底。透过葱郁的棕榈树,法式小楼沉浸在南国遥远的阴翳之中,湄公河的湿气使城市看起来更有旧日风情了。

这种发展状况在老挝来说似乎是一种畸形的进步方式,因为老城的保留成为了游客的“新殖民地”,新城的扩建仅仅增添了行政功能,它们都与传统文化无关了。但在旅行的过程中,一切未经预设的精彩都在缓慢前进的脚下,千百年来万象人就是这么做的,到今天也没有改变。

陷落在波罗芬高原尽头

如果觉得老挝旅行只能看到宁静的寺院和小巧的城市,那就大错特错了。更加真实和古老的老挝属于国家东部和北部的高原,那里如同世界尽头一样恣意生长,蔓延到这个国家边境地带。

从边境到巴色

新年伊始的北纬14度并非热到无法忍耐,老挝边境小镇NongNokKhiene泛着泥土的气息,在无风无雨的空气中飘散,我挤在几乎全是欧洲面孔的背包客之中,与他们一样风尘仆仆。

从边境到近境的漫长感并不来源于距离,而是因为时间。预定下午4点从口岸边检站出发的巴士直到7点才到达,更多人已经在这里等待了4个或者6个小时。法国人乐天的性格和讲笑话的才能找到了用武之地。一位来自巴黎的大厨一边吐槽老挝人做事效率的低下,一边喋喋不休地将他的菜谱分享给我以打发时间。

“你‘生气’吗?”他突然探过脖子悄悄地问。

“有一点吧,据说接下来到达万象的交通将十分辛苦。”

“我听到的说法是恐怖至极,如果可以,我真想替我妻子租一个临时屁股。但是我才不在乎,法国人在老挝从来没得到过什么真正享受。事实上——话说回来你觉得我的厨艺怎么样?你知道,我们法国人说‘Angry’的时候实际上说的是‘Hungry’——那么,我是说,你‘生气(饿)’了吗?”我承认在边境无谓等待的时间足够吃上一顿礼节齐全的法餐了。

“在老挝一切都是未知的!”夜幕深沉,法国厨子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转身和妻子坐上塞满白色脸孔的皮卡(被老挝人充作旅行巴士)绝尘而去——车上的人全是去往四千岛的,那里的夕阳和朝霞据说十分慷慨地洒满整片天空。

而我将直达巴色,途中经过四千岛和占巴塞,后者曾是老挝南部地区古老的王权中心。

相对来说巴色要年轻和低调得多,它大多数情况下是作为由南向北进入老挝的门户存在,被背包客当成长途跋涉的中转站——要知道,老挝南部(甚至于整个老挝)的交通状况都糟糕透顶,这样的一个既没有太多景点,又四通八达的枢纽城镇在老挝的长线旅程中显得尤为重要。

巴色实在没有什么好转的,但却竟然有一座小小的国际机场。同样小小的城区,贴着湄公河岸平缓地生长——这里的河道因为色敦河的汇入而骤然宽阔。在河流的对岸,城市以西,层峦叠嶂的苍翠远山在浓云密布之下蔓延成长长的起伏线条。而巴色向东,则是广阔得好像没有尽头的波罗芬高原,湄公河如同从两山之间穿过一样,为老挝的高地地区提供了难得的适合耕种的肥沃土地。

雨林深处的世外桃源

雨林深处的咖啡种植园历史可以追溯到20世纪初期,法国人将法棍引进到老挝的同时也引进了咖啡(当然不只是煮开的那种)。相比起越南和柬埔寨,法国在中南半岛北部这个温和的内陆小国所采取的殖民措施也相对温和,出产阿拉比卡和罗布斯卡豆种的咖啡树被深植地下,形成壮观的种植园,老挝人负责管理和栽培这些树木并且生产咖啡,直至法国人离开。到今天老挝依然持续出产亚洲最好的咖啡(之一),烘焙的工艺和工序都传统而原汁原味,只不过咖啡园的老板已经是老挝人自己了。

鲜红圆润的咖啡果实被采摘之后,经过半人力的脱壳机,两瓣白色微黄的种子被分离开。如果不经过迅速处理,这些在外形上已然是咖啡豆的东西将会很快腐烂。光照充足的炎热高原为咖啡豆的处理提供了便利,一粒粒柔嫩的豆子铺满底部透气的晒网,阳光使其水分尽失,成为干枯却香味初现的半成品。再经过不同级别的烘焙后,咖啡被装入纱布袋里,打上老挝标签送往世界各地,也送往万象和琅勃拉邦的夜市里,它们是最受游客欢迎的纪念礼品。

在依靠咖啡种植拉动经济的新式农场旁边,高脚楼和长屋构建的村落依然大量存在,老族人和由北方低地迁移至此的傣族人是主体居民。虽然原始部落的参观项目渐渐在波罗芬高原的游客中流行——有一些被政府保护的古老村落需要门票,有一些村落可以买到价格不菲的传统手工织锦,但是大部分人的生活仍难以宽裕,有时候村子里的小孩儿会长时间地缠着你,只是想索要一支铅笔。

度假村是在波罗芬高原的丛林和瀑布之间建立起来的,简陋的设施和粗糙的服务却能让你极尽地贴近自然,并与现代城市完全脱离,就如这个地区长久以来与统治政权的脱离一样。即使如吴哥王朝般强大的帝国,也只是征战到达了占巴塞,却没有能力触及兀自生长的高原深处。数不清的瀑布在高山峡谷中奔流,一部分流向低地城市巴色。通过血管一样的蜿蜒溪水,波罗芬高原与湄公河畔的城市取得了联系,并在地貌和景观上永远独立于繁华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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