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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寻龙记

2015-09-10张玉光

大自然探索 2015年5期
关键词:骨骼化石恐龙

张玉光

如何寻找恐龙化石

“你们在野外是怎样发现恐龙化石的?”这个问题曾有很多人给我提过。但我一时还真无法言简意赅地回答,因为如果能在野外“巧遇”恐龙化石,那绝对是“天时、地利、人和”诸因素巧合的结果。

当然,“地利”总是第一重要的。如果野外的地层里没有埋藏有恐龙化石,那么,即便你有十八般武艺也不可能把恐龙化石“变”出来。因此,首要的是,在地质历史的演化过程中,这里的生态环境必须适宜恐龙生存,并有过恐龙生存,加之恐龙死亡后,这里又具备十分理想的埋藏环境,才会使恐龙的尸体得以保存为化石。为此,你得有正确的判断。

“天时”同样不可或缺。恐龙化石的发现很多时候是“天时”在给力。比如一场大雨、一阵大风过后,历经多少年、多少人都未发现的化石,突然就摆在了你眼前!这是老天眷顾了有心人。

“人和”则是我们的主观努力。并不是谁都能发现和识别出踩在自己脚下的石头就是恐龙化石。首先你得有丰富的地质古生物学的知识积累,机会只会垂青有准备的人。当“只欠东风时”,你正好经过这里,于是可能就发现了恐龙化石,这就是所谓的运气加能力。当然,为了觅得这种良机,我们只能平日苦做功课,打好基础,制订出行之有效的野外考察发掘计划,认真对待每一次野外工作。

地质古生物学就注定了我们野外的工作是99%的艰辛和汗水加1%的运气,而正是这99%的艰辛和汗水使我们具有了火眼金睛的洞察力,因此得以碰上百年不遇的“机会”,否则,那1%的“运气”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眷顾你。有的户外爱好者将我们的野外考察理想化地描述为:心无旁骛,云游于天地间,有如仙人般地超然世外。甚至有不少人将我们原本枯燥单调的野外工作仰慕为“高大上”的职业,认为干这行是一边欣赏自然美景,一边锻炼身体,同时还能陶冶情操,是“公款免费旅游”……

可有谁曾认真去解读和品味过“勘探队员之歌”真正的韵律和内涵呢?“是那山谷的风,吹动了我们的红旗,是那狂暴的雨,洗刷了我们的帐篷;我们有火焰般的热情,战胜疲劳和寒冷,背起我们的行装,踏上层层山峰,我们满怀无限的希望,为祖国寻找出丰富的宝藏……”

这里的恐龙很独特

经过半个多世纪的野外古生物考察,专家们认定:中国的恐龙分布相对是比较广泛的,而且不同时代、不同种类的恐龙几乎都有出现。只是由于自然环境和地理位置等原因,在过去几十年中,恐龙化石的发现主要还是集中在西南和东北地区,于是就有“四川龙都”和“河南蛋窝”之称。这是因为,这些地方的恐龙化石似乎就像埋藏在自家或邻居家地下的红薯,不仅较易被发现,而且野外工作的成本也相对较低。相比而言,中国西北地区恐龙化石的野外考察发掘条件艰苦,环境恶劣。所以,直到20世纪80年代后期,才开始有大型的考察发掘工作展开。也正因为开展较晚,这些发掘大都是国际化的联合发掘。

甘肃的肃州龙是恐龙家族中比较特殊的类型——懒龙类。虽然懒龙类在中国曾在广东南雄发现过,但甘肃发现的懒龙数量要多得多,保存得也十分完整。而且,近几年在这里还陆续发现并出土了很多其他种类的恐龙化石,如马鬃龙、黎明褶皱角龙、白魔雄关龙、大行蜥脚类恐龙以及龟化石。这些种类是出现在我国白垩纪早期比较典型的恐龙类型,同国内其他地区的恐龙类型相比,存在明显的差异。因此,甘肃地区成为近期乃至未来中国恐龙化石新的发现地。

自然,这里也成为我们此次发掘的首选地。

西北大漠,地道的无人区

2013年的9月天,北京的天空被湿霾和骄阳交替笼罩。这样的天气容易使人感觉烦闷,但作为博物馆科研人员的我们,此刻心里却有抑制不住的兴奋:为了让博物馆展厅内的标本增加新鲜“面孔”,我们将西出阳关,到嘉峪关以北的无人区——那天高云淡的西北大漠去找寻“龙窝”。

出发之前,考察队的大队人马先在兰州集结和短暂的停留,备足了大部队所需的易储食物、野外工作的材料和设备,以及保养好为我们跑运输的四个轮子。

由于野外工作的特殊性,再加上恶劣的自然环境,考察队成员的构成也是很有讲究的:尽可能地人尽其才,不能有一个吃闲饭、拖后腿的人。所以,我们这次野外发掘队的十几名成员个个都至少要有一技之长。就以送水工来说,要保证这批人的生活和工作用水,隔三岔五就要从百里之外的地方拉水,这就要求既熟悉路况,还能在容易迷失方向的无路野沟中驾车前行。再以厨师为例,他得是个多面手,不仅要在队员起床和归队前及时备好饭菜,而且还需巧妙利用有限的食材,用简单的几样材料也能“变”出可口的菜肴。

9月4日,当我们从嘉峪关出发抵达野外营地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了。由于这里没有明确的地标,只是在营地前方大约3千米的地方有一座高挑的白色小山,名曰“白城子”。小山怎么会是白色的,又怎么能称其为“城”呢?这是因为,西北地区一年四季都有强烈的日照和大风,不同岩性的岩石会产生差异风化,原本坚固的山脉地形会变得残缺斑驳,形态袅娜,再加上不同颜色的岩石在风化后几乎都接近白色,因此这座白色小山看上去就像一座古代的城堡,故得名“白城子”。之前的地质队员将它标记在地质图上。

9月的京城,还没有一丝凉意,但在嘉峪关以北(下面简称“嘉北”)一带,早晚明显感觉到阵阵冷风。队员们个个像军人一样,不到1个小时就搭起了帐篷,有板有眼地开辟出营地。炊事员也迅速和泥砌灶,在天黑前就让大家吃上了可口的手擀面条。

嘉北地区作为此次工作的重点区域,科考队在出发前就已让大家有百分之二百的心理准备。虽然古代丝绸之路途经此地,但昔日繁华的西域文明已成过眼云烟,缥缈间荡然无存……历经两千多年的朝代更替,世事变迁,今天已道路荒芜,信息闭塞,就连穿梭于空中的无线信号也难以到达这块不毛之地,因此这里是中国版图上地道的无人区。每当遇上北部的蒙古、俄罗斯一带气温骤降,成群的野狼会快速南下,不时光顾这个有点生息的临时定居点。凄惨的狼嚎声,挑战着队员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初来的队员,能否在这里平静地待下去,恐怕也是一种不小的考验。

于是,作为队员们联接外界的唯一手段的手机,自然成为队员们时时关心的对象。大半天的行走,随着营地的渐近,手机信号越发微弱,直至消失。当夜色渐临后,有的队员已经感到不安。不过,还是有细心人借着夕阳和月光,登上附近最高的山头。手机“滴滴”的短信声让他们兴奋不已。这一激动人心的好消息,很快传遍整个营地。于是,大家全部出动,逐个寻找附近的高山坡顶。伴着夜色月光,每个山头都有晃动的人影。有人竟然跑到1千米开外的山顶,向远方的家人和朋友传递着信息。

这以后,登上山头打电话就成为了队员们每天收工后的主要活动之一。每到晚上,最热闹的场面就是队员们匆匆爬上山头,找寻信号……

野外踏勘,搜寻“龙窝”

这次嘉峪关野外发掘工作计划是一个月的时间。按照以往的经验,前期野外踏勘找点需要一周,剩余的两周时间用来试发掘和大型发掘,最后留一周时间进行化石打包、装运和返回。

9月5日7点左右,吃罢早饭,我们两三人一组,兵分几路,从营地出发开始向四周搜索。我们的搜寻区域主要集中在营地周围方圆40平方千米的范围内,由于营地地处三面环山、一面开放的山坳中,所以每天出发先要翻过高低不等的小山头,然后才能走到逐渐开阔的大漠。虽然通常说这里是戈壁滩,但实际上这里的地貌并非一马平川,而是“小山不断,大山难翻”。我们外出看地图首先要找白城子山。白城子一带是白垩纪早期的地层,按照颜色、岩性分为四层,从下到上依次为砾岩层、下红层、中灰层和上红层,恐龙化石就在上面三层中。

起初两天,队员们满心好奇,精力十足,尤其年轻人恨不得把附近的山头、山沟都找个遍,可效果并不好。“老地质”都把起初的野外工作叫作“野外踏勘”,“野外踏勘”其实很有讲究:既要根据前人的地质资料到现场进行深入了解,同时还要细心观察一些风化的坡沟处是否有破碎的化石痕迹;还要随走随停,将一些疑似有信息的地方细心地用地质锤或铲顺着破碎化石暴露的层面清理出部分新鲜面,确定那一层内能否出现化石。没有野外阅历的年轻队员在经历这一过程时会很扫兴,觉得在山里“白遛腿”,费力不讨好。可他哪里知道,化石就是在这个看似“白遛腿”的过程中发现的啊!只不过看你自己是否拥有一双“火眼金睛”。

尽管在嘉北地区人迹罕至的野外,有时可能会有令人惊奇的发现,但是这种幸运并不会降临到每个人的头上。不过,我们队里的段师傅却总是一个“运气好”的人。段师傅皮肤黝黑、个头中等,这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眉宇间流露出西北人特有的气质,平时憨厚、少语,但在野外工作中却是十分活跃和富有思想的。在哪里可能有化石,有什么样的化石,他可以通过仅有的蛛丝马迹说准个八九不离十。这种特质似乎是长期野外工作形成的独到悟性。每当大家忙活了半天无所收获扫兴而归,或者累到无精打采时,他准会安慰大家说:“不要着急,会有好东西的。”他也能在别人不经意间找到兴奋点,大家透过他深邃的眼神又看到了希望。

因此,在真正开始野外发掘的时候,他是“总指挥”。在他的大脑中,似乎有一张恐龙化石分布的透视图,他凭着自己良好的感觉,几乎每天都能有所发现。所以我们都称呼他为“鹰眼”。这双“鹰眼”折射出来的鹰派作风,也让大家信服。每当发现罕见的标本,他都会不顾一切,在第一时间把野外的工作做完做好,方才归队,以保证化石的完好和安全。这就是他在长期的野外工作中练就的一贯作风。段师傅虽是一位技工,却也是我们值得尊敬的老师。

通常情况下,野外踏勘工作到了第四五天时,队员的身体开始疲惫,再加上还没有发现化石点,大家激动的心情逐渐开始平静下来,这就是野外工作心情的“平台期”,后面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处于这一状态中。

但这次我们的“运气”还算好。野外踏勘工作进行到第四天,尽管还没有发现令人兴奋的大型恐龙骨骼,但化石碎片还是找到了很多处。经过认真研究,我们最后选择了三处比较有希望的化石点作为我们的试发掘点。而且,根据这三处已经发现的破碎化石判断,这里的化石很可能分别是禽龙、角龙和大型蜥脚类。其中,1号点(可能有角龙)的位置就在不远处那座白城子山的山脊处;3号点(可能有大型蜥脚类)的位置是位于营地西侧的冲沟岩壁上。这两处工作点都极为不便。在这样的地方发掘,对队员而言是一番体能上的挑战。只有2号点(可能有禽龙)的位置在营地前面不远处的冲刷夷平面上,发掘工作应该相对容易一些。

1号点发掘,初战告捷

9月10日,我们开始对三个化石点进行小规模的试发掘工作。我们重新分配调整了队员,并且配上了铁镐、电镐和铁锹等发掘工具。我们首先采用这些相对大型的工具将“含化石层”表面的岩层进行清理,扩大暴露面和工作面。接着,我们用一些小型工具如用扁铲、毛刷、铁钎等来清理化石周围的局部岩石。最后,我们根据暴露的化石排列来推断骨骼的延伸方向,以便顺着继续清理四周的围岩。

为了便于日后研究过程中进行野外埋藏现场的恢复,我们同时还要绘制化石埋藏分布、发掘图,并进行摄像和拍照记录。

不过,这时的工作还需要进行仔细甄别,哪些是化石,哪些是围岩。因为在新鲜面出露的岩石和化石颜色比较接近,而且相互间结合很紧密。因此,这可是既考眼睛又考耐心的细致活儿。当遇到像化石形态的石头时,就要用带尖的铁钎小心地将界限处的岩石剔掉。如果暴露出来的有同心圆或面上有骨骼的纵纹,那就是骨骼化石;如遇上牙齿或爪子这类小而有形的骨骼就比较好确定。

当然,这种容易混淆化石和岩石的情形多是出现在初出野外者。如果已具备野外经验,一看便知晓是岩石还是化石,是哪一部位的化石。此外,由于化石形成及保存过程中都经历过地层的运动,所以在野外看到的很多是已经断裂的化石段,如果接触面新鲜的话,可以用快速黏合剂如“快三秒”之类的液态胶水进行处理;而如果接触面已经破裂很久,野外黏接肯定无效,那就要进行现场拍照,然后标号,分段包裹起来,等到带回去做随后的室内处理。

我们决定首先进行1号点的发掘。因为根据之前踏勘的记录,这里出露的是小型角龙的骨骼碎片,从骨骼大小来判断,这类角龙个体的大小在1米左右。所以发掘现场规模较小,在现场判断骨骼的延伸或方位都相对比较容易发掘。

9月11日的早晨,大家便集中力量开展1号点的野外发掘工作。由于化石碎片发现在山脊处,所以野外发掘的工作面不是非常理想。如果要几个队员都攀爬上去,那里很难容纳得下,所以就要非常小心。由于要借助机械器具,就更要小心不能损坏了化石。队员们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把化石从岩石中剥离出来,然后清干净四周的岩石。

当把化石从岩石上剥离后,还要像拼图一样把化石拼好并摆放在平软的地面上。然后,拉来足够多的水,将一袋袋石膏粉和麻袋片用水浸透,石膏粉混合均匀后将化石紧紧地包裹起来,做成一件件“皮劳克”(“皮劳克”是俄语音译,就是石膏制作的化石包)。等待石膏彻底凝固后,我们再在上面标注编号、产地和发掘的时间等技术资料。这一程序除了工作队员非常劳累外,后勤负责拉水的师傅也相当辛苦,一趟趟地往返于取水的途中。通过“皮劳克”将化石固定包裹起来,等待回到室内再做进一步的修复。

就在这个空挡,一些暂时还没上去的队员就在山脊的附近观察打量,这下可有新的发现:在工作面垂直靠下1米多的岩壁上,竟然出露了三个大小类似的角龙的头骨!这一发现真让队员们喜出望外。这完全是“天时”的“运气”!由于上午的阳光斜射,在岩石的西侧背光处光线比较柔和,于是,略微发红的骨骼和灰白色的岩石在色彩上就形成了一定的反差,很容易区分。

虽然可喜,但紧接着的发掘就难上加难了。因为岩石立面的工作是最难进行的,于是,队员们就用电锤在垂直于岩壁的面上依据化石的位置沿着周围冲击出1平方米大小的石槽。同时,用电锤顺着石槽逐渐倾斜慢慢剥落化石下面的岩石,让化石的底面跟岩石逐渐分离出来。就这样小心翼翼地将岩壁上的三个小型角龙逐一取出,并用石膏固定好。当四个长方形的“皮劳克”放在山脊斜坡那松散的土层上时,大家才松了口气。工作直到日近黄昏时才算结束。

尽管仅是四件小型的角龙,但刚开始工作就有这种收获实在不易,这为这次野外发掘工作开了个好头,给队员们之后的发掘增加了信心和力量。初步判断,2、3号点是“大块头”的骨骼,所以,完成暴露面清理后,我们准备调用大部队接着进行大型发掘。

大型发掘,“愚公移山”

从9月17日起,我们开始了野外大型发掘工作。大型发掘工作基本上全是体力活,也是最惊心动魄的,它决定我们这次野外发掘的“收成”。我们每天出队后都在划定的作业面工作。大型骨骼需要动用电镐。我们轮流抡着电镐,可是,往往还没有破启一块岩石,手臂就已麻木,心跳加快,这时只能换人。就这样费劲地一口一口慢慢地啃下每块“硬骨头”。力量较大者,干这差使会感觉到非常得意和自豪。由于干的是体力活,工地上不时传出欢声笑语……

由于3号点的位置在十几米高的悬壁上,因此,我们只能将大块的围岩撬开翻入山沟后,才可以见到化石的踪影。这种发掘场景看上去真有点像“愚公移山”的势头。只见队员们将件件大型工具挪上倾斜的工作面,一边注意上面因振动滚落的石块,一边还要像绣花一样将牢固包裹在化石外面的岩石一块块地剥离。对于一些包裹着化石的大型岩石来说,地质锤的敲打简直如同挠痒痒。这时,电锤可是派上了好用场,片刻就会将一块块岩石简单利索地剥离下来。眼看着一块块恐龙化石暴露出来,大家别提有多高兴了,干活的热情倍加高涨。之后,我们还是把发掘出来的大型恐龙化石用石膏做成“皮劳克”。

当队员们看到每天归队拉回的一件件“皮劳克”,自然很有成就感,一切疲劳艰辛似乎都抛到云霄之外。此时,厨师多半会多炒几个小菜,改善下伙食犒劳大家,然后再烫上一壶老酒给队员们解乏和庆贺。

在茫茫戈壁,辛苦工作十多天后收获了恐龙化石,大家愉悦的心情可想而知。似乎也没有那么多矜持和含蓄,当酒劲释放时,在飘曳的篝火中就会看到一个个闪动的舞影,我们称之为自娱自乐的篝火晚会。

当2、3号点的化石陆续被挖出打包后,原先的山头也被削下多半个,由于里面没有化石延伸,所以,就再往下层发掘看能否找到化石的痕迹。结果并无斩获。

三周多的野外发掘之后,在营地的四周就放满了从化石点拉回来的白色石膏块。眼前这一切似乎预示着我们的任务即将完成,这次野外发掘也基本接近尾声。随着返京时间的临近,我们还要在剩余几天内对野外的化石点做些补充描述、记录和整理资料的工作,以保证下一步研究时所引原始信息的准确性和科学性。

临近9月末,就在回城前两天的午后,嘉北一带忽然间大风呼啸,席卷着地面滚动的黄沙狂飞而来,瞬间天地间浑然一体,一场大雨光顾了我们的营地,我们的帐篷难以承受这种突如其来的风沙袭击,在风雨中飘摇着,好在是白天!最令人担心的是这种天气出现在夜间,单薄的帐篷会拔地而起,让我们个个在漆黑的夜晚瑟瑟缩缩,手足无措。根据经验,这种天气过后不久便会大幅降温,这提示我们野外的工作只能告一段落。队员们怀着复杂的心情,赶忙收拾装车,好趁着风力减弱时赶紧从这里撤出去。

把“恐龙”带回家

一个多月的野外工作似乎就在这情愿与不情愿间结束了,其中的感触良多,但野外的精彩生活绝非是上面那些想来有趣的点滴花絮,还留给我们很多永恒的记忆。不过,到这里并不是要结束这次野外考察发掘的记述,因为真正带恐龙回家的工作还仅仅进行了一半,余下的工作需要在室内完成。

把野外按照发掘顺序打好的石膏包一个个打开修理完后,还需要研究它们是否就是同一具恐龙骨架上的;如果查看资料后认为还缺少局部骨骼化石,就要进行缺少部位的修补工作,然后对比同一产地或不同产地的这类恐龙化石的形态,看是否有亲缘关系。当然这些工作是科研人员的事,野外发掘的段师傅这会儿是不会再帮忙了。修复和研究的工作一般需要较长的时间,有时需要不断反复观察骨骼形态的差异和变化。

修复室里的活计就没有野外那么“刀光剑影”了,反倒需要轻拿轻放,像绣娘一样用针钻修掉化石表面的多余岩石,小到牙齿上面的每一个齿纹毫无遗漏地修理干净。干室内的活千万不能着急,需要静得下心情,稳得住手脚。有时一件小标本需要在显微镜下修理一两个月!当修好的作品矗立在人们面前时,一般人可能想象不到它们倾注了我们多少的汗水和智慧,而在我们看来,它们不啻伟大的艺术品!

依据行业习惯,大型的恐龙化石一般在科学研究后要把它装架站立起来,恢复它活着时的姿态,这样才更具有震撼力。所以,接下来段师傅又要上场开始他的工作:切割钢条,电焊接口,根据为恐龙设计好的姿态先制作一个铁(或钢)架子,再把对应部位的骨骼组装上去,专业上称之为“装架”。待骨骼装上铁架以后,整个恐龙考察、发掘及研究、装架工作才算告终。这次野外发掘回来的恐龙化石仅装架工作就整整持续了半年多。直到2014年年底,才如本文开始提到的,四具大型恐龙骨架化石(经初步鉴定为懒龙)被送达北京自然博物馆。

地质古生物工作者野外的工作充满着艰辛,有时甚至面临着对生命的无情挑战,但也收获着常人难以享受到的成功和满足,充满了无穷的魅力。当穿越了时空的生命驻足于眼前,自已仿佛就是神奇的造物主,一切风雨、汗水和忍耐都成为云烟往事。对地球生命的探索永无止境,行者在路上,依旧不改曾经的初衷。

恐龙化石发掘过程

在野外要想找到恐龙化石,既需要具备地质古生物学知识的专业人员,也缺不了生活在化石点当地人们的发现。当然,偶然的运气也是野外工作所期望的。通常,专业人员在野外寻找恐龙化石多数会按照以下程序来进行。

1.野外前期地质踏勘,确定有无化石存在。因为恐龙是生活在中生代的生物,所以恐龙的生命遗存也只能在中生代地层中发现(中生代包括三叠纪、侏罗纪和白垩纪,在中国以侏罗纪和白垩纪的恐龙化石为主)。因此,寻找恐龙化石的野外工作就要针对这一时期的地层展开,如此才能寻找到恐龙化石。

2.查找地质资料,多方打听线索。根据地质资料或相关文献的记载,查找先前化石的发现记录。如果是在人类生活区域,可以向当地人们打听先前是否有化石发现的信息,利用群众提供的线索,减少不必要的徒劳工作,这叫“巧用群众力量”。在已经发现的恐龙化石中,借助这一来源发现的占多数。当在无人区寻找化石时,就要根据野外长期风化暴露出来的化石碎片来发现或寻找蛛丝马迹,依据化石在野外的暴露位置,分析地层时代和环境,这样才能让沉睡已久的史前生命重见天日。

3.小规模的野外踏勘。在野外踏勘过程中,要根据已经掌握的资料逐步缩小范围,如要在陆相恐龙地层存在的山头或者流水冲沟下游寻找线索,仔细巡查有无恐龙化石的残碎片。如果发现化石,极有可能在附近的山脊暴露处、下方流水搬运地或者岩石层位中有恐龙化石出露。

4.正式发掘。当找到了化石点后,真正的野外挖掘工作才算开始。这时候,就需要组建考察队,选出一个经验丰富,又能吃苦耐劳的成员作为队长,来安排统筹野外工作,并配备一定数量的专业人员,以保证发掘工作的有序进行。

选择野外工作场地,组建生活区。要在工作区不远处的安全位置(一般选在四周开阔的高地上,以防止地质灾害)搭建生活帐篷,以及准备生活、工作物资,如生活用水和食物储藏,工作工具和辅助原料(石膏、胶水等等)。

小范围的试发掘,寻找丰富的化石点。当在野外寻找到破碎的未搬运的化石或已确定富含化石的层位时,要先进行小规模的试发掘,工具常用铁锹、刨子,以及地质锤、扁铲等小型工具,小范围的挖掘,为大规模发掘做准备。

大型发掘时,对化石进行顺序编号、绘图和拍照记录。当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该地点有恐龙化石时,就要开展大规模的发掘工作了,除了动用大型工具外,如铲车、电锤等使岩层大面积出露,还要为室内科学研究做好前期一手资料的收集,要仔细做好文字和视频记录工作,使野外化石的原始保留形态在室内能够恢复。如果是雨期,还要在化石发掘地搭建遮雨棚。

打石膏包。为了防止野外挖掘出来的大型骨骼风化或损坏,保护好小型骨骼,还需要打石膏包,简称“皮劳克”。通过皮劳克将化石固定包裹起来,等待回到室内再做进一步的修复。

室内修复。将化石小心运回室内,开展室内修复、研究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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