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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回避

2015-09-10洪忠佩

湖南文学 2015年8期
关键词:蜀地村庄

洪忠佩

古蜀地

深冬的阳光,慵懒,寂寥,像一个习惯于沉默的人走到身边,站了许久,又一言不发地走了。我没有去计算这样的阳光一天从古蜀地山脊走到村口时间有多长,但他的悄无声息,似乎只有狭窄的山路上冻土踩出黏乎乎的感觉,证明阳光确实来过。遗憾的是,冻土才刚刚松软,阳光的味道就跑得无踪无影了。

我喜欢村口的香樟、木荷、楮树、栲树、苦槠树,不仅长得任性,即便冬天再冷,依然保持一树树的青翠,不像枫香,经不住霜风,一吹叶就落了,光秃秃的样子越发显得冷清。与枫香一样,乌桕、柿树、朴树、板栗树的叶子也随风而逝,让葱茏的林木多了一分疏朗。山雀似乎只恋着香樟、楮树、栲树和苦槠树,对枫香、乌桕、柿树、朴树、板栗树兴趣不大,扑棱棱地穿梭来穿梭去,也不见在这些树的枝桠上停留一下。沿着村口的山路走,发现树站的位置是有讲究的,近山脚的有松有杉,水口多是樟树与枫树,山的褶皱处便是柽籽树(油茶树)、乌桕树、板栗树和栎树了,而村庄周围呢,高耸的一定是枫香和红豆杉。村庄的房屋,砖木结构,依着山坡错落着,村口与房屋之间隔着一块空地,地上除了废弃的杂物,还有几只鸡在悠闲地啄食。依稀能够听到涧水跌落的声音,却看不到有水在何处流淌。我在村口转了一圈,没有碰到一个人,一个称为古蜀地的村庄就这样被孤独包裹着。

古蜀地村前那蜿蜒的山路,曾挨过多少村人的日子?从赣晥边界的小畈段进山,这样的问题一直在缠绕着我。如果没有偏差,山路边阴刻着村庄吴姓一百一十多世祖的墓碑就是答案。而大多数村民陆续外出打工并迁走,仅仅是因为村庄地处偏僻山地贫瘠吗?对山里土地的逃离,只是山外物质的诱惑吗?不尽然吧。路上的七里亭、五里亭早已坍塌,石块瓦砾,以及枯黄的草掩埋了原来的路径。一段段荒芜废弃的山道,不仅促成了与之平行的一节节山路,同时也是对村庄过往的一种摒弃与割裂。在山岔口,遇到一对挑着被褥的老人,扁担的两头,拴着蛇皮袋装的棉絮。他们的步子有些碎,山路上,逆着光,晃呀晃的,佝偻的苍老身影让我眼中有了潮意。吴姓老人瘪着嘴说,嫁到山下的女儿赶在年前进新屋,他们去照应几天,带上被条(被褥),省了他们许多麻烦。老人的话语,像山路上彼此的邂逅,简短得只是擦身而过。然而,自带被褥的老人,住在女儿女婿的新屋里是怎样的心境,他们又有着怎样的漫漫长夜?

古蜀地,在婺源算得上是一个别样的村名。一个“蜀”字,让深山里的古蜀地村与遥远的巴蜀有着怎样的关联?更想知道的是,在古蜀地村先人的心目中,为何对村名如此的拥趸?村里老人的记忆像老屋斑驳的墙体一样模糊:有说是先祖始迁巴蜀称“古蜀地”的,也有说是婺源古属吴楚分源称为“吴属地”的,还有老人说都是方言混淆的结果,山上原先苦竹多,就叫“苦竹地”。村庄很老了,老得老人们对自己说出的内容与村名都有了存疑。找不到村庄的谱牒,看不到文字的载记,村庄的身世依然是一个谜。据说,古蜀地村吴氏是春秋时期吴王夫差太子鸿的后裔,而吴太子鸿的墓就葬在几十里外的江湾湖山村。那么遥远的事,村里是否还会有人去追溯呢……外屋巷口的墙上,一张村民选举的公示榜落款更省略———“古地”。一张红纸出卖了一个一百多户的村庄,留下稀稀拉拉十多户人家的名字在光影下刺痛了我的眼睛。

静寂,落寞,随着村庄路的坡度在上升。古蜀地村的苍凉与颓废真的出乎意料:大多房屋已经不成光景,有的门廊屋檐龇牙咧嘴,墙脚都长了青苔与杂草;有的屋脊鳞瓦都掀光了,只剩下一根根桁条与梁坊;有的房屋砖墙裂痕很大,看上去摇摇欲坠,黑黝黝的梁柱布满了白蚁的蛀孔;牛栏猪栏更是坍的坍塌的塌,成了废墟。稍微平整一点的土坦呢,杂草丛生,裸露着的是旧屋料、砖块、陶瓷瓮、杂木蔸,以及废弃的畚箕与磨盘。房屋的门大部分都上了锁,门锁与铁栓已经上锈。村庄,就像那根断裂的房梁一样悬着。一年四季锁着的民居,对于村庄而言,时间的锁孔已经锁死。即便虚掩着的,晒栏上也空着,我真的没有勇气去敲开任何一家的家门。或许是为了减轻猪粪的重量吧,一位老人撅着屁股把猪粪晒在一块石板地上,空气中飘着一股骚臭的气味……不知不觉,我踩到地上一块青瓦,留下一声清脆的爆响。巷口,一位头系洋袱(方巾)穿着臃肿的老妪挎着菜篮蹒跚而来,竹篮里有从菜园刚摘来的青菜大蒜,翠青翠青的,嫩得喜人。我想前去搭讪,谁知她在巷边一转角,倏然不见了。泥泞的土路,留下了一行浅浅的脚印。

半边毛竹与半边毛竹叠个接头,从山上引下的泉水就寡淡地流到了石井。井台的功用是分开的,前者饮用,后者浆洗。也有的,用毛竹直接把山泉引到家门口的水池,让水一直在不息地淌。讶异的是,外屋边还有两口石砌的鱼塘,塘口四四方方的,只有几尾红鲤鱼孤零零地沉在水底。而里屋口呢,一口圆圆的的池塘彻底淤塞了,成了一潭死水,绿藻几乎覆盖了水面。最终,与我聊天的是一位质朴的村妇。隔着几步石槛,她讲话不温不火,说这条路走不通哩,你要绕着走才能上去。唉,几栋破屋没什么好看的,打工的打工,迁走的迁走,村里剩下的人都是爬不动摸不动的……村妇的一声叹息,道出了古蜀地村一种纠结的现状———一个古老的村庄大多数青壮年都撤出了,只留下少部分老人驻守———日将沦为空巢是个不争的事实。我想,山外交通资讯的发达,无疑给山里村庄以无形的冲击波,有人不满足于现状也是正常的事,可古蜀地村那么多人走了出去,很少回到村里,算不算一个特例呢?他(她)们一个个背井离乡,在奔波的异乡会重逢吗?问题是,他(她)们在没有土地耕作的城市,讨着怎样的生活呢?当地有句俗话,十根手指头伸出来,不会一样齐。很难想象,古蜀地的大多数村民在钢筋水泥的地面根能够扎多深。假如,能够重新选择,他(她)们还会不会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村庄?血缘,是聚族而居的村庄动脉,即便再远的路途,即便清明时节的雨水,应不会阻隔他(她)们回村看望躺在山岗上的亲人吧。

站在村边的山岗,我依次看到的是:颓败的民居,一棵枯死了一半的红豆杉,两根光了杆的梨树,几个像饭锅一样的卫星天线,数块板结的荒地,以及一条一丘的有了绿意的油菜地。远处,还有耸起的墓地与庙宇的废墟。许是村民过分取土的缘故吧,路边一根粗大的红豆杉裸露着大部分根部,我真担心一场大风会把它连根拔起。一根攀援在红豆杉树干的藤蔓,已经枯萎。

一颗揪起的心,始终平复不下来,因为我心怀敬畏,对村庄与大地的事物无法割断情感联系。比如:村庄四时八节的活动,铁质的农具,喂养身体的五谷杂粮,以及与大地相互依存的每一种动植物。

天,阴了下来。挨夜的风,夹着僵冷的呼啸,起了阵势,似乎把单薄的炊烟吹散了,储水的池面有了明显的冰痕。在空茫的村口,除了我,还有谁在瞭望一个即将虚空的村庄。还好,有一条狗汪汪地吠着,为我送行。

石佛的佛

他看见形如佛像的石壁,刚好走出项山山谷的迷茫,那一刹那,他比先前看到的八卦形小溪还要惊异。他伫立,坐下,然后,久久不愿离去。时光不会静止,能够静下来的是他的心。在一个生发的日子,他把家从几十里外的钟吕村迁到了如佛的石壁下。于是,小溪的溪畔有了一个“石佛”的村庄。这位让石佛村藏风得水的人,便是村庄的开基始祖俞百五。俞百五所处的宋代,正是人们对佛有所争议的时候。面对儒道当家,他的心另有尊崇,不释疑,不折腾,守着石佛求得心中的一份安宁。俞百五心里尊佛,而他并不是佛教徒。他的心量大,也大不过时光,最终还是化作了微尘。

甲午年的一个冬日,我翻山溯溪到段莘乡石佛村,阳光与浓霜正在交织着耀眼的光芒,溪边沟壑还有寒气在凝结,而形如佛像的石壁呢,由于早年的开山筑路,已是一面秃了的空壁石崖。与之相邻的用一块块石片砌成的石拱桥,桥面上长满了茅草,村口的宗祠———明德堂也只能在村里老人的记忆里去追寻了。那石佛人称作的“仙人桥”(石拱桥),那水泥覆盖下的祠堂基,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荣光与暗伤?风,仿佛夹着遥远年月的霜气,在村口回旋,却没有回音,而村庄是否会在这样的低温中蜕变呢?尽管村里的俞志荣一股脑跟我介绍石佛历史上的“八景”,我真的很难提起兴趣。说实在的,对于村庄从谱牒上录下的诸如“屏山列秀”“笔架双峰”“凤字同岗”“带水环清”“印石苍苔”等景观,我觉得在脑海中存一种意象就够了,一如看远处的远,根本没必要一一去比照。何况,有的景观就如佛像的石壁,在不断的变迁中已经面目全非。

绕着村庄的八卦形小溪,在阳光的照射下,溪水格外的清澈透亮,随波漾起的还是一种宁静。一二块青石板砌在溪边,就成了水埠。洗菜的,还有洗衣裳的妇女,在埠头躬着身洗洗刷刷。刚下溪的,抑或洗完回家的,碰到了相互都有个问候。沿着溪的水街上,木凳托着竹筛竹盘在晒南瓜粿萝卜片,倚墙的竹叉竹笐上晾着一棵棵的白菜,三四位老妪约好了似的,聚在边上吃早饭,即便有的吃完了,手里还是拿着碗筷不肯离去,仿佛刚聊过的话题有了回味。在她们的脚下呢,有几只鸡在咕咕地觅食。街边的顺荣百货店,其实就是村民俞顺荣在家里堂前一侧摆了个货柜和柜台,食品日用品杂货混在一起,也不分类。柜上柜下,廉价实用是否是店里的最大特色呢?大门敞开,店里空无一人,阳光已经透过窗户在地上形成光影。在顺荣家的门口,我依稀听到村口有流动货车叫卖商品的喇叭声。村中的小广场上,耸着网格布遮起的简易工棚,一台弹棉花的机器躺在棚里无人问津。这种铁质的机器,是否在预告村庄弹棉花匠人手艺的终结?

如果说,崭新的石佛小学是村庄对今天抑或明天最好的寄语与表达,那么,遗存的“志和堂”“义和堂”“爱日堂”却是石佛村村史的一种连缀。明德堂是石佛村俞氏宗祠,而志和堂、义和堂、爱日堂都是明德堂之下的众屋(支祠),这是血缘关系的一条纽带。在这条纽带之中,志和堂院墙门楼上“集体大屋”的字迹,应是直接表明了众屋的功用吧。义和堂的厅堂里,似乎还存有“乌饭”的气息。在石佛村,每年农历的四月初八有采乌树叶浸米做乌饭的习俗,各家各户将自家精心做好的乌饭端进祠堂进行祭祖。石佛村乌饭祭祖,相传是源于祖上的一个故事,说是村里有位德高望重的族人被诬陷入狱,村民每次带食品去探望他,食品都被狱卒私吞了。无奈之下,村里人就从山上采来乌树叶,揉碎滤汁与米一起煮,做成了乌饭。狱卒看到黑乎乎的饭,失去了胃口,入狱的长辈才吃到村人的乌饭。后来,石佛的后人为了纪念先祖,每年都要举行乌饭祭祖活动……冬日里,牌位、供桌、香炉、乌饭,以及其他的供品,都早已撤离了现场,“义和堂”的堂号却悬挂于厅堂之上。我想,义和堂的“义”与“和”,不只是村庄的一种言表,还应是融入村庄和村人血脉里的一种寓意吧。

“庆源人跳戏面壳(傩舞),石佛人挖木勺”。一句流传婺源民间的俗语,经年彰显着庆源人跳傩舞的技艺和石佛村人挖木勺的手艺。挖木勺的木台虽然立于义和堂门前一侧,但村里最后一位挖木勺的匠人俞学来也已经年过八旬了。我无缘看到老人斧凿闪现的力度与弧美,却在义和堂中陈列的木勺、木瓢、蓑衣、石磨、石臼、风车、禾戽,以及火篮、揉茶机等等的旧物上,找到了村人安身立命的生活之需与乡野大地的关系。这些旧物上呈现的木质纹理,存储着村庄的表情与村人的体温。

八百多年前,开基始祖俞百五与石佛是一种缘。无论石佛村失去形如佛像的石壁,还是明德堂的坍塌,都是村庄的迷惘、困顿,还有彻骨的疼痛。欣慰的是,石佛村人还在做乌饭的火焰,以及崇宗睦族的祭祖活动中传承着先祖的一种缘。或许,石佛村应了民间那句话———心中有佛,即与佛有缘吧。

蛰伏,或者遮蔽

冬夜气温骤降,梅溪的溪面结成了冰面,潺潺的流水声便消隐了。即便朝阳升到了坞口,溪边埠头还是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影。石板路蜿蜒、湿漉,路边的茅草,以及菜地里的青菜、大蒜叶面上,一层浓厚的霜覆盖着,仿佛藏有雪的质感。水口与后山上的树林,稠稠密密的,耸着一片霜白。而溪边的乌桕、栗树,叶子早已落尽,光秃秃的,显得老相,与水口后山的树木有着鲜明的对比。尽管没有风,但寒气很重,空气中泛着刺骨的冷,仿佛自己鼻息中呼出的气息会随时在鼻梁上凝结。一路上,悠游追逐的鸡和狗都不见了,如果不是巷中传来婴儿的啼哭,我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村庄。梅溪的梅,沿溪而长,沿溪而开,曾经有着怎样的形态与姿势,又有过怎样的清逸与幽雅呢?它与青山民居影映溪面,苍劲嶙峋,凌寒傲放,那是一个怎样令人神往的景象啊。可惜,这一切都消失在了久远的年月里,成了梅溪一个远去的符号。在村庄里,有许多事都是前人留给后人的谜团。村里已经没有人能够给我讲清楚梅花消失的过程了。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弄清楚梅溪的梅消失的原因。即便梅的踪影找不到了,梅溪的村名也不应该在村庄消失吧。大碣的村名,能够替代梅溪吗?答案,无疑是一个不争的事实。然而,我还是喜欢称之为梅溪的。梅溪青石板的路面,大部分都被水泥覆盖了,临溪的水埠有了缺失,而溪上的木板桥也改建成了水泥桥。桥头呢,有几幢红砖砌起的新屋基本成型。空地上,挤挨挨地堆着老屋拆下来的旧屋料。不远处,油榨坊的大门上了锁,不知道有多少日子没有飘出油香了。村里一位姓洪的老人说,村庄失去与遗忘的事情太多了,有些人和事,仿佛昨天还在眼皮底下,一转眼就不见了。而有的事就像众屋(祠堂)的大门,有一天不见了,虽然意外,却没人去在意,也没人感到不安。村里的众屋我去看了,一个盛放家族记忆和集体情感的地方,堆满了风车、禾戽、打谷机等杂七杂八的农具,乱得不成光景。这是我早年去梅溪拜祭朋友的长辈辞世的众屋吗?这样的众屋,还会不会安放亡魂和灵柩呢?……我觉得,对于村庄来说,传统生活习俗的日渐式微或消亡,比多年未遇的寒流还要让我感到寒冷。绕过众屋,便是同伴亲戚家的祖居屋,一对上小学高年级的双胞胎正在长凳上做作业,一张张“优秀学生”“三好学生”的奖状贴在堂前的板壁上,十分显眼。上了初中,他们就要去村外更远的地方读书了。

在梅溪村里,抬头就可以看到半山腰的青垓山村。相传,做梅溪碣的碣石就是拆了青垓山塔的塔石筑的。梅溪周围的山都是石壁山,有的是石头,为什么偏偏要去拆青垓山的塔石筑碣呢?这是一个怎样的缘故?又是一场怎样的奢侈建设?恐怕村里也没人能够给我一个准确的说法了。青垓山上一处高高耸起的人文标志,在久远的年月由此埋在了溪下……山里的路,看起来近,走起来远。过田埂,上山岗,所谓的路只是一条山径,随着山势蜿蜒,毫无规整可言。山路的无序与崎岖,考验着人的脚劲与体力,走着走着就感觉到有些冻僵的双脚回暖了,再往上走,背脊也就开始发热了。转上山岔口,空气里似乎飘着一股焦糊味,抬头一看,才发现眼前一大片都是山火过后的焦痕,就连藏在深山里的古老墓地也未能幸免。山体裸露,路的延伸犹如火痕的界线,边上处处都是山火烧过留下的残迹。焦土、焦叶、焦灌木树丛,还有一截截焦了皮的原木,无一不标记着两天前的火势。糟糕的是,有一个烂树兜还在冒烟,不得不让人担心会不会死灰复燃。我们空手徒步,无奈之下,同伴只好往冒烟的烂树兜上撒了一泡尿。当地有一条家喻户晓的标语:“偷树罚款,烧山坐牢”。有人不慎烧了这么一大片的山,有关部门的处罚应该不会轻吧?路边没有了蓬乱的茅草和灌木,山路就显得陡峭了,我和同伴只好走一段歇一下。到了山脊,就把山火烧过的山场甩在了身后,迎面而来的是桐子树林、栗树林、松树林,以及毛竹林。香樟、橘树、檵木、楮树、红豆杉群,以及在红豆杉树上往返穿梭的麻雀、翠鸟,给青垓山村有了一种隐匿感。而篱笆、猪栏、土墙、板壁屋呢,一如让山居人家的时间定格在二三十年前,甚至更远。村里一幢木柱的板壁屋,没有砌墙,四面空灵灵的,我不由为屋的主人在寒冬的生活感到揪心。走过十四户人家的青垓山村,我只碰到了一位小女孩,两位老人,还有一位正在劈柴的中年妇女。时下应是冬闲的日子,可山里人家也没人闲着,在山外打工的打工,在山上劳作的劳作。我想,除了清寂、空幽,质朴与勤劳,应是青垓山山村人家的全部内容吧。我向老人要了一个萝卜,边吃边和他聊起了村庄和眼前繁茂的树木。唉的一声,老人叹气说,几年前的一场大雪封了山路,神不知鬼不觉的,村前的一棵红豆杉还是被偷盗了。等大家发现情况,连痕迹都没有了,想追责也无从下手。想不到,这样缺德的事都有人做。作为一位经常走村串户的访问者,我能够理解村里老人对水口后山每一根树木的情感。何况,红豆杉还是国家一级珍稀濒危保护植物呢。一起盗伐事件,闹得山村里沸沸扬扬。村里少了一棵红豆杉,村里人一个个比自己家中失窃了财物还心痛。

山里的静,那才真叫静呀,甚至静得有些诡异。鸟啄红豆的声音,红豆落地的声音,枯叶滑动的声音,以及松鼠上树的声音,都清晰真切。置身这样的环境,我往往像被点了穴似的,脚步是很难挪动的。如果从青垓山翻过密林中的山背,就是段莘的珊厚村,过了珊厚便是庆源村。而前方的珊厚和庆源,还有多少人和事蛰伏,或者遮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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