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高蹈
——蒲国昌和他的蚊子
2015-09-10骆丽君
骆丽君/文
生命之高蹈
——蒲国昌和他的蚊子
骆丽君/文
蒲国昌,1937年生于成都,1959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师从黄永玉、李桦、王式廓等艺术大家。现为贵州大学艺术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
人人系列之七 纸本水墨 136cmx340cm 1998年 蒲国昌
蒲国昌把自己的艺术生命分为四个阶段,茧伏、惊蛰、灰梦、拂尘。结合蒲国昌的艺术作品,可以从这四个阶段看到他整个生命的意识和生命的境界。茧伏阶段,时间约在1978年之前的创作时期,此时他对自我的生命意识尚未明朗。惊蛰时期在1978年后至整个80年代,此时,整个中国社会正在复苏,新的文化涌动在国人的心中,对蒲国昌来讲,此时如同刚探头的小虫,大口呼吸,文化的滋养从中国到西方,从庙堂到民间,从精英到草根,使他的艺术修养深厚而广博。当进入90年代,社会变革带来的自由的狂喜渐渐褪去,蒲国昌发觉人的困惑在于人的本身,人和人之间,人和社会之间的矛盾与对立。面对这一时期社会中汹涌而来的欲望狂潮,他敏感、脆弱的内心开始焦虑,他追问过、抨击过,创作出蜡染“天问”系列、“万花筒”、“招财进宝”等系列。而后,这之中人与人之间的纠结矛盾与不可测的内心,促使他完成了“人-人”系列、“渔鱼”系列以及“梦者”系列。这一时期是他的灰梦时期,在灰蒙蒙的梦中,他从对外界的怀疑,返回到了对存在的自思,过程中既可以看到历史的投影,亦可以看到蒲国昌在整个社会的母体中不断地对自我审视的经过。经由几个历史时期,他进入到另一不可言说的生命境界之中,而这一时期,便是“拂尘”时期,一个去除遮蔽,还原其生命本原的一个界点,蚊子成为他这个时期的代表。青木正儿说:“高蹈的世界是由浮世的纷扰、个人的失意而生的苦闷的救济场。这无需说,是因为在那里独善——个人的自由——绝对的被容许的缘故。”由这句话可以看到在高蹈的世界中,由浮世而产生的苦闷与落寞,进而寻求个人的独善与精神上的绝对的自由。于蒲国昌来讲,其个性的敏感产生于生命的孤寂,在孤寂中寻求艺术的超越,在超越中,生命在高处建构了另一个生命意象——在艺术的神秘领域中独自高蹈。
蚊子系列之十一 纸本水墨 192cmx99cm 2014年 蒲国昌
蚊子系列之八 纸本水墨 192cmx99cm 2014年 蒲国昌
蚊子本身是什么?在蒲国昌的作品中,蚊子是一种象征、一个符号,在中国的传统绘画中,蚊子从来不是被选择的对象,它是害虫的观念根深蒂固。这是一个由尘世而生的形象,具有社会中通约的标记与象征,它没有传统文化中高洁的形象,比如梅兰竹菊,正相反,它尖嘴鼓腹,具有人存在的本能与欲望。脱去了传统花鸟画中强调士大夫们阳春白雪的形象,蒲国昌以蚊子这种令人厌恶,却又不得不正视的形态,宣告花鸟画中关于人、关于人本身的存在,不是阳春白雪,不是文雅之风,而是贴近于人的本能与欲望的存在,只有正视人内心的漩涡与暗黑才可能是真实的形象。这也是蒲国昌在当下艺术风潮中逆风而立的本愿,也是中国艺术精神的本原。他的作品中,不仅仅是笔墨的延续,还包含着身体的经验,这在当下一片小情小调的花鸟画中显得尖锐而激烈。
猫系列之二 纸本水墨 68cmx68cm 2014年 蒲国昌
蚊子以嗜血闻名,却又是一微物,在蒲国昌早期作品中,如“万花筒”系列、“渔鱼”系列、“梦者”系列等各个时期中,他在个人精神之中,那种眼冷肠热之心的价值尺度与情感寄托在“蚊子”系列中也一以贯之。蚊子的尖嘴长爪,在脆弱而神经质的形态中,其嗜血之象已隐退为一种内心的孤独与自省,借蚊子之象,沉沉的孤寂感油然而生,细长的肢体支撑起一个混沌中生发的躯体。在丈二的空间中延伸,蚊子已远离了尘世的形象,但它却经由尘世来,在众人的讥笑与算计的眼光中避世。在蒲国昌的作品中,它高高地立于自己伶仃的细脚之上,俯视众生孤独而沉默。
猫系列之一 纸本水墨 60cmx68cm 2014年 蒲国昌
在蚊子的意象中,蒲国昌为它们加了金色的光环,站在硕大的光环之下仰望处于斑斓之中的蚊子,它从数米高的空中悬垂下来,它们占有了观者的视域空间,非真实的形象扩张了视域,使它的呈现具有一种神秘的宗教仪式感,而这种仪式感,在蒲国昌这里,便是他对于艺术的信仰。艺术是艺术家的心灵归宿,是他们经由艺术方式所达到的人生境界,在其间与艺术精神不期而遇,在艺术的高度上建构人格的维度,在不断地超越之后,艺术家所追求的高蹈的世界常常指向了另一不可测的具有宗教气息的信仰方向,从而完成了自身的生存价值与意义的构建。从蒲国昌所建构的这个世界来看,并非是从此远离了世界或者是主体性的丧失,而是使他走向了物我同一的整体感,以我观物,以物观我。从这个意义上讲,蒲国昌的蚊子其实就是他自身的生命主体,这个主体在趋向于向外物化的过程中,亦将外物化为我,主体与这个世界相刃相糜,到后来的物化,然后自化,主体与这个世界在不同时期产生了不同的复杂关系,从而使主体自身的行为与心灵亦不断趋向于自适。另一方面物化之生生于自体,蒲国昌的自体依然存在,画面中蚊子尖锐的形象、神经质的笔墨,便是长期以来存在于蒲国昌个体中的精神气质,物我合一,不是无,而是依然有,这就是尽管他已经完成对自身精神价值的架构后依然并且还会存在的东西,也使他面对尘世的复杂与虚无,虽淡然自适但骨子里的精神气质不可变更。
蚊子之五 纸本水墨 400cmx165cm 2014年 蒲国昌
蚊子之六 纸本水墨 400cmx165cm 2014年 蒲国昌
蒲国昌为自己近日的一个画展命名曰“80了”,八十春秋,诸事皆了,经历社会人生的变迁,而后用一“了”字来谈及人生及艺术的状态,这状态回到蚊子之上,高踞于空中,眼极冷,心极热,非无情,而是对人世情怀的一种淡然。曾经在他的作品“灰梦”系列中焦虑无着的状态,而今回归到一种淡然处之的情怀。蚊子静然默立,非无言,而是宣告了在他经历了对世界秩序的怀疑之后,在艺术的过程中找到了“道”的归宿,亦是他在不断地与主体与世界的冲突中,终于寻找到了他本真的状态。这一状态消解了他曾经在惊蛰与灰梦阶段中与这个世界的对立,亦使他走出了冲突无着的状态。蒲国昌通过蚊子的形象,把他的精神世界自化于无待的境界之中,从固着焦虑的人生状态中脱身而出,从虚无荒诞的世界中脱身而出,最终完成了精神的高蹈之游。
2015年1月22日
AN ESCAPE BEYOND WORLDLY LIFE:PU GUOCHANG AND MOSQUITOES
上 梦者之四 纸本水墨 178cmx267cm 2012年 蒲国昌
下 梦者之二 纸本水墨 300cmx600cm 2007年 蒲国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