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们,上课了?
2015-09-10木剑客
脑海里有千百个故事,却不知如何下笔;自己觉得精彩纷呈的开头,却被读者嫌弃;文章写到结尾回头看前文,却有删文大修的冲动;数月伏案创作的作品,却被阅读者认为毫无内涵……各位爱好写作的读者,是否曾如此抓狂、愤怒、迷茫、灰心失意?本期三剑客邀请了三位玄武记写作小组的指导老师木剑客、李亮、流浪的蛤蟆,为大家指点迷津。
我做杂志编辑已经二十年了,由去年开始,又去学校做写作课的教师,这么些年,多半是被作者、同事与同学半真半假地称作老师的。
刚开始是腆着脸,应了,后来,是既叫之,则安之。
有一天我推着自行车去菜场买菜,后面经过求让路的小伙子,大声地叫我“师傅”,我背脊一紧,心却是一宽,心花怒放!——接地气有汗水味的“师傅”,也许才是对我这个中年大叔更好的描绘吧。
我其实,潜意识并不喜欢“老师”这个称谓,它好像是观音菩萨送给唐三藏的紧箍咒,已经在孙悟空如我辈的脑袋上,戴了二十年。
诸侠之师?
那些作家真的都是我培养出来的,跟我有半毛钱的关系吗?那些坐在教室里,一边玩手机,一边半信半疑地听我讲课消遣的同学们中间,以后会中彩票似的,跳出来90后、00后的作家吗?难道作家不是那些天赋异禀、文曲星下凡,被安排了会讲故事的老祖母,被小学中学的语文老师捧作宝贝,之后就是拳打文学期刊的昏聩主编,脚踢出版社的势利社长的文学天才吗?
给他们上课?
就像一只猴子,想当弼马温,去训练一群天马一样,是上天安排给你的一个黑色幽默吧!
所以首先是努力说服我自己——人家美国就是一个例子。
就像感冒了不要急着去打点滴,少吃抗生素,忧郁症要吃药,心情郁结就去看心理医生一样。想成为演说家如奥巴马,就去上演讲班,想成为作家如海明威,就去上作家班,想去好莱坞编剧本,就听罗伯特·麦基的编剧课,这似乎都已经是常识。
讲科学、求实证的美国人,似乎不太管文学的巫术般的神秘,不相信天降大任于斯人,他们得到的诺贝尔文学奖好像也不少,好莱坞生产出来的故事,也精妙绝伦,看不出来太多斧凿的“匠气”。
起码是刚开始的时候,写作跟学做木匠,跟福特先生的流水线,跟训练橄榄球队,打高尔夫,并无太多的不同,作家们最后要去作法,召唤灵力,但作法的“禹步”,拘灵的咒语,都在传统之中,是可以由老师传授的。
我还同意朱光潜先生的说法。朱光潜先生引孔子的话: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
比诸写作,意思是有的人生而为作家,有的学而成为作家,有的人要经过更艰难的学习,才能成为作家——虽然成为莎士比亚、李白那样的巨匠,这个要待机运命,但成为写作的熟练大匠,却好像能学而至之。
佛家也有这样的观点,有的人这一辈子能修成佛,有的人,将功德转入下辈子,只要努力,总有修成的一天。
朱光潜先生又以学书法来做比喻,说明一般人写字,没有经过学习,差不多都在“疵境”之中;而有一些人刻苦临帖,在书法家指导下,得以“稳境”;之后更有一些人荟萃各家长处,形成自己风格,达到“醇境”;而极少数的人,有学养,有胸襟,以书法夺了天地的造化,而进入“化境”。
这样去比附,按照作文法,由老师指点,有心人,天不负,达到写作的“稳境”与“醇境”也是有可能的。
天马之外,多少马在“疵境”中徘徊,它们最麻烦的地方,就是不愿到马厩之中,接受师傅的调教,而甘愿野马也尘埃也吧!
我这样去想的时候,会鼓起一些勇气,破除掉心中的荒谬之感,硬着头皮去做“主编”,硬着头皮去上课。
也许,运气好的话,我这个“弼马温”,能够将天资足够好的天马挑出来,它们也会因此意识到自己的天分,会有互相的学习、互相的竞争、互相的勉励。
团队其实是很重要的,一份杂志也好,一个班级也好,都提供了一个生气勃勃的场域。
这时候,老师的作用,可能就像柳宗元写的郭橐驼一样,不过是“顺木之天,以致其性尔”。
而万一遇到郭靖那样的蠢小子,我也会假装自己是洪七公,弄出一点降龙十八掌一样的花活来唬一下人?
这时候,天马行空,或者它们中间会有几匹,经过岁月的磨砺,真的变成了龙?
龙生活在异次元的空间里,它们对之前的弼马温怎么看,其实并不重要,对吗?
在背后发声喊:“老弼师傅!”这时候,那个失去了厨会机会的猴子,它也会背心里一紧,猴心里一宽,心花怒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