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震宁:出版人对自己要有修为的要求
2015-09-09王睿
王睿
韬奋基金会理事长、资深出版人聂震宁认为,出版人不仅仅是一种职业称谓,更意味着社会责任。只有这样,我们出版人的职业才能受到社会的尊重。
聂震宁对自己的性格用了“率性”这个评语。对于文学,他率性而爱,矢志三十余年倾心不改;对于出版工作,他率性从之,在每一个出版管理的岗位上都留下浓墨重彩的华章。他戏称自己这辈子都与文学结缘,从文学创作,到文学出版社,再到文学机构,虽然因为工作原因,暂时搁置了创作长篇小说的计划,但仍然坚持笔耕不辍,从出版文化到经营管理,从数字出版到时下最热门的互联网+,都是他结合丰富实践经验论述的议题,近期结集出版的《出版人断想》一书,更是他出版思考与实践的高度凝结。
在这个阅读与气温一样热度的夏季,《出版人》专访了这位中国出版产业领军人物,勾勒出率性的出版人生。
《出版人》:去年您出版了集合出版理论与实务论稿的《洞察出版》,今年这本语录体的《出版人断想》又与读者见面了。您在书中自谦这部书只是在思考和实践中擦出的思想的火花,而且全书成集并不是您有意为之?
聂震宁:这部书的出版策划者、编选者赵树旺博士在阅读了我的一些文章之后,提出想要编选一本《聂震宁出版语录》的出版创意,并且做了大量的搜集整理工作。一开始我对“语录”这种形式比较反对,但是在看过之后,有点喜欢自己的这部书稿了,也许是敝帚自珍吧。但我还是坚决反对把我的名字跟语录连缀起来,所以为此书设计了《出版人断想》的书名。
这种语录式的论集有两个方面的特点:首先,它对事物的把握和阐述不是论辩式的,更多的是来自心灵和情感上的认识,而不是单纯地来自理论。其次,它是自我认识的一种表达,我们常说搞创作难,这种难,难在构思的巧妙,人物的塑造,而最难的还是表达。写小说,写故事,都是有一定的大的框架模式的,但表达却是千姿百态。尼采曾经说过:“我的奢望就是,把别人要用多少部书才能说的话,仅仅用十个句子表达出来。”我不敢有像大哲学家一样的奢望,但正如我在书中写到,自己对于出版业太过着迷,把生命中的30多年时间都投入到出版实务之中,在实践和思考中擦出一些思想的火花。在我逐渐退出出版实务的时候,能够把这些星星点点的火花收集起来,也是一种欣慰吧。
《出版人》:您有着作家和出版人的双重身份,在担任中国出版集团总裁时也曾经说过,“写中国出版集团这部长篇小说是我最大的快乐”。写小说的经历,对您的管理风格有什么特殊的影响?
聂震宁:我是上世纪80年代开始写小说的,王蒙等作家是我的师长辈。当时我发表了一系列中短篇小说,尤其是1986年发表的短篇小说《长乐》,曾经入选《人民文学》的年度短篇小说评选。但是随着出版工作的繁重,我的写作爱好和长篇小说计划被暂时搁置了,但是投入地工作,也让我在担任中国出版集团总裁时也找到了与写作的相似点。
写小说要有特色,最怕平庸,因为平庸是文学的敌人。而做出版也是一样,要坚持特色发展和品质追求。1999年,我在担任人民文学出版社社长时,面临结构调整,就提出“挺拔主业”的理念。如果出版企业的经济实力增强了而出版主业却衰落了,这就是没有做好。中国出版集团也是一直坚持在挺拔主业的前提下寻求产业的多元发展。中国出版集团内部有很多优秀的出版机构,有的出版品牌已经延续百年,比如商务印书馆。这些精华就是集团的特色,要倍加珍惜,促进品牌机构的改革、创新与发展。
但是写作和管理集团也有不一样。小说是不求篇幅大小的,短篇小说一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但集团必须要有大气象,大格局。而身为出版集团总裁,则更要有大使命感,对社会,对民族,对国家的使命感。而中国出版集团这部长篇小说,也是在一代一代出版人手中书写出辉煌。
《出版人》:我们的杂志叫出版人,您的新书书名也有出版人。现在都在讲媒介融合,网络出版、网络文学风生水起,出版人的概念范畴在逐渐模糊。您是如何界定出版人的,您对这个时代的出版人又有什么建议?
聂震宁:出版人的概念,有狭义的,也有广义的。狭义的来讲,一本书的出版过程的总负责人,或者是出版机构的负责人,都是出版人。而广义的讲,就是从事出版实务的人,无论是做书的人,还是做其他出版物的人,只要是对出版物的内容、品质负责任的人,就是出版人。
对于出版人这个广义的称谓,我们要有职业荣誉感。出版物反映了人类的精神成果,而出版人就是对人类精神负责任的人。出版人要认识到出版工作的价值所在,追求品质,用心策划,不断学习。因为出版人并不仅仅是一种职业称谓,更意味着社会责任。只有这样,我们的出版行业和我们出版人的职业才能受到社会的尊重。
现在都讲媒介融合,不光是出版业,包括报业、广播电视业,全都行动起来,实现内容上的一次采集,多次传播。这样可以避免在互联网时代,传统媒体在新技术面前完全失声的状态。而与新闻业相比,出书更要讲究积淀,书的形态更固化,不像新闻作品具有较高的时效性。信息是瞬息万变的,但书是不变的,罗斯福就曾经说过,火可以焚书,但书永远存在。同时,在互联网上有海量的信息,但书不能单纯以字数多、速度快取胜。文艺的繁荣一方面要依靠大量优秀作品的出现,另一方面,更需要标志性的作品,比如谈起文艺复兴,我们就会想到莎士比亚。只有创作出标志性的作品,才能实现更好地传播。
对于现代的出版人,我的建议仍然是,多读书。由于信息的碎片化,人们的阅读习惯逐渐消解,看书变成了浮光掠影,深入心灵的阅读少之又少。很多人碰上电商打折,就买一堆书,然后束之高阁,根本没有时间读书。眼高手低成了现在出版人读书的一大弊病。实际上,看书要有紧迫感,饥饿感,而不是滞胀。现在的出版物多得成灾,我们更要保持理性。同时在读的书的选择上,要广泛涉猎,强迫自己去读有一定专业性的书,不能只看好读的书,还要看必读的书,苦读的书。古人说,知之者不如好知者,好知者不如乐知者。作为出版人,更要有进取心,对自己有修为的要求。
《出版人》:现在您担任韬奋基金会理事长,又为您带来哪些新的工作和挑战?
聂震宁:韬奋基金会是全国性社会团体,是我国新闻出版界唯一的公益性基金会。韬奋基金会成立的宗旨是研究、继承和传播韬奋精神,并逐渐承担起培养出版业高端人才,评选先进新闻出版人物、开展专项资助和业务培训等工作。目前已经整理出版了800万字的《韬奋全集》,在继承和弘扬韬奋精神,开展韬奋精神和文化遗产的研究方面取得了阶段性成果。
韬奋基金会近期的工作目标是在新闻出版业人才队伍建设中发挥重要作用,在新闻出版行业公益活动中发挥好平台和桥梁作用。目前,基金会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现代出版人才的培养工作中,期望成为出版行业的高端人才协会。继全国性的韬奋出版奖在出版界产生较大影响之后,基金会又进一步打造了出版人才高端论坛,努力造就素质优良的新闻出版人才队伍。
2015年是邹韬奋先生诞辰120周年,第四届韬奋出版人才高端论坛也将在今年11月举行,论坛主题定为“‘互联网+时代的出版人才”。希望能从不同角度、不同层面探讨“互联网+”时代各类出版人才的队伍建设问题。
近年来,韬奋基金会还积极推动全民阅读活动,并开展了一系列有影响的公益活动。作为一个公益基金会,扶贫助困也是韬奋基金会的责任和义务。我们从出版界的特点出发,将公益活动的重点放在全民阅读上,有组织、有计划地向贫困地区捐赠图书。在2013年、2014年的书博会上,韬奋基金会都捐赠了1000余万码洋的图书,为全民阅读活动推广好书也产生了积极的社会影响。
《出版人》:您曾写过一系列论述全民阅读的文章,您又如何看待现在的全民阅读热?
聂震宁:全民阅读是一个影响长远的问题,它影响到社会、民族现实的精神状态和长远的精神走向,代表了一个民族的姿态。
我们要用全民阅读来改造国民性,让人们意识到,阅读本身就是一种生活,是一种让精神升华的生活体验。过去常说,读书改变命运。现在提倡全民阅读,不能向大众读者再灌输这样的观念,读书改变命运,好像只要读点书,人生就好了。实际上,读书是为了启发心智,而不是为了什么而读书。我们现在应该提倡读书快乐说,读就是一切。
我们出版人要对全民阅读负有责任,调整出版姿态,适应和引领读者。出版人要注意大众阅读读物的适应性,不能仅仅是为了文本而出书,也要为读者出书,打通作者与读者之间的通道,才能更好地介绍文本。同时,要推广阅读,也要“出点血”,做公益捐赠也好,试读也好,我们都要有靶向性地捐好书,推好书,这样才能培养读者好的阅读习惯,培育好书的阅读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