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动与主动:美术馆如何建构恒久的价值体系?
2015-09-08胡兆才
胡兆才
[人物]李小山: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馆长
王易罡:鲁迅美院大连校区美术馆馆长
朱尽晖:西安美院美术馆馆长
张子康:北京今日美术馆前馆长
李小山:中国的美术馆在中国土地和生态下,有特殊的国情特点。我是做美术馆工作的,我在考察全国的美术馆时,有一个直观的感受,当然还没有具体的数据。我国的省级、市级美术馆展览的清单之中,80%的展览是国画和书法展览,这个大家可以到网上查一查。我不清楚中国美术馆的场租费是多少,但我知道江浙两省的不会少,美术馆的展览没有门槛,交钱就可以办展览,但是中国的观众能够获得艺术知识的基础还是这些地方,我们不能离开这个国情,曾经有人跟我提到观众欣赏要精英化,但是我们连中档化都没有。建国后到现在60多年,中国的美术馆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当代文化没有进入我们的美术馆序列,博物馆同美术馆是不同的,博物馆的展览陈列国内外基本一致,会展示大量的历史性藏品,但是国内美术馆的展览80%左右展示的书画作品,越是所谓前卫先锋的展览,观众越少,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年轻人也没有热情参与,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配套各种项目,但是热情还是调动不起来,这和年龄没有关系,和生态有关系。我们的美术馆大部分还停留在群艺馆的水平,中央美院也好,其他的美术馆也好,都非常艰难,效果不等于零也今本上在1%-2%的程度。
关于美术馆的被动和主动的问题,我们经过实践认为:从观众的构成来看很不理想,现在看是很不理想,我们也在想办法。因此,在2015年,我们在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做了一些大胆的实践和探索,看在现有的美术馆展览这个公教制度的体验下,能不能有一些新的措施出现,让患了厌食症的年轻人重新把胃口提一提。
王易罡:美术学院中的美术馆在中国不能说苦不堪言,但是要想生存下来并对大学产生作用,同时美术馆的知识生产输出又要对社会和公益产生影响,这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因为今天的美术馆已经变成相对普及性的教育机构,而非精英化的教育,精英教育相对小众,而美术馆是公共场所,这就需要思考主动与被动,有效与无效的界定。当前的美术馆已经不是单纯的场地,而是更期待互动参与的空间;艺术家的身份也具有多元性;美术馆的收藏也从贵族收藏转为平民收藏。
但是我们现在的美术馆展览,都是在活动开幕的时候非常热闹,像一顿豪华的盛宴,然后一瞬间就人走茶凉,很少再有人进入美术馆,这是我们需要讨论的。我们的美术馆是不是要转变职能,转变原有的概念,能不能让更多的公众走进美术馆,能够给社会传达什么信息?让我们所说的大学精神和艺术精神,真正通过美术馆和大学思想潜移默化的影响这个城市,影响儿童、青年、老人。美术馆不仅仅是让艺术家成功的场所,更重要的是输出不同的知识与文化。
我们业内人士来美术馆观看作品都会仔细一些,也会带走相关资料,但是旦美术馆更多强调公众的参与性。我们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让公众参与?我们去国外美术馆参观时经常发现很多幼儿园的孩子,甚至一些小学的美术课程都是在美术馆进行,从小的耳濡目染无论对孩子的成长还是职业发展都非常有意义。我们今天的美术馆还面临很多的问题,很多成年人可能一生都需要对艺术学习和鉴赏,不断接受新的知识,而美术馆是能够承担这部分工作的。
那么在实际操作上,美术馆应该适当开设一些相应课程或者定期讲座,我们学校在假期期间,美术馆闲置,就会免费辅导中小学来做点什么东西,我们有志愿者来服务,实际上就是请公众走进美术馆,我们要让更多人参与,这样美术馆慢慢真正的会改变,才能让更多的人分享这些美的资源。实际上很多工作都可以做,但是在哪个层面上解读它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比如展览的手提袋、书籍、画册,一定要让每一个走进美术馆的人能带点东西回去,让他和这次活动相关,并且在今后的生活当中偶尔会提醒他,他的生活会和这个美术馆相关联。
朱尽晖:西安美术学院美术馆不久前做过一个叫“另一种修辞”的展览,这次展览我们放手让青年艺术家,无论是青年教师还是青年学术自主进行展览策划,给他们一定的权限,我们拿出了一个月的时间,让青年策展人自由发挥,选择艺术家和作品,最后无论是研讨的过程还是讨论的成果,我们只是参与。
如果没有这样的机会,没有这样的条件让青年艺术家自主选择他们要表达的审美愿望或者审美理想,那我觉得我们还是在干预。我觉得青年艺术家的空间还是比较大的,当然每个院校的特点不一样,我觉得应该让他们放手做这样的一些展览。现在的美术馆馆长基本上都是在30多岁以上了,应该信任他们,应该认定他们是艺术的未来潮流,应该说在这个过程中允许他们有不同的见解和想法,但是我觉得最终的成果应该还是具有一定的价值,这是从青年人的以后的计划当中我们学院是这样考虑的。
西安美院建院65周年,收藏量比较大,民间美术收藏、家具收藏比较多,美院美术馆我们走两条路,一条是经典美术研究,在西部文化经济相对欠缺的情况下,我们的研究是必须要保证的。另外我们把课堂放到美术馆,我们把基础课训练、造型训练甚至是素描速写训练都放到了美术馆,我们学院相对来说还比较注重传统经典美术的学习,在这个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
立足于这样的经典研究,我们提出了自己的审美价值判断。对于美术馆来讲,它是一个聚能体,是多学科多知识的交融体与再生体,同时又提供了各种知识的交融和生产,所以作为美术馆人我觉得应当首先提高自己的审美的认识和价值的判断,否则我们所展出的某一幅画或者某一幅作品将会影响到公共艺术教育审美的程度,我记得有一次,北京有一位艺术家,通过关系在我们那做了一个展览,开始我是不同意的,之后这位艺术家一直利用各种关系,院领导在压一定要办这个展览。展览开幕之后,学生当中反响很强烈,公共教育的平台上反响很强烈,有人就在网上发问这样的作品怎么能够在西安美术学院展览。作为一名管理人员,应该提高我们的素质,要把好艺术审美关,否则把美术馆空间交给对艺术文化有滞后影响的艺术家,我想这是我们不能交代的事情。最后我还是相信美术馆的包容性,它的思想性和艺术性一定能和青年人一起生机勃发,无论是失败、挫折,我想它是一个能够给我们提供艺术经验的有利过程。
张子康:我做美术馆的时间比较长。上学的时候就思考过一个问题,我们所学的知识到底有什么架子,当然我们在学校的时候和现在是不一样的,我们可以一整夜看一本书,进到大学之后接触到很多以前接触不到的知识,开阔了视野。反过来现在很多同学在说自己的几年大学白上了,没有学到东西,而且这样说的越往后越多。在当前的互联网时代,一个教授讲的可能还不如网上的更有价值,所以我们就面临一个新的概念,对于年轻人来说是挑战,对于我们也是未知的概念。我看过很多学校的展览,大部分展览是学校的成果展,成果展是不是价值?是不是学校的教学就是有价值的?这都是未知。
有可能一些学校的教学能够让学生在绘画技法和色彩上有更多的提升,对经典的绘画流派知识更加丰富,但是这样的教学成果再好也不能代表这个学校是一流的学校,全世界排名靠前的优秀大学的学生更加看重的是学生的创造性,我觉得这和被动学习和主动学习的概念有点像。
后来我做了很长时间的出版,世界名画集是我编的,我做了那么多出版,有几个是有价值的?我想90%是垃圾,并且获得了很多大奖,我不知道这些出版的价值到底是什么?创造性的价值在哪里?因为本书到处出版,重复出版,到底新东西有多少?
我觉得这是一个生态问题,后来我来到了今日美术馆,我就在思考为什么文革的时候为什么很难出现流艺术家,因为当时我们推崇的主流思想状况决定了。所以它有价值吗?可能当时的艺术创作更偏重于政治价值,反映的是当时的历史状态与价值,也实现了很多中国特色的艺术突破。
可是我们今天说美术馆是怎么去创造价值,怎么才能够创造永远有价值的东西?我现在看完展览之后都会思考这个展览有什么价值,价值体现在哪里?我认为我们一定要做学术展,但是我们做的学术展不一定有价值,学术展里有什么新东西?能否建立新知识?而且这些知识能够放大于社会,这样的学术价值才是真正有价值的。我们应该从价值层面去思考建构我们的学术展览。我们需要首先定位清楚美术馆是一个什么机构,建构一个长远的价值规划,将它作为文化收藏、学术研究、艺术教育的场所,将其价值放大于社会,提高大众的审美,从这样的定位上,我们再去判定美术馆的价值体系,衡量我们做什么样的展览。
我们现在有一种流派的思维模式,不是创造者的思维模式,我们从共有的美学价值中找个性,从传统之中找现代性,从外国找中国性,这样的思维模式推广出来的艺术不可能是流的。一流的艺术需要强大的美学概念、思想。如果我们顶级的学术机构一直在推广这样的二三流的艺术,我们不觉得可笑吗?
我们需要做社会化推广展览,这种推广性展览如果获得社会大众的广泛支持与欢迎,主办方就需要考虑如何去推动其中的价值。当前很多国际性美术馆越来越关注与推广教育,因为他们意识到大众从熟悉到认可需要很长的过程,需要很多策展理念和好的艺术机构共同来完成。可是在中国的商业发展结构里,商业变得越来越强势,学术却变得越来越弱化,因为商业在中国的土地上更加容易被大家接受。如果学术性的艺术机构用商业的方式传递一些无价值的艺术,我认为还不如不做。
就像现在,我们最有价值的一个定义比如说我们的文化产业,这个可能不是特别的合适在这说,但是我想提醒一下它这个定位就跟国家整个战略是相匹配的,美术馆的战略怎么定位,版权就是创造力,创造的价值产生的整个价值体系,就是你最后文化是什么,就是创造出来的价值。英国是创意文化产业,创意文化产业带有设计性,有一个好的资源,它有很传统的文化资源的厚度,因为英国跟美国不一样,他用这个东西进行新的创造,然后产生新的价值放大于社会,照样是一种创造力的过程完成价值体系。到底这个价值体系是不是有版权的另一种可能,社会的层面很多,它有它的复杂性。我们是一个生产性的文化产业,因为我们的电力、我们的出版这都是主体文化产业。
我觉得作为一个美术馆来说,国家已经给了一个很好的定位如何去实现它,我觉得是美术馆要完成的事情,这个我想美术馆在这个阶段里面这种教育的放大,不仅仅是大众的一个放大,而是对于一个上层的影响,对于整个文化的影响。如果我们把整个的美术馆的文化放在整个社会,首先把这个东西推广好,认知一个美术馆的价值所在,然后我们今天可能就会起的作用不一样。如果我们今天像这样讨论,尤其是对美术馆这样的讨论多了,对美术馆认知了,我想这个美术馆才有未来,我觉得也是有一个更好的未来,形成一个好的生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