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这边（64）

李子树+康胜昔

常昉明：人生何处不是棋

今年五月中旬，甘肃省一年一度的全省象棋锦标赛在古城天水举办。一位老棋迷看了一眼贴在墙上的比赛编排表，惊讶地说：“哟！常大高棋又出山了，难得啊！十多年没有见他了。”旁边一个小棋迷不解地问：“常大高棋是谁？谁是常大高棋？”老棋迷说：“你娃不知道，他就是二十年前赫赫有名的常昉明啊。闲了我慢慢给你介绍他的事迹，他可是咱们天水棋坛的一员虎将啊……”

一

常昉明，生于1961年12月，甘肃省天水市秦州区北关中和巷人，与当年的青年高棋左永祥同住一个巷子，两家相距不到五十米。1973年后半年，禁锢长达八年之久的象棋项目，又有复苏的迹象。于是，天水市北关中和巷里，前来访弈的爱好者明显增多。每当放学回家，常昉明经常看到一群人围着左永祥在巷道里下棋，天长日久，常昉明在巷道的棋摊上学会了下棋，同时，他默默地学会了左永祥犀利的攻杀技巧。时隔多年，常昉明依然对巷道观战的情景记忆犹新，他感慨地说，左永祥是自己棋艺道路上的启蒙老师。

初中毕业后，常昉明进入一家建筑公司，从事放线、砌砖、抹灰等杂活，换取微薄的收入补贴家用。但谁也没有想到，待业期间的一段工作经历，会对他的人生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影响，这是后话。1974年以后，左永祥多次荣获天水地区冠军、两次夺取甘肃省象棋比赛冠军，被选调进甘肃象棋专业队，跟随钱洪发南征北战，并先后六次代表甘肃参加全国象棋团体赛和邀请赛，战绩彪炳，成为天水棋坛新一代领军人物。

左永祥当时的辉煌，给常昉明激励很大。每逢周六、周日，或者放假期间，他经常跟随父亲去甘肃省老冠军、左永祥的师傅赵明家里，观看当地象棋高手下棋。那时候，天水没有棋社或者象棋俱乐部之类的场所，可供象棋爱好者们下棋娱乐。赵明热情好客，当地的赵仰甫、庆松年、曹春生、刘沛毅、左永祥等高手，经常去赵明家聚会，品茗弈棋，棋乐融融。在这样的环境里，常昉明默默无闻地观看，对精彩着法默记于心。

有一次，常昉明父亲的老友何大夫看到他年纪轻轻，神情专注，就问他：“你也会下棋吗？能看懂吗？”常昉明点头称是。何大夫就说：“来来来，叔考验考验你。”结果让他大吃一惊，常昉明执先走得有板有眼，他后手设计了几个圈套，都被常昉明识破，何大夫只好使出浑身解数，才勉强战和。此后，他们又多次激战，互有胜负。半年后，何大夫便不是常昉明的对手了。于是，何大夫对常昉明的父亲说：“老鬼，娃娃虽然平时不出手，但人家现在比你下得好。”常昉明的父亲供职于邮电系统，业余爱好象棋，与天水的一些高棋关系密切，但自己的水平一直没有提高，与三流棋手何大夫经常鏖战，往往处于下风。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学会下棋，而且水平不低，也感到由衷的高兴。

二

1978年4月初，天水地区举办棋类比赛，结果左永祥与王家煦夺取成人冠亚军，常昉明夺取少年冠军，他们三人取得了参加全省象棋锦标赛的资格。5月，甘肃省第五届运动会象棋比赛在临夏回族自治州举办，少年组比赛中，常昉明预赛一路过关斩将，尤其是战胜了兰州市少年冠军何永祥，顺利进入决赛。但在决赛时，他受挫于何永祥。最后一轮，他与陇南地区一位少年棋手相遇，中局得子占势，即将取胜。这时候，陇南棋手计算了对手分后央求说，你胜了是第四，和了也是第四：而我和了，可以进入前六名，就放我一马吧！当时，领队们都在计算各自队员的成绩、对手分和名次。武威地区一位少年棋手看到常昉明即将取胜，自己将进入前六名，十分高兴，但一转眼看到两人签和了，自己的名次将被陇南籍棋手占据，心里非常不满，就找到组委会反映，认为常昉明和陇南棋手在作弊。尽管此事最终不了了之，但武威棋手痛苦的神情，也给常昉明深刻的教训。此后，常昉明对棋坛存在的让棋、买棋之风深恶痛绝，在比赛中从未求人让棋，是天水棋坛公认的棋风最为正派的棋手之一。

参加省赛归来后，常昉明引起天水棋界人士的重视和关注。老一辈棋坛高手赵仰甫先生让先与常日方明下了多局指导棋，认为是一棵有前途的好苗子，希望大家多加指导和锤炼。从1978年到1980年的两年间，常昉明受益最多的是当年刚刚从兰州市调回天水、现任天水象棋协会主席、天水棋院院长、夺取过四届冠军的刘沛毅。当年，刘沛毅从让单双先开始，随着常昉明水平的提高，改为让单先。一年后，常昉明与刘沛毅分先对弈互有胜负。这时，刘沛毅说：“你的棋完全能下了，下一步参加全市成人比赛吧！”

三

1980年，常昉明首次参加了天水地区棋类比赛，是年龄最小的棋手。其中有一盘对阵六十年代甘肃省冠军、天水著名高棋赵明。赵老高棋不甘和棋，一直在不断进攻、寻找杀机，但常叻明防守得滴水不漏，并不时寻机反击。残局时，常日方明经过反复计算，看似漫不经心地下了一步6路卒。赵明起初没有在意，刚要走棋，手停在半空，突然发现这步下卒，暗伏杀机，如若随手应对，就会中了埋伏。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嘴里不住地念叨说：“哎哟！碎鬼给我伏杀着呢！”于是，赵明审时度势，走出最佳应对招数，化解攻势，俩人握手言和。最后一轮，赵秉忠积分高出紧随其后的左永祥与芦荣生两人0.5分，占据夺冠制高点。何况，赵秉忠执先对阵的是初次参赛的常昉明，好多人认为赵秉忠征战多年，这次冠军十拿九稳到手了。但是，常昉明尽管执黑后行，却毫不畏惧，中局即挑起激烈的战斗，逼迫赵秉忠悬崖格斗，最终，常昉明刀快一步，抢先成杀。最终，他战和赵明、芦荣生、刘沛毅，战胜赵秉忠、芦永昌等，仅负左永祥一局，名列第五，成为天水地区最年轻的前六名棋手（相当于现在的二级棋士）。

1983年，待业数年的常昉明终于被招工进入了天水食品公司，成为一名正式工人，有了稳定的工作。同年，他参加比赛，再次夺取天水地区第五名。1985年，前进一步，坐上殿军交椅，成为公认的市级高手（天水地区于1985年撤地设市）。1986年，甘肃长城电器工业总公司（简称甘电公司）下属的天水长城低压电器厂（简称长低厂）劳资科杨科长，看到常防明近几年在比赛中的良好成绩，和他稳健刚正的棋风，就将其设法调入长低厂，为甘电公司代表队效力。1987年5月，甘肃省象棋锦标赛在天水市秦城区举办（今秦州区）.甘电公司派出了以芦荣生、赵秉忠、梁维成、常昉明为队员的甘电代表队，这是常昉明首次参加省级成人比赛。第一轮，他败于甘肃名将刘天玺，从第二轮开始，却出五关斩五将，取得令人惊叹的五连胜，被誉为省赛里飚出的一匹黑马。第七轮，常日方明遇到甘肃省象棋队专业队员、有金城少帅之称的象棋高手李家华，那时候，李家华年仅21岁，还没有取得象棋大师头衔（当年后半年夺取全国第十名），常昉明无所畏惧，在和定的情况下，硬想变招求胜，结果走漏致负。最后一轮，他与甘肃省专业队员何永祥狭路相逢，这是他们自全省少年比赛以来的第三次碰面，结果，常昉明力战取胜，跻身全省第二名，在天水棋坛引起不小的震动。紧接着，常昉明又在1988年、1989年两年的全省象棋比赛中，夺取两次第二名，大家戏称他为甘肃“常亚军”。连续三年在省赛里的良好表现，引起钱洪发大师的关注，将常昉明确定为1990年全国团体赛队员之一。

1990年6月6日至20日，全国象棋锦标赛（团体）在河北古城邯郸举办。比赛前一天，常昉明按照省里的通知要求，准时到达代表队下榻的饭店，找甘肃代表队报到，只见钱洪发、李家华、梁军三人都提前两天到了，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就是在天水驻军某部服役的湖北籍战士何爱文。就在常昉明纳闷儿的时候，钱洪发大师说：“小常，你这次迟到了，我们换上小何，这次你就以教练的身份观摩吧，比赛机会以后还有的。”这时，常昉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这是他唯一一次参加全国赛的机会，却转眼间成了局外人、旁观者。

1991年，甘肃省第八届运动会象棋团体赛在兰州举办，天水市派出了以芦荣生、常昉明、吴根生、梁维成为队员的甘电公司代表队。结果，芦荣生、常昉明、吴根生三人在一、二、三台顺利出线，取得决赛资格。8月8日，十多位取得决赛权的选手移师天水市进行决战。这一次，常叻明抱着必胜信心，想摘掉“常亚军”这顶帽子，也想通过实际行动和优异的成绩，回报关怀自己的领导、朋友和亲人，也想给三十而立的自己树立一块崭新的里程碑。第一轮，常昉明战胜代表农协出战的天水籍知名棋手马天祥，取得开门红，随后，他先后战胜郑泰义、姜大庸、赵积军、任仲敏等各路豪强，以九战五胜三和一负的成绩荣登冠军宝座，队友芦荣生和吴根生分别名列第三和第六，受到组委会的表彰。

四

甘肃省第八届运动会结束之后，常昉明立即投入到个人大事的筹办当中，年底与女友结婚，算是双喜临门。但是，常昉明还有一件事一直不遂心。

原来，其他人夺取名次，往往是从基层向高层奋斗，先夺县、市优异名次再夺取省级以上名次：而常昉明却恰恰相反，他先后夺取了三次省亚军，又夺取了省冠军，却在天水市的比赛中，一直在前六名徘徊，没有夺取一次冠军，这不能不说是一大遗憾，也是一种奇特现象。说起来，也不外主观和客观两个方面的原因。主观上，由于他出道较早，成绩突出，当地棋手在比赛中遇到常昉明，即视为头号劲敌，一般都不硬拼，如果能和他下一盘和棋，就算超额完成任务：而他的目标，见谁都想取胜，从没有下和棋的想法。这样一来，刚则易折，基本和定的棋局，他硬想求变抢杀，就给对方创造对杀的机会，以致经常输给名不见经传的低手，从而影响个人名次。客观上来说，天水高手众多，左永祥、刘沛毅、芦荣生、曹春生、吴根生、杨富荣、马天祥、林战军、梁富春、徐勇、郭建平等十多人，都是八九十年代冠军获得者，同时都是冠军有力的争夺者，若想在他们全部参战的情况下顺利突围，谈何容易？

此后，随着孩子的出生，家务的繁忙，常昉明打谱下棋的时间少了许多。尽管又在省赛里打了一次团体冠军，一次个人第四，在一次地方邀请赛里夺取了一次冠军，但他依然连续三年在市赛里冲刺失利，仍在前六名徘徊，成了一个攻不破的怪圈。

1995年7月中旬，天水市“伏羲杯”象棋大赛在南坑体育场拉开战幕。这一次，常昉明以平和的心态参加比赛，该胜就胜，能和就和，结果以七胜四和的不败战绩，顺利登顶，这是他首次在市级比赛中夺冠，实现了零的突破，显得意义尤其重大。从此以后，常昉明似乎克服了心理障碍，在市赛中表现神勇，尤其是1996年3月的天水市“建行杯”象棋赛上，他豪取令人惊叹的七连胜，提前两轮锁定冠军。至2002年的七年间，他又在全市重大比赛中，先后取得四次冠军、三次亚军、一次季军的优异成绩，成为天水市夺取冠军次数最多的棋手之一。但是，自1995年以后，常唠明谢绝了一般性的邀请赛，参加省赛的次数明显减少了。原来，1995年以后，甘肃长城电器工业总公司下属的“长城”系列企业，与全国的国有企业一样，出现了严重的生产经营问题，效益迅速下滑，这对在同一企业工作的双职工来说，影响尤其明显。常昉明夫妇所在的天水长城低压电器厂，职工只能拿到百分之六十的工资。勉强支撑到1998年，长低厂进行减员增效下岗分流，常昉明首当其冲。面对上有老、下有小，人到中年又下岗这样突如其来的遭遇，常昉明也短暂地迷茫过，焦虑过，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呢？这时，一位从事建筑行业的棋友，向他伸出援助之手，邀请常昉明去建筑工地带班，管理民工，督促进度，一天能挣30元。当时，天寒地冻，辛苦一月，有接近1000元的收入，全家生活问题总算有了保障。后来，他发挥自己当年在建筑行业工作过的优势，重操旧业，包揽一点零碎工程。从此，天水棋坛最为热闹的棋乐茶社里，很少见到他的身影。2004年春节，参加了“秦苑杯”象棋比赛之后，常昉明急流勇退，一去不返，在天水棋坛杳如黄鹤，整整十年不见身影，以致一些少年棋迷不知常昉明为何许人也！

五

在陇西县城，常昉明起初承包了一段小区道路硬化工程，后来承包了某企业基本土建里的部分工程，投入全部精力抓管理、抓质量、抓进度，忙得不亦乐乎，与各地棋友几乎断绝联系，干活的人都不知道在工地上忙忙碌碌的大个子，竟是一位名满甘肃的象棋高手。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不找象棋，象棋却缠着他不放。他的工地上有个看门的当地人，整天沉湎下棋，影响工地的安全生产。常昉明多次规劝他，要认真值班，不要下棋，对方就是不听，依然我行我素。常昉明说：“我陪你下几盘，你能下一盘和棋就算你赢。”结果，大家可以想像，真正的砍瓜切菜，摧枯拉朽，看门人汗流满面，大吃一惊，连呼有眼不识泰山。从此值班时间再也不玩象棋，再也不敢偷懒了。

谁知道，这一次较量如同一块石头扔进水里，激起了千层浪花。听说建筑工地有个小包工头的象棋水平高，乐坏了当地一个到处下彩棋的柴姓棋手，不断通过看门人，向常昉明下战书，提出要下彩棋。一天下雨停工，那人一看机会来了，找上门来求战。这次，常昉明接受挑战，但条件是不带金钱，输了请客买酒吃饭什么都行。对方说，那就三盘两胜，输的一方买两瓶酒。常昉明表示认可。结果，直落两局，降服对方。对方也算守信，立即买来两瓶白酒，常昉明说：“这酒你们拿去喝吧，心意领了，幸会幸会。”那人心中不服，后来又两三次上门求教，依然一和未开。此后，该棋手经过不断磨砺，水平有所进步，在定西市级比赛中夺取过一次亚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