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我爸买陀螺

囧之女神+赵萍

事情是这样的。

我爸跟我说，想要个陀螺玩。过年时候我们小县城50岁以上的中老年男性流行玩一种陀螺，金属制，很大，好几斤重，抽起来piapiapia作响。

我爸说周围广场上全是老头在玩这个，他也想要，才能成功打进县城50岁以上最潮男性前50名，走上人生巅峰。

我回深圳后就上淘宝给他买，结果这个东西，门道太多了！直径，重量，材质，牌子，平盖拱盖，尖头圆头，发不发光，棍子材质，棍子型号，绳子颜色，几股，粗细，里面每一个维度都有三六九等，造火箭也就这么精细了。我弄了几小时，还是实在不能掌握挑陀螺这门精密的技巧，就十分暴躁，让我爸自己去问那些50岁以上潮人，究竟买什么配置的好。

我爸一直没有进入县城潮男的行列，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怂货，在外人面前永远是一副开不了口的讪笑。我想他也应该多次试图靠近那些老头，然后掏出一包烟敬人家，从天气开始谈起，最后从人家那儿问出一些陀螺的门道。但他可能搭讪失败，也可能勉强记下一些，又不好意思去问第二次，总之两个月过去，他居然除了“该买两三斤左右的”这一个指数外，什么都没问到。他又不敢告诉我什么都没问到，就一直不说。

直到4月底我想起还有陀螺这事，就问他到底问到了什么。他嗫嚅着说：我不要了。我说为什么不要了，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一会儿又说天气热了，一会儿又说他现在不太想要了，总之东扯一句西扯一句。我大概猜到原因，就让他再去问一次，结果问到的还是一些语焉不详的“绳子多买点”“不要买太大”之类的东西，甚至连牌子都模糊了起来，不是之前的那个了。他在电话里一边跟我说这些模糊的要求，一边说“哎呀，算了，不买了”“随便随便，你乱买一个好了”之类自相矛盾的话。

我气得牙痒，最后随便给他买了个八九不离十的，寄回了家里。

“五一”前最后一天最忙，我正在办公室手忙脚乱，突然收到我爸电话，他非常激动地说陀螺收到了，他非常喜欢，现在彻底打入了老年潮男圈，他们热情地提携他这个后辈，教他怎么抽，怎么绑绳子，还告诉他买大了，初学者买不到一斤的足够。而且不该买尖头，应该买圆头，尖头难度太大云云。总之他现在还完全无法抽起来，基本是别人帮他玩，但他开心死了，因为有人陪他玩，这对一个社交面极窄，性格极怂的老鳏夫，是一件非常爽的事情。

我还跟同事感叹了一下，说：“老年社交市场大啊，仅仅一个略具社交性的游戏，就能让他们这么high，幸亏他们没学会玩网游。”

同事不屑地说：“那你以为麻将和斗地主是什么？什么网游能撼动麻将的地位？”

那倒也是。

后来我在豆瓣上说了这事，很多同学纷纷回复，说此物现在在全国各地十分风行，现在很多地方的广场舞已经出现老太跳广场舞，老头抽陀螺的二分而治的雏形。但此物的扰民程度不输给广场舞，非常吵，还容易伤到路人，估计很快就会和广场舞一样被讨伐了。

XX子发来贺电说：“不以吵闹为目的的中老年运动根本无法兴起，这是很多人在家外怒刷存在感的某种形式。”

我说：“那麻将可以安安静静打啊，我妈他们打麻将都不吵的。”

他和我同事一样不屑地说：“我说的是公共空间，你给我找一个不吵的中老年麻将馆。”

那倒也是。以前我在前海花园住，楼下的中老年活动中心是我见到的最可怕的中心，固然也有几个书架、几张乒乓球桌放在那里充场面，但所有人都在打麻将。而且非常吵，麻将牌都是砸在桌上的，我路过时，看到过好多次因为输牌等问题引起的大闹，还有一两次甚至打了起来。我真的很惊讶他们这么大年纪还有这么充沛的力气。

在乡村和小县城生活了一辈子的老辈人没有太多公共空间的意识，因为他们没有在现代化的公民社会生活多久。这点倒未必是他们有意为之，但在不短一段时间内，确实会引起两代人的不少矛盾。扯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