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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闺女不是洗脚妹,是技师”

2015-08-24五丫

当代工人 2015年12期
关键词:茧子一格张姐

五丫

18岁那年我辍学进省城找作,先在一家小饭店打杂,早10点干到晚10点,没有休息日。两个月后小店关了门,老板没给我一分钱,还说“管吃管住俩月,钱就当食宿费了”。第二份作是拾荒,这活虽然又脏又累又卑微,但自由,不用看老板脸子。我勤快,能说会道,很快就认识了几位大姐。她们都是拾荒者,合租一间十来米的平房。4张床有上下铺,我加入得支个行军床,9人挤在一起,转个身都困难。

多了几个知冷知热的大姐,虽然不孤单了,但矛盾也随之出现,主要是竞争,钱多钱少事关每个人的生活,这是大事,温情会瞬间变调。我就目睹过张姐跟李嫂因两个纸盒箱的归属而动手,张姐的脸被挠出血痕,李嫂的头发被揪掉一撮。

我吓坏了,第二天就借故离开。同为拾荒,都算业内,在这一带是没法做下去了。怀揣165元钱,我在街上游走。颓丧中看到一家大型足浴城的招告示,我知道,这是个让人产生联想的活,但眼下最需要的,是住处和三餐。况且,我已经3个月没洗澡了。所以,虽然心里有抵触,但身体还是一步步地走了过去。

上班第一天是培训。环顾四周,三十几名男女生,衣着举止都很朴实,老师是个50出头的男人,第一课就是足底按摩。开讲前,他伸出自己的双手,说:“做这行的,是真正的靠双手吃饭。你们看看我的手,手指硬邦邦的,一指摁下去,要有力量。再看手关节,变形了不是?还有手掌,看看,全是茧子。都说这活低下,女孩子做还要背上‘小姐的黑锅。但记住我的话,别在乎别人的眼光,伸出手看看,就知道自己挣的是什么样的钱了。”

一个月后我出徒上岗。走过五色彩灯照射的通道来到包间,我忐忑极了。沙发上躺着个胖胖的年轻人,看上去跟我哥年龄差不多,已经睡着了。我不敢多看也不敢多想,只知埋头按摩。全套按完,40分钟,我浑身是汗,手掌沉得像要掉下来。

那天我服务了6个客人,手指、手腕和腿都肿了。晚10点收回到住处,在9层,50多平米的房间,用木板隔出一格一格的空间,可以放一张上下铺的床。我的“窝”是上铺,手脚都不给力,我费了好大劲才爬上去。

经过一次次的水泡、流血、疼痛和起茧,我的手有了变化,变得很像老师的手了:指头硬邦邦,指关节凸起,白花花的茧子盖在掌心四周。我想起老师的话,对这份作有了新的理解。第一个月拿到了2300元钱,我从没挣过这么多钱,兴奋得一宿辗转难眠。第二天小跑着到了邮局,只留200零花,剩下的全部寄给家里。

我埋头苦干了两年半,让家里的经济状况好转。父亲有钱治病了,哥哥娶上了媳妇,弟弟也上了镇里的中学。2003年春节前,家里老宅翻新,变成了崭新的二层小楼。这些变化在引人羡慕的同时,飞短流长也在村里传开。父亲在电话里痛斥我:“这样的钱不干净,我们花不起,以后别寄了。”

家一直是我辛勤作的动力,如今却被最亲的人误解,我万分痛苦。一天,给一位大姐做足底按摩,她是老顾客,平时很关心我。一见到她,压抑的泪水不听话地涌出来。她听完我的哭诉,说:“整个社会都对这行有偏见,更何况在乡下的父母了。依我看,你找机会把他俩接来,一来逛逛省城,二来看看你的作,眼见为实,比什么解释都管用。”

我听了大姐的话,硬着头皮给家里打电话。到底是父母,知道话说重了,一听我的邀请,马上应下。我请好3天假,陪父母逛了两天,第三天晚上,我把他俩带到一间空包房,又换上得体的装,跪在他俩面前,说:“爸妈,我给你们洗洗脚,体验一下我的作吧。”

我拎来一桶热水,滴入红花油,捧起母亲的脚。那双脚冰凉、龟裂,脚掌布满老茧,趾甲弯曲变形。我鼻子一酸,一边轻轻揉搓一边抹起眼泪。母亲起早贪黑地持家,生命里就没有“享受”这样的词。见我哭了,她也流了泪。在一边等待的父亲转过身,哽咽着说:“你受苦了,爸爸冤枉你了。以后谁再说你坏话,我就理直气壮地说,我闺女不是洗脚妹,是技师,挣的每分钱都是劳动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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