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壕城的2天1夜

钟祥瑜

如果是走石狮五店市永宁深沪这条线路，2天1夜的一个周末，短短的家门口的行程距离，收获却是巨大的。它在于一种反差：在最闽南的地域，一不成想撞见了浓郁的阿拉伯况味，这种阿拉伯味道，并非来源于历史，不是泉州还被叫作刺桐的时代里，从沙漠渡海而来的商业与文化，而归因于现代中国体量与产值惊人的『工业城镇』以及它们以一种并不高大上的方式却贸易到了全世界的冲劲。于是，城隍庙、红砖厝与长袍、阿拉伯文共相摇曳，汉人的香火与阿拉伯人的颂祷交织出来的图景，除了在今日、这里，恐怕也很难遇见。

当越来越密集的服装纺织公司招牌掠过眼前的时候，我知道，应该到达石狮了。众所周知，它是一座服装城，生意做得很远很大，中东、东南亚、非洲……按照石狮人的话来说，在石狮满大街可以看见各种肤色，当地人也都习以为常。

我们的带路人清镖，在石狮经营着一家服装辅料店，坐落在服装批发小店集中的镇中路。和所有的店面一样，小小的门脸，装修甚至可以说简陋，辅料样品展示、堆积在不大的空间里。如果你觉得这些店面破败，那就大错特错了。石狮这样的门脸店，背后都有两三家大服装厂支持，门脸只是一个窗口，从这里签出的订单量，绝对让你大跌眼镜。人们说，在石狮一块砖头砸下去，十人里有九人是富豪，那么这些隐形富豪们可能多数淡定地坐在简陋的门脸里数外币。

放眼望去，这里的招牌足够吸引眼球，一水的中英阿拉伯三语。中东市场是石狮服装批发的大头，童装市场更是阿拉伯人的天下，阿拉伯语成了石狮生意人不得不懂的外语，连公安局都是用英文和阿拉伯文注释。街上，迎面而来的白袍黑袍，都是来石狮进货的货商及其家庭，有的一住就是十多年。在菜市场里，一个包着头巾身穿白袍的阿拉伯男子，操着一口顺溜的闽南话和老板杀价，实在是太过稀松平常的事情。如果看见街上、店里的阿拉伯人突然跪地不起，面朝一方，不用诧异，他们只是在例行祷告，即便半小时过去了他可能还跪着。傍晚，一个个包得只露出眼睛的中东女人们，推着婴儿小推车在公园里散步说笑，一时间，也会让初来乍到者不禁恍惚。

城隍里的魔幻香火

我们来得很巧，这日是石狮城隍的生日。城隍庙一带热闹非凡，各种服装批发小店、老街、菜市场在这聚拢。早年商铺集中在新华路和大仑街，在2000年的时候还仍旧是小地摊聚集地，不过已经开始有外国人来往经商；现在，小摊贩变成了正经门脸的老板，汇聚在镇中路和九二路，围拢在城隍庙一带。

当日往来的多数是虔诚的香客。城隍庙藏身在一排南洋风格的小楼中，拥挤的人潮不断流向这里，庙前旌旗拥簇，对面同样是二楼的戏台，路中间，悬空高挂着电影幕布，晚间将放映献神的大片。被推搡着汇入庙中，香火的味道浓郁呛鼻，善男信女和忽明忽暗的火星，游走在一进又一进的大庙里，最里头的城隍塑像下，已经跪倒了一片。桌上堆满了敬神的贡品，多数都是时兴的东西，花花绿绿的饼干、饮料，品牌纷杂。大家都抱着心愿而来，无不虔诚，置身其中的局外人，看见的，则是一幕幕烟雾缭绕、与神对话的魔幻场面。

城隍庙所在的城隍街，西北端便是观音亭。据说，这里是石狮之名的诞生地，当年不过是一个过路歇脚的亭子，因为亭边有一尊石狮，大家为了方便记忆，便叫此地为“石狮”。

据传，明朝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倭寇攻陷当时的永宁卫城，血腥杀戮，百姓为求生四处逃亡。有位虔诚的庙祝背着永宁城隍塑像逃至石狮，就在如今的城隍庙处跌倒，于是将此视为神启，兴建庙宇。城隍乃一城之主神，保一方平安，解各群组之纷争，不偏不倚。城隍香火鼎盛，周边则百业生发，贸易日兴。20世纪30年代，城隍街的两侧房屋拆建，拓宽街道，才成了如今具有南洋风格的骑楼式街道，人气依旧旺盛。

走在城隍周边的老街市场，各色当地食材摊位摆起长龙，琳琅满目，看得人走不动路。清镖善意提醒我们，晚上的石狮，才是吃货们的天堂，此时，可以先忍一忍。我们咽咽口水，继续走街串巷，但是，心思已远远飞到石狮的夜生活里去了。

三点后开始过人生

石狮生意人的时间，和国人是有时差的，他们随境外客户的作息过生活。中午到达石狮，店面多数都是关着，而下午三点左右，才是一天忙碌的开始，直至午夜，甚至天明。半夜里石狮忙碌的人有两拨，一是做服装生意的，一是出海打渔的。半夜两三点，你出门寻访大排档，会发现人潮依旧，生意火爆，大家吃着海鲜，喝着啤酒，大声谈笑。交杂的街灯，凌乱的桌椅，混着扑面而来的油烟，一座写实的不夜之城。

我们等不及半夜三更，八点左右便来此觅食。经典的大排档一条街，也在城隍庙周边，为了给城隍庆生，排档不远处搭起了戏台子，歌仔戏正热热闹闹地开场，台下坐满了看戏的老人和看热闹的孩子。戏班补妆换装，都在路边，烟瘾上来，带着妆抽上一口提神，在路人看来，这后台比前台更精彩。人流穿梭而过，不时回头看看一脸浓妆的演员，又是一出好戏。我们不必担心人生地不熟，往人多的大排档里扎堆坐下就好，花样繁多的菜色码放在长长的桌面上，露天的厨房喷着熊熊的火焰，锅里美味翻腾，油烟从简易的圆筒油烟机里突突扬起，模糊了灯光。厨房对面的马路上，已经全被桌椅和人群占满，哥俩好的，闺蜜夜游的，拖家带口的，谈生意的，还有我们这些个体验生活的，大家各取所乐，啤酒三五口下肚，越发来了兴致。清镖轻车熟路地为我们点上了菜，觥筹交错间，脸上有了热度。湿热的空气裹着热浪，只有大声谈笑和冰凉的啤酒可以排解。直到我们散场，拍档翻桌一拨又一拨，热闹丝毫不减。酒足饭饱后，摄影妹子悠闲地抽起了烟，清瘦的背影，手里燃着的烟，走在这湿漉杂乱的老街上，引人遐想。

石狮

阿拉伯时间里的不夜城

石狮有着『东方米兰』的称号，外国客商往来频繁，从古至今，这里都是贸易兴盛之地。它靠着泉州湾南岸，是海上丝绸之路起点——泉州港出境的必经之地，商家云集。到了如今，经商风气仍盛，据说有九成以上的当地人，都在做着大大小小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