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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州平和 为一桌菜,重返土楼生活

2015-08-17钟祥瑜

海峡旅游 2015年2期
关键词:芦溪芥菜土楼

钟祥瑜

福庆楼是一座百年土楼整修后的宾馆,位于平和芦溪镇蕉路村,就在离这里5分钟车程处,是更有名气的绳武楼。两座楼的主人都姓叶,往上数数,全是沾亲带故。蕉路村的叶氏,是由三个兄弟起家,他们在村里种了三棵大榕树,以此作为标志,分别取名为时春、长春和明春,据说,至今都已有600多年历史,算是村里真正的老人家了。福庆楼背后,是月眉山,月眉山下是月眉宫,供奉着清水祖师,观音娘娘等各路神仙。宫庙前,两个奶里奶气的小娃娃,正在连滚带爬地玩石子儿,母亲在不远处,微笑地看着他们。

磨磨蹭蹭地吃完早餐,学着村里人找个有太阳的地方呆着,正好福庆楼前,村民正在腌芥菜,搬把椅子坐下,和他们聊聊天。说起这芥菜,村中真是遍地都是,路边田间,院子里椅子上,但凡有点空闲的地方,都让给这些绿滋滋的芥菜了。又粗又白的盐巴,散落在地上,村民抓一把均匀地抹在芥菜上,再把菜团起来系好,统一放在瓦缸里存放,心急的一星期就可以拿出来吃了,但要真正品尝到酸脆的口感,还是要耐心等上个把月。

赶圩的日子

中午的主厨是福庆楼的女主人叶香琴,旅馆经理叶海清做帮手。芦溪镇上逢四逢九是圩日,这日正好初四,坐上主人家的摩托车,风驰电掣地上街买菜去了,不知怎的,觉得很拉风,即便手里还挎着更拉风的菜篮子。

还未到达市场,就远远看见了前方人潮涌动,叶大姐早早地把车停在远处,说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走着去,这赶圩的阵势可见一斑。街上车水马龙,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感慨圩日的热闹大不如前。以前的圩日,周边村镇的村民都会聚集在这里,出售自家耕种的蔬菜,兜售从山上采来的野果和草药,手艺人也会趁此机会,多卖一些编织物品,黑压压一片,水泄不通。如今,也只能等得到快过年的时候才能够得上当年的辉煌。

在市集里叶大姐遇上了老母亲,母亲正摆弄着田里种出的新鲜蔬菜,萝卜、生姜、山药、葱蒜,鲜鲜亮亮地摆开,没有大声招揽生意,只是时不时整理整理蔬菜。叶大姐迎上去,和母亲说笑,还顺手买走了一些。市集是一个更能够窥见日常乐趣的地方,人们在这里安排自己的一日三餐,日复一日。有母亲骑着自行车,带着两三岁的孩子来赶圩,妈妈和各路人马攀谈说价,孩子也许听不明白,但这一路的风光和此刻的嘈杂,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一场视听盛宴,一堂生动的社会课堂。也有男人穿着厚厚的绒毛睡衣,头上还带着摩托车上的安全帽,手里提溜着买好的食材,清清爽爽地左瞧右看,他或许是一个勤快体贴的丈夫,家里有个嗷嗷待哺的娃娃。也有商贩骑着摩托车,车后载着竹编的笼子,笼子里的案板上,摆放着今早刚刚宰杀完的猪肉。集上还不时有人提着竹编的小笼子,里面装着鸡鸭,想在圩日里卖个好价钱。挑着水面的大妈,边走边吆喝,夸自家做的面条如何地道。

大姐和小叶,在人群里穿梭,买了一只咸水鸭,一点顿鸡汤用的石橄榄等草药,篮子里放满了荞葱、冬笋、五花肉,还顺带拎回一袋腌制的野山梨,酸脆可口。满载而归,卸下食材,叶大姐说要去田里转转,采一些芥菜回来。冬天的芦溪,田里依旧是翠绿一片,收割的稻茬枯黄在田里,有的已经被翻种成芥菜了。秋天这里是一片金灿灿的稻田,冬日就蜕变成了绿色的菜园。农人总会利用自己的土地,为家人生产出更多的粮食。

土楼的温热

再次飚着摩托车,把食材运送到绳武楼里。土楼里还有一户常居人家,附近的陪楼里还有一些人家,其他人都陆续搬到了别处,盖起了崭新的水泥房。大家不时还到土楼来,酿酒、腌菜、打水洗菜。

时间已是早晨十点左右,叶家的女人们陆续来到土楼,张罗着将食材洗净、切好。她们从古井里打水,蹲在井边冲洗、挑拣食材,或坐在石板上,切肉剥笋,像从前一样,聊孩子,聊老人。孩子们在土楼里乱跑,你追我赶,无忧无虑。男人们则窝在一角,搬出小桌椅,摆出茶具,一副这场宴席只负责吃的架势,喝茶谈天,说的都是他们引以为傲的生计大事。他们说,土楼里的男人是不能忙活厨房灶台的事情的,要胸怀天下,志在四方,养家糊口,而女人有女人该干的活,比如照顾家小,料理家务。这话虽说霸道,却也实诚地可爱。就连当年这绳武楼的建造者,叶氏十八代祖叶处候,也是长年累月在南洋经商,妻子在家辛苦忍耐操持,才最终换来了叶氏家族后来的兴旺。

绳武楼历经了清朝五个频繁更迭的朝代,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经过叶家两代人的努力,用了55年的时间,方才竣工。楼内的所有木雕、石雕、泥塑、绘画,无不精致有出处。这在当年是何等辉煌的建筑,而刚搬进新家的叶氏族人们,传说他们在欣喜之余,面对着满楼里的雕梁画栋,甚至有些诚惶诚恐,夜不能寐。如今的土楼,已被规划成未来的景区,叶氏族人叶林青就负责这些景区的投资管理。回想当年在土楼里的日子,他说只能用“非常幸福”来形容。当年这土楼里有二十多户人家,经常是五六十个孩子在一起打闹,满楼乱串,嬉笑声不断。天气热的时候,他们就跑到楼前的河里去游泳,跟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河边有女人在洗菜洗衣。下雨天的时候,更是了不得,出不去的野孩子们都在土楼里玩疯了,一会儿在三楼的通廊里猛跑,一会儿爬到房顶的瓦片上显示胆量,如果谁家做了好吃的,他们可就乐坏了,都跑去尝尝鲜。那时候生活不比现在,有肉吃的日子真像过节一样快乐。鼻子闻一闻,谁家飘出了猪油的香味,那家就会挤满了孩子。做菜的时候,割下一片肥肉,在大锅里刷一圈,一斤肥肉可以吃上一个月。土楼里,但凡有户人家买了猪肉,多少都会挨家挨户分一点。叶林青是在土楼里结婚的,家里摆不开,就各家都腾出一张桌子用作结婚宴席,那热闹的场面,乐疯了的孩子们,想想也能体会一二。

叶海清也是在这土楼里长大的,直到小学四年级才搬离土楼,和当年的叶林青一样,是个孩子王。那时,土楼里很多人种烟叶,在一年中最热的农历6月收获,热火朝天地烤烟丝。他的父亲从二十岁开始做起了烟丝买卖。从家里收购烟丝运到漳州去卖,早上6点出发,到晚上6点才能到,山路难行,他们结伴前行,隔天回家,经常屁股都被颠得磨破了。六七十年代,烟叶不能私人贩卖,他们就把烟叶藏在高高的黑色塑料雨鞋里,满满的一双鞋子能装25斤烟丝,一斤一块钱,一次就能有25块的收入,这在当时已经是大钱了。他们家是土楼里最早买电视的,父亲用一年的烟钱买的,花了两千多块,一台18寸的彩电。每天晚上家里都聚集了大批人马,他们搬来凳子围在家观看,不论什么电视节目,黑人白人,全都看得津津有味。土楼外面用十多米的竹竿撑起天线,信号不好的时候,还要跑到楼外去转一转竹竿。晚上,直到父母呼唤孩子,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回家睡觉。在土楼里,最多一张大床上可以睡下六个人,四个孩子加上父母。判断孩子晚上都回家睡觉了没有,数数有多少双脚就心中有数了。1998年后,平和开始鼓励大家种柚子,村民的经济条件逐渐改善,渐渐有钱在外面盖楼房,陆续搬出了土楼。

寻常家宴

男人忙着泡茶,女人忙着做饭,叶海清这个新生代则帮忙打下手。今天准备的菜品都是家常菜,有芥菜饭,咸水鸭,石橄榄炖排骨,酸菜炖鸡,五花肉炒荞葱,炒冬笋,外加几盘青菜。

用芥菜腌制的咸菜是芦溪的特色,用它来做芥菜饭,再好不过。芦溪咸菜腌制要经过砍菜、剖菜、晾晒、揉搓、贮存等工序,且盛菜的菜坛一定要选用永定苦竹瓷坛。若是早饭,则将咸菜从坛中取出,清水洗过,切细,即可就着粥吃。当地人也喜欢用咸菜蒸或炖。大姐将鸡肉洗净,加入咸菜,放入高压锅中蒸煮,不时有一股浓浓的酸香味飘出,令人垂涎。旧时,当地人最喜用咸菜炖五花肉,这是一道绝美佳肴,一层咸菜,一层五花肉,一直放到满钵为止,然后放到锅里蒸,烂熟后起锅,是孩子们热衷的口味。

平和咸水鸭的制作更有一套独特精细的加工工艺,多采用本地产名鸭,经放血去毛,开膛除脏,通风沥水,抹盐堆腌,撑鸭造型,晒后吊晾等数道工序,环环相扣,数日方可制成。此次咸水鸭就是从集市上买来,吃法极其简单,洗净,清水蒸之即可。芦溪当地人好酿红酒,趁热再洒些红酒在鸭肉上,顿时清香扑鼻,别有风味。

芦溪红酒是当地人在宴席上必不可少的佐餐美酒,每年夏收冬藏时期,家家户户都酿制,酿酒、饮酒成为当地人生活的一部分,以酒驱寒待客。芦溪红酒属米酒,精选产自芦溪镇的优质粳米、糯米为主要原料,通过蒸饭发酵、蒸馏,酒精度不高,但后劲十足。红酒制作工艺用时颇长。先将白米蒸熟,晾凉,拌入酒曲静置缸内,每隔24小时慢慢添水,约10天出酒;用蒸馏器蒸出白酒,静置缸中;糯米蒸熟,晾凉,拌入红酒曲,约3日出酒香味,倒入白酒中,静置;一个月左右待糯米成浆后,放入锅中烧至将开,滤去酒渣,装入缸内密封。时间越久酒的颜色越淡但是度数越高。不少往来宾客,贪图这红酒甜美,大口下肚,结果都倒在了主人家中,昏睡不起。

石橄榄是当地野生药材,大姐用它来炖排骨,据说可以清凉解毒,味道也浓郁鲜美。吃饭之前先喝几碗肉汤,真是一大享受。桌上的菜还没上齐,一边喝茶的男人们便被香味吸引地围拢过来,盛饭的盛饭,喝汤的喝汤,吃得啧啧有味。待大家一起坐下后,小辈们开始给长辈倒酒,不管男女,都高兴地咕嘟喝下,对这红酒的工艺和年头品评一番。按照旧时规矩,宴席之上必有鸡肉,鸡头须朝向长辈,在长辈动筷吃过鸡肉后,一桌人才可以开动。现在,大家已不这么讲究了,一家和乐团员便好,不去仔细计较。忙碌了半天的主妇们,终于可以歇歇,招呼孩子们一起坐下,督促他们好好吃饭,自己则满足地吃饭喝酒,比过去的妇人是自由许多了。

偌大的土楼里,虽只有这一桌寻常家宴,却已是热闹不已,想想当年的土楼,家家户户生火做饭,炊烟袅袅,孩子满地跑,男人喝酒吃茶,该是多美好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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