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过平凡静默
2015-08-15编辑不夏
编辑/不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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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多人你当时不以为意,却经年之后才发现,当初那么随意的一段对话,竟然是你们的最后一段对话。也许你会遗憾,会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珍惜,没有好好跟他聊聊,没有耐心去听他说说话,去了解一下,沟通一下。也许注定要渐行渐远,但是,且行且珍惜。
1.不酸,甜的
“回家了。”我推了推在楼梯上快睡着的余里,然后大步走下楼。
他跟在我身后,从书包里掏出包裹:“小姨又寄东西回来了。”
不用拆我也知道是旅游地的旅游衫和纪念品,算算自从她查出那个病后,已经出去一年多了。
“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叫我一次姐姐吗?”我接过包裹,带着自以为是长辈的眼神,包容又责怪地瞥了一眼余里。
因为大姨去世,余里被妈妈带回了家,我有点看不惯那个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小男孩,故意一遍又一遍叫错他的名字:“你叫鲤鱼?鲤鱼?”
他脸涨得通红,不愿意说话。我喊了他很多次“鲤鱼”,甚至带着恼羞成怒想着他的下一个外号,他才终于无可奈何地开口:“余里,我叫余里。”
后来我才知道余里是大姨领养回来的。怪不得每年过年长辈总是不给他发红包,而那家伙也只是低着头,装作不存在的样子,实在可怜。
于是我每次过年前都买一大堆空红包,然后收到压岁钱后抽出一半放进红包里给余里:“喏,刘叔叔给的红包,我把你的也拿过来了。”我看着余里眼里放光的样子,实在是很有成就感。
他却连“感谢”都不说,收过红包就放进自己的存钱罐里。
妈妈帮余里转学去了我的学校,因为他小我一岁,便要我照顾他。可我才不是那种“好姐姐”,每天变着法子捉弄他,偷书、藏衣服不在话下。
说来蹊跷,余里来家里后,家门前那棵被同学戏称“不孕不育”的小枣树在秋天终于结出了果子。我兴奋地研究了各种爬树姿势,每天早早起床去看那些越变越大的枣子。可我妈总说还没熟,连尝也不让我尝。
有天早上我拽着余里准备去干坏事,我先在院子里看了看枣树,又盯着他看了半天,目标锁定在他那瘦不拉几却又长又硬的手脚上,我向余里投去恳求的眼神:“好鲤鱼,给我摘一个好不好?就一个!就一个!”
余里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看着我假装可怜的样子,轻轻点了点头。他抱着树干,扭头问我:“要哪一个?还有,我叫余里。”
我指着树上那颗最红的枣子:“就那个吧。”
余里小小的身子却很矫捷,踩在树干上使劲够了一下就摘到了那颗最红的枣子。
然而紧接着传来“啪”的一声响,余里就从树上摔了下来。我看着躺在地上的余里目瞪口呆,吓得“啊”地惊叫出声。余里赶紧爬起来捂住我的嘴:“嘘!别把小姨引过来了!”然后另一只手缓缓展开,“给你,枣子。”
他满是土的手捂在我脸颊上,两个人都看起来灰头土脸的。我看着他膝盖上的血迹,心里莫名地不是滋味,尝了一口枣子,眼泪一下激了出来:“酸死了。”
余里把枣子抢过来,咬了一口,对我笑了一下:“不酸,甜的。”
后来我回想起这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哭,只是心里默默觉得,绝不是因为枣。
2.他不仅是学霸,还自大
我考高中时,成绩一落千丈,可后来竟然直升了本校高中,只因为余里每晚受我妈妈嘱托不厌其烦地给我讲题,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他不烦我烦啊!
我虽然恼火居然被我的弟弟讲题讲到学习拔尖而倍感丢脸,但是又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货真价实是个学霸。
我想上辈子我肯定不是状元就是榜眼,他估计就是那个“孙山”。我们很有可能还是同村,路过大街上被人指指点点,嘴里叨叨着:“哎,人的差别真大啊!”
我肩膀剧烈地抖动着,脑补画面酸爽至极,两秒后被他一个“钢笔栗暴”敲醒。
高一时我报了个补习班,每天反复解析高数题到十点,妈妈不放心就让余里骑单车来接送。
有天余里来得早,穿着白衬衫站在窗外盯着屋里的黑板看。班里的女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那是谁啊?好帅哦。”我翻了个白眼,嘟囔一句“花痴”。
他站在窗前,我发现他居然已经高过我一头了!我“长辈”的面子无处安放,愤愤然把笔拍在桌上,干脆不听讲了。
“喀喀。”我们自带傲娇体质的老教授不乐意了,刚才就看到窗外的男生盯着黑板,班里的人注意力都跑他那去了,谁还听他这个老头讲课!“林满,你起来说,这个题辅助线应该作在哪里?”这通火发到我身上,我连叫冤都没地方。
我站起来看着黑板上杂乱的图形叠在一起,哪里知道辅助线怎么作!我低着头一言不发,老师刚要批评,下课铃却及时地响了,他无奈地说了句:“辅助线用CD中点连接Q。下课吧,下次好好听讲。”
余里从外面走了进来,看了看我一片空白的笔记本,说了一句:“这种题都不会,上补习班都浪费。”我没来得及反驳,他就扯着我走到讲台边,用粉笔连接MN,声音沉沉地讲了整个解题过程,用了五步写好了答案。他看到我满脸通红时,才注意到班里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老师也转身回来看着我们两个。
我的手在底下狠狠掐了他一下。余里清了清嗓:“回家吧?”然后我“哦”了一声,跟着他要离开。
老师却把他拦了下来:“林满,这是你朋友?”我不敢和“傲娇老教授”对视,点了点头,老师眼里放着光,拉着余里的手说:“你以后可以和林满一起来上课,什么时间都可以,免费的!”
我们离开以后,班里同学纷纷拿出手机拍着黑板,然后发微博空间,内容都大同小异,左边老师大半个黑板的解题过程和余里的五步作对比,惊呆了整个补习班。
“你怎么会解高数题?”我坐在单车上,疑惑地问他。“我只是喜欢研究几何题,不知道这就算高数领域了。”
他不仅是学霸,还自大。——我兀自在车上点了点头,重复肯定了这个答案。
3.记得回家
余里高一时迷上了周杰伦,屋里贴满了他的海报,每天都蹩脚地学着周董独特的唱腔。我妈妈喜欢听他唱歌,我却不然。屋外的枣树越长越高,我却很少再去吃枣了。
我高二时余里也升入同校高中,对我来说世界上只有一个未解之谜——余里的存钱罐里到底存了多少钱。
直到那天我妈在家晕倒,救护车来的时候,我人生中头一次慌得不知所措,手心的汗水擦不干净,没有手机,没有钱。钱?我迫不得已冲到了余里的屋子里,抠着他存钱罐的瓶口,一个慌乱掉在地上,顿时散落一地钞票。
我妈转到加护病房,我坐到长椅上仰头,眼眶酸涩,余里才堪堪赶到,在医院的走廊里朝我大喊:“你凭什么动我的东西?!”我被吓得说不出话,我们相处的这三年来,他从来没有大声说过话。
我准备好的道歉和解释统统抛到脑后,身边一个护士从病房里走出来,瞪了一眼余里,我的第一本能居然是回瞪她!余光还能看到身上插着许多冰冷管子的妈妈,我为护着余里的本能后悔不已,心疼和无助侵蚀了全部理智,我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余里,你没有良心!”
他转身离开,没有声音。我跌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张着嘴说不出话。
后来我凌晨一点回到家,黑暗死寂,没有余里的身影,我浑身发抖,骑着我家的小电驴冲了出去。
我在空旷的大街上想,找他干吗呢?我现在只想打死他,打死这个不顾他人情感的自私鬼。
我几乎跑遍了A市所有他会去的地方——学校、公园、广场,连他的同学都被我一个个叫起问询,我在崩溃的临界点,终于在大姨的公墓找到了他。
我顶着闪电揪起他的领子,大雨倾盆而至,我大哭着捶打他:“余里,你没有良心!你没有良心!”他任由我打骂,“你对我妈妈没有良心!你对我也没有良心!”他站也站不稳,被我推倒在地。
事实上,长期停牌的股票无法交易,大批投资者被强制锁仓,导致投资者无法退出,对投资者利益影响重大。 不过,仍有很多“钉子户”选择“待机”。
我猛地松懈下来也摔在地上,耳边呼啸过风声雨声,他涩哑的嗓音传来:“对不起。”
一家三口都生病真是罕见,两个高烧鬼躺在家里互相照顾着,我和余里的冷战还没结束,我甚至把他和我相同的药都放在不同的地方,自己卷走一半,他哭笑不得,我越发恼火,害我生病的人居然有脸嫌我幼稚!
我妈神志恢复清明后以最快的速度办理了出院。她对我们说:“满满,余里,我想走,我想出去走走,我不想就这样了结在家里,一辈子没有见过世面。”我眼眶一阵刺痛,紧咬着牙忍住了。“我知道对不起你们两个,我知道我很自私。”她在我面前哀求着,我站起了身,硬生生把反驳、数落、思想教育的神汤咽回肚子里,堪堪挤出了句:“记得回家。”
4.再走,这个家就彻底散了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我也知道我妈妈的情况,我不愿让她的人生再有遗憾,独立生活已经是我能为她做到的最大的孝顺。
“不就是姐姐弟弟互相携手过日子嘛,对咱俩来说,简单。”我拍拍他的肩膀。那种“高傲自豪、包揽全局、天下我罩”的长辈感又溜出来,忽略了我连揽他肩膀都要踮脚的莫名尴尬。
我高三那年开学就在班里见到了余里,这家伙偷偷递交了跳级申请,活生生跳到我的班来,气得我捂着胸口说不出话。
为此我一个多星期没有跟他说话,大概是长辈的脸面无处存放了,我嚷着“要独立,要照顾他的生活”,可是最独立的还是他。
我们甚至被分到一个组里,交集众多。那天我做完值日,拉着扫帚坐在草地上犯困,他跑过来大大咧咧躺倒在我旁边。我正准备回班继续犯困,鼻子里却传来一阵暖意,我不愿让他看到,无奈只得“腾”地躺下,看着天空,鼻间暖意倒流。
那一年我妈给家里寄的纪念品不计其数,照片里的她愈发瘦削,气色也越来越差,只是开心难以遮掩,在实现愿望的道路上,没有人会不开心吧。
高考报志愿时,余里还是没有和我商量,报了本市的一个普通一本,我说:“你怎么不去外地呢?”他说:“再走,这个家就彻底散了。”于是我们又上了同一个大学。
5.来路不明的孩子
他跟我讲,他两岁那年,模糊记着被一个陌生女人带离了家乡,如果不是太过了解,我会以为他会被逼迫到大街上当乞讨儿童,或者被轰到酒吧歌厅里卖口香糖和鲜花。
我晃了晃脑袋,听到他说那个女人就是我大姨的时候,才衔接上他的人生轨迹。他那时每天大哭,嚷着“爸爸妈妈”,但我却明白,在那个科技与传播还不发达的年代,他一个走丢的孩子想要回家是多么困难。
大姨生性孤僻,独来独往,那年未婚领养了余里,是顶着整个家族的责难以及那个年代的非言非语的。
她是个文艺的女人,连名字都很文艺,叫周风轻,在网上写小说,出过几本书,赚了些稿费,不爱出门,就憋在家里围着大围巾,坐在阳台发呆。
她从不瞒余里任何事情,经常问他:“想你原来的爸爸妈妈吗?”他看着她凹陷下去的深色眼眶里带着落寞,就摇摇头说“不想”。
后来有些人来家里,指着余里大骂“来路不明的孩子”,又指着她说“不正经”,他们推搡得混乱,最后大姨从屋里拿了些钱塞给他们,他们才愤愤地离开。
她抱着余里,说,别害怕啊,那是你的舅舅和舅妈。他才恍然明白,她在那个年代独自把他拉扯大是多么不容易,她甚至保留了余里原有的名字,这大概也是那些奉崇“家族姓氏”的人自以为有传统美德就极其嚣张的原因。
大姨甚至隔一段时间就要去派出所问问他的亲生父母找到了没有。这些事情让余里真正认了她这个妈妈。大姨身体不好,我妈不让我去她家,也是因为大姨常年不见风,我去了会打扰她,因而我在那之前也一直没有见过余里。
她却还是没有再撑过两年,临别之时把余里托付给了她的妹妹,也就是我妈。我妈曾指着那几个清点大姨财物的舅舅大骂:“你们都别动我姐的东西,这都是她留给这孩子的!”余里被推至风口浪尖,又是一片争执吵闹,他害怕这种场景,对我妈说:“小姨,咱们把那些东西给他们吧,我不要。”
我们在那年冬至的晚上,裹着两身羽绒服坐在公园河边一边上身擦汗一边下身发抖地畅谈,滑稽得很。
余里忽然看着我,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长辈啊?”有这么明显?敌不动我不动,我风平浪静地点头:“这是事实啊。”
他“扑哧”一声笑出来:“其实她们记错了我的年龄,我都二十一了。”
我面红耳赤,这么多年来,敢情他看笑话呢?我为了当他这姐姐把那些不给他红包的大人的车胎都扎爆了,从两个轮的到四个轮的无一幸免;偷偷把他们班里排挤他的人都揪出来教育了个遍,现在告诉我那都是逞能去了?
我气急败坏,抓了一把雪狠狠按在他脸上,意料之中的一阵厮打。
6.我心里被撞得一个哆嗦
余里发现了我的病,那次在草地上我忽然躺倒,他惊得头皮发麻。我知道他害怕什么,他害怕我也会像他妈妈那样忽然离去,他在日记里写道:“我多希望她永远只是那个在大雨清晨捶打我的倔强姑娘,我不想让她再受病魔荼毒。”我无意看到时还是心里一酸。
我妈在我大三时去世了,余里亲眼目睹着我的人生彻底崩溃,他像一个已经经历过此事的前辈一般有些冷漠地拖我出来,他还以为会让我有所害怕地说:“林满,我要把那棵枣树砍了。”
我妈都走了,那个我幻想的被戳穿的尴尬局面已经毫无意义,枣树又算个什么东西。
不过我的状态还是有所改观,我不傻,我怎么可能永远颓废?我想象着下半辈子每天喃喃着“妈妈,妈妈”,然后一脸呆滞,吃饭睡觉都被余里牵着走时,我就浑身一阵恶寒。
后来我得知他攒钱是为了让大姨剩下的几本被退稿的小说能自费出版,我还是愧疚得很,准备暑假外出打工还钱,他听闻后一把拦住我,沉沉地说:“你在外惹事,我可赔不起。”我一向不屑和他计较。
我又流鼻血的时候他拽着我去医院,我在马路上和他争执:“你是疯了吧,余里?你看你现在的样子都快成我老妈子了!”他用了力把我拽到医院,他箍着我肩膀说:“林满,我们有钱治病。”
我眉头一蹙,眼泪顺势流下,狠狠推开他逃离了医院。
后来我们把现在住的房子卖掉了,拿了钱去大学附近租了间公寓,我问他:“你会不会舍不得?”他说:“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咱们俩在哪儿,家就在哪儿,哪里都一样。”
我心里被撞得一个哆嗦。
7.只有陪伴,再无其他
我们搬到那间九十平米的房子里,外面依旧有个院子。大学生活在我看来枯燥无味,跟着余里以后,学习成了常态,我被他带着过四级、过六级,考各种证书,像开了无敌外挂。
我们每周逛一次超市,看一次电影,越来越多的流言说我们是情侣,甚至还被挂上了大学贴吧,我正要理论,余里闲闲说了句:“还是别说了,有你这个挡箭牌,我可以无声拒绝好多骚扰。”
在得知了他的追求者里有几个出了名的学霸,我才从“气死学霸”的秀恩爱游戏里找到了些恣意,不亦乐乎。
我心里早已决定毕业以后离开A市,“秀恩爱”游戏也是我最后的存在感,我一直明白我不可能永远和他生活在一起,他知道我太多缺点,知道我太多软肋,我在他面前只有脆弱,毫无独立可言。
我告诉他我要离开时,他没说话。
他径直出了门,晚上九点还没有回来,我忽然想,如果他深夜还是没回来,我还会再跑遍整个城市去找他吗?
我苦笑,拿了钥匙重蹈覆辙,他却叮当作响地从后门进来了,浑身是土,满脸污垢——他把那棵枣树移到这里来了。
那年我二十二岁,还没透彻了解爱情有什么真谛,这人打着“不得已”的旗号闯进我的生活,我只因为他懂了陪伴的意义,一路上他拽着我摸爬滚打,驾轻就熟地保持着温暖的一切,他知道我在乎的东西,因而轻易击中我的感动。
他以为我真的像我妈说的那样“把枣树当爸爸”,他把我生命里重要的东西都护在我的身边了。
毕业典礼上,我们在学校疯狂到傍晚,据说还有表演,一拨一拨的老同学上台歌舞,我挤到前排,看不见余里的身影。
“这首歌,我送给即将远行的人。”台上的余里如是说。
我愣怔住,看着他抱着吉他的模样,柔和前奏里,人群一阵骚动,有胆大的女孩子大声喊着:“余里这首《彩虹》是送给我的!”我恍然看着他,记起那时他在家里学着周杰伦的唱腔,我妈还拿他当巨星。场下的人里要远行的绝不止我一个,她们有的受了触动,眼眶红红,高举着手挥舞。
“你要离开,我知道很简单。你说依赖,是我们的阻碍。”他狠狠盯着我的眼睛唱着这句。
8.没有人争得过朝夕
我还是蹑手蹑脚地走了。我做过最坏的打算,我也许会像我妈一样,在外看着世界,忽然有一天就消失了,踏上离去的路才知道,不让在乎的人见证消逝,心里有多满足。
我曾自诩落拓不羁,也曾相信人定胜天,我输给了对他的依赖,输给了科学定义的绝症,但我还活着,于是我要离开。他偷偷在我的旅行箱里面藏了一沓钱,还以为我粗神经地没发现。
我站在院子里,回望他的房间,这些年来,我流泪的次数屈指可数,十次有三次是因为他,剩下的几次也都是在他面前。
我走到枣树旁,六月的枣树已经结果,还未成熟,我抓了一把,前路再也没有回头。
我记起我向他哀求着要枣的时候,我们两个还都只能仰头看着果实,从不轻易低下头思考,我记不清用石头用木棍用扫帚够枣子的模样,我只想起我假惺惺地哀求着他,好鲤鱼,给我摘一个吧,就一个。
我们相处这些年,我从没有开口对他说过“我喜欢你”,我们都太孤僻,活在单亲母亲的庇佑下,后来的生活变成了相互陪伴扶持,我们的日子单调,像枯木,像清泉,就是不像爱情,偏偏就是爱情。
我要走,我只知道这是场有去无回的旅行。
临别的那把枣子比余里当年摘给我的还要酸。
纵然似梦啊,我一生见过的所有人,没有人争得过朝夕。
9.我彻底失去了他
这个城市有我不熟悉的多雨气候。
公交车堵在路旁,惊雷打在外面。我望向窗外,眼前闪过一个白色身影,寂静的车厢里响起砰砰砰的敲门声:“师傅,让我上车吧,雨太大了。”
他浑身湿漉漉地在我身边坐定,看着我袖子上被他沾湿的水渍,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摇摇头不言语。鼻子里涌起一股熟悉的热流,我快速翻着包包,却听见身边男生的小声惊呼,随之他递来一包纸巾。
行,靠信念治不了病,我就找医生呗!
这城市的雨太多太大,我很乐在其中,路上行人顾着躲雨,就没有人会注意我的孤独。
我想起刚才那医生对我说:“你只是鼻腔黏膜血管脆弱,不是你妈妈的遗传病。”我在雨里笑着哭出声来,我分不清是庆幸还是怀念,我失去了太多人,却留住了自己,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我在自以为可以独立的时候被余里拖拉赶拽,我矫情地以为离了他我就可以真正独立,我来不及分辨我俩之间那莫名其妙的关系,我就逃走了。
我也问自己,没得绝症,还回去吗?算了吧,我们只适合陪伴,再无其他。既然我要求不来其他,继续那样索然无味地生活,还不如向陌生的地方走下去。
雨过天晴时我已经溜达到了这座城市的海洋馆。“没有地球太阳还是会绕,没有理由我也能自己走。”这首《彩虹》让我再次顿住脚步,嗓音却似曾相识,我抬眼看着动物园门前卖唱的男生,可不就是我在公交车上遇到的那个白衣少年?
我钻到他侧面,看着他安静唱完,一小片掌声响起,我递了一百块钱,对他说,你能再唱一遍《彩虹》吗?他看着我,眼里闪过惊喜,我笑了笑,坐在马路牙子上听着他唱了一遍又一遍的《彩虹》。
他是我在这个城市的第一个朋友,我经常陪他一起去地铁、广场卖唱,他偶尔也会被酒吧相中,手头宽裕,就带我去撸串儿。
那晚周杰伦在这个城市开摩天轮演唱会,我们路过那个体育馆,人群拥挤着正在进场,我叹了一口气,对他说,好想去啊。
他看了看我说,《彩虹》,只有现场原唱才能唱到心里。
我狠了狠心,拽住一个“黄牛”。“只剩看台第三排的票了,两千一张便宜卖你,要不要?”
我们甚至把夜晚卖唱的钱拼凑起来才够,最后花了三千七百九十块五,“黄牛”也有人性,给我们留了一百块打车回家。
进场时,粉海已经亮起,我和身边狂热的粉丝有些不一样,静静地等到了那首《彩虹》,台下合唱的声音渐渐大起来,我忽然后悔了,泪如雨下,掏出手机,给那个最熟悉的号码拨过去。
我要脱口而出的那句“鲤鱼,我好想你”被手机里响起的忙音生生斩断。我捂着脸发不出声,我想起进场时身边的他对我说的话,我想反驳他,他说得不对,唱到我心里的《彩虹》不是现场原唱,而是在那晚人数寥寥,台上有他的毕业典礼上。
演唱会结束后,每个人都有怅然若失的愁绪,我在那个深夜听了几百遍《彩虹》,我终于承认,我彻底失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