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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史诗《江格尔》的传承及其面临的困难

2015-08-15黄适远

新疆艺术学院学报 2015年3期
关键词:江格尔史诗民间

黄适远

(新疆艺术剧院 新疆 乌鲁木齐 830002)

《江格尔》作为蒙古族的英雄史诗,在新疆博州、巴州以及其他蒙古族居住的地方都有流传,尽管有不同的异文版本,但丝毫无碍这种地域之间的传播与交流。

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地处新疆的西部,是丝绸之路北道衔接世界的主要通道。在天山这个坐标的参照之下,阿敦乔鲁这个游牧人驰骋的优越草原显示了对于天山下丝绸之路北道的掌控。唐代专设了双河都督府管理西部天山地区。游牧人对于这样一片草原自古青睐有加,从距今一万年前的旧石器时代就成为古代塞人热爱的天堂,到元代,蒙古人再次游牧至此,可以说,这是一个游牧人自古逐鹿的地方。清代,土尔扈特部进行了举世皆惊的东迁,在博尔塔拉留下的一部分土尔扈特蒙古人带来了他们祖祖辈辈传颂的英雄史诗《江格尔》保护较好,尤其教育传承成为文化自觉。

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地处新疆南部,为南疆四地州交通枢纽,更是楼兰绝响后南部西域的重要文化绿洲。清代土尔扈特部在此也遗留了部分人员,因而《江格尔》在此也得以生生不息、代代相传。

一、文化自觉中的民间传承和政府参与

(一)博州政府和民间的互动联手。少数民族对于自身文化传承具有高度的自觉。在新疆反映的尤为突出,蒙古族是鲜明的例子,以《江格尔》的保护传承可以做生动的体现。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所属精河县,民间对于《江格尔》、蒙古长调的热爱和保护由来已久,常常自发开展一些活动,形成了珍惜传统文化传承传统文化的自觉意识,这一点在精河县和温泉县反映尤为突出。

一是传承形成了“文化空间”或“文化场所”。所谓的文化空间或文化场所,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语境中当是指族群在每年的固定时间和固定场所举行的纪念传统文化活动。精河县有一个名为江格尔奇的敖包,据说已有200年左右,历代蒙古族群众在每年农历五月初九都到此听“江格尔齐”说唱《江格尔》。我们曾经几度做了考察,发现江格尔齐敖包已经成为当地蒙古族农牧民固定举行说唱《江格尔》的地点,二百年间未曾断代。农牧民对于传承祖先的热爱由此可见一斑。上世纪90年代,政府出于保护好此文物遗址,精河县专门投入资金把江格尔齐敖包移至民众方便祭祀的地方,一到5月,来自牧区和农区的“江格尔齐”就自发来到该遗址进行祭祀,然后到新址举行江格尔齐演唱比赛,为期4天到7天。这种固定时间约定俗成成为当地的文化传统,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角度看已经成为 “文化空间”或“文化场所”。此外,精河县文化馆专门拨出了两间办公室作为民间组织《江格尔》协会和蒙古长调协会的办公场所,每周由协会组织《江格尔》和蒙古长调的学习。协会中的成员大多是民众自发参加的,上到白发苍苍的老人,小到朝气蓬勃的小学生,远到80公里外的牧民,近到一墙之隔的普通市民。每逢周末,文化馆便挤满了前来学习演唱的人们,这种文化自觉令人震撼感动。

二是政府顺势而为,大打《江格尔》文化牌,形成地域文化品牌。首先,博州人民政府每年定期举办以史诗《江格尔》命名的各类活动。一是“江格尔说唱大赛”;二是“江格尔传习展示文化周”;三是“江格尔专场晚会演出”活动。需要提及的是博州并没有小家子气,只邀请本地的“江格尔齐”参加,而是放眼全疆,邀请各地擅长说唱《江格尔》史诗的江格尔齐参加,演绎不同的版本和异文,为更好地切磋印证和开拓视野,显示了宽广的视野。其次,做到教育传承,史诗进学校,以中小学作为传习展示基地。截止到目前,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高级中学成为了首个“自治州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项目‘江格尔’传承基地”,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江格尔》传承人甫·巴达专门在此定点授课。这已经成为一个各方关注的实验区。从实践效果看,这项措施逐步在显现成绩。进校园,这是一个有趣但却不乏严峻的实验,终究结果如何还有待于进一步观察。究其原因,对于任何史诗来说,都和其古老的生活生产方式有着密切的关系。史诗产生的地方基本为狩猎和游牧地域,属于典型的草原文明,一旦进入现代工业文明后对于史诗如何更好传承如何为当代所接受,还是一个成败难说的问题。特别是草原文明的逐步变异和濒危对于培养史诗歌手来说已经失去了天然的营养。这对于草原文化的传承成为一个巨大的考验。

第三是打造《江格尔》动漫品牌文化。应该看到,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文化产业化已经是今后保护的一个重要趋势,在这样的一个保护方式中,《江格尔》动漫主动找到了一条适应于自身保护的方式,就是融入到文化产业的结构体系中。更重要的一点是《江格尔》动漫的制作适应了当前青少年的审美,这是成为其获得长足发展的重要保证。《江格尔》动漫预期制作104集,希望投入市场后,可以取得类似《西游记》一样的市场效应,未来可期。

(二)和布克赛尔县的政府和民间互动及联手。塔城地区的和布克赛尔县目前也采取了政府和民间互动以及联手的方法。政府把县一中直接定位非物质文化遗产培训基地,主要培养学生对于《江格尔》和蒙古长调的掌握和学习。与此同时,和布克赛尔县还先后投入1000多万元修建了《江格尔》文化艺术宫,位于县郊一隅。此地环境优雅,周边郁郁葱葱,占地10000多平方米,成为“江格尔齐”和蒙古长调的传习所。每逢蒙古族节日,都要举行大型的说唱史诗活动和演出蒙古长调,已经逐步形成新的“文化空间”和“文化场所”。与新疆所有地区相比,和布克赛尔最大的胆识和最大的手笔、亮点则是与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和新疆师范大学合作建立 《江格尔》研究基地,签订了《和布克赛尔“江格尔”和民间信仰与民俗文化的保护与传承》科研项目计划协议书。这不可谓不是大手笔大胸怀大视野。往往,有的地州县市对于民间文化艺术要么是无视淡漠,要么是看不到学术层面对于民间文化的支撑。和布克赛尔为我们展示了一种胸怀和眼光,民间文化艺术既离不开民间的文化自觉,更离不开政府和学术层面的扶持和指导。二者的强力支撑为民间文化的传承起到注入营养的作用,使其传承更加有序有层次有后劲。

通过上述考察,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民间-政府-学术三者联手的“三合一”模式已经呈现在眼前,并具有极强的可操作性。这种政府与民间加上学术自觉的互动与联手合作,其主要模式类似生产企业采取的生产加工和销售一体化的方式,其文化发展方式表现为:1.采取通过抢救保护老艺人、老歌手,建立项目传承基地、传承示范点(村、户),为其提供教学场所、提供扶持资金、解决生活困难;2.走向社会主动展示展演扩大影响;3.由专家学者对其艺术或传统工艺进行跟踪考察和总结提出传承保护意见。

(三)自治区层面的呼应和支持。文化产业化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定向和定调后,自治区文化厅每年都会为被评上获得自治区扶持的文化企业给予一定程度的扶持。而对于文化部门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如何走向市场走向产业化上梳理思路,加强各个内部部门的通融合作,为新疆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寻找可持续发展的路径。

二、以《江格尔》为代表的民间文艺面临的困难和传承思考

同所有史诗或是民间文艺的保护发展一样,《江格尔》的未来传承依然面临着种种困难。这些困难具体表现为:1.从“过去”进入“现代”的不适。往往有一种观点认为,草原文明属于“过去”的文明,是一种弱势的文明,去留已经不言而喻,更多状态下正在自生自灭或逐步消亡。2.现代文明绝对掌控左右着话语权。现代文明主要是工业文明,正在大尺度地进入地球的每一个角落,无论人们愿不愿意,都在一定程度上改变着甚至左右着人们。特别是现代文明不可阻挡和日益发展的交通、通讯、电视和市场经济以其庞大的力量和渗透性,颠覆了人们的审美趋向,不断扩大着时空的交流程度。对于新疆各个绿洲、草原来说,绿洲(农耕)文明和草原文明相对孤立和封闭的状况被消解和解除。从文化的功能和属性来说,现代文明的气息已经彻底动摇了绿洲(农耕)文明和草原文明几千年的形成的传承机制。3.城乡差别差异日益狭小,也促使民族传统仪式在人们的记忆中的淡化和漠然。《江格尔》、蒙古长调包括其他许多少数民族的民间活动参与者亟待文化自觉。原来由社会共同承担的史诗和民间文艺直接转化为民间独立的传承,可以全面完整传承的“江格尔齐”越来越少。当然,必须强调的是,有关民间文艺的民间聚会规模的“文化空间”也随之越来越小,都使文化艺术生存的空间更加狭小和面临发生着变异的危险。面临的困难为:

(一)“人亡艺绝”成为常态。多数国家级或自治区级代表性传承人和民间艺术大师随着年龄增大或病或去世,传人出现青黄不接的局面。仅2014年,新疆自治区就去世了2位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

(二)以《江格尔》为代表的史诗传承学习难度巨大。《江格尔》《十二木卡姆》《达斯坦》等因其篇幅长大、结构复杂、部分唱词难以掌握,导致难以传习。

(三)审美尺度的颠覆性改变。以年轻人为主的文化消费群体,更注重现代流行文化的欣赏和参与,对传统文化的生疏和隔阂不断扩大。如果说现代生产生活方式的改变决定了审美尺度变化的话,那么,民间文艺自身所固有的农耕文化和游牧文化的气质和今天倡导的现代生活之间的巨大差异,让许多农牧区的年轻人更乐于欣赏和接受现代文明。

(四)历史的欠帐无法消除。一是过去整理的曲目不完整。包括《江格尔》国家级传承人加朱乃甚至上溯到上世纪50年代木卡姆大师吐尔迪阿洪等等留下的《十二木卡姆》都留有遗憾之处。早年限于客观条件,没有完整录像,只有录音。二是过去录音和录像资料的保存手段落后。当前需要把早期录音、录像资料转换成数字化载体,以利于多种方式的异地存储。三是各级组织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工作者水平参差不齐,非物质文化遗产经费难以落实,都限制了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

(五)传统与现代节奏的冲突。《江格尔》《玛纳斯》《十二木卡姆》的庞大繁杂,而现代的审美日趋简洁,可以这样说,现当代的审美和现代生活方式对于传统文化来说向心力减弱,离心力突出,传统文化的娱乐功能代替了说教和教育功能,这种背离使得传统和现代越加难以调和。

三、民间文化被异化还是坚持自身的“DNA”

传统的延伸,传统文化的根能否保持鲜活的生命力,取决于我们这个时代的是否有薪火相传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保持“文化基因”的纯洁不受任何病源的袭击,是目前面临的一个考验。而当前面临的悖论是如何保持文化的多样性以及《江格尔》等在内原生态艺术的本真,而不会成为被异化的文化“物种”和被迫“基因变种”。

有一个很好的比喻或许能说明这个问题,专业艺术团体和民间口传心授的艺术对比,就好像是动物园中饲养的老虎和那些驰骋于崇山峻岭中的兽中之王之间深刻的差异及区别。舞台剧的优雅和城市化的舞台,与天山南北存活和流动在民间田间地头、小巷村口的原生态比较,气质迥然不同,但恰恰是这些谈笑风生、粗犷黝黑、衣衫朴素的民间艺人继承着遥远古老民间文学的内在精神和文化,忠实再现着它朴实无华的血脉,保留着它和大地一起呼吸吐纳的内心观照。以史诗《江格尔》为代表的民间文化遗产为我们提供了一条新的思路。其关键词为民间文化自觉、政府扶持、学术参与。没有民间的文化自觉,任何一项遗产仅仅靠政府扶持和学者呼吁注定是濒危和危险的。文化自觉意识深刻解决了族群本身对于文化遗产的认知能力,会在主观上迸发出强大的自身力量,在客观上去主动实践传承。政府则是最重要的推手,为其提供政策资金服务,保护传承人,保护遗产项目。而学术层面的研究为其价值判断提供了强大的智力支持,这是民间文化获得社会广泛理解和参与的重要平台。

欧亚大陆桥再次在世界腹地内搭起了沟通东西方文化交流的平台。在东西方文明的对话中,不乏交流、交融、对抗和对话,但是只要真正解决了自身在文化上的认知问题,巩固根基,清晰文化发展的方向,清楚自身担负的责任使命,我们才有真正可能拥有文化自信,走向文化自信,从而迈向更加广阔的世界和天地。

[1]《江格尔》《格斯尔》等保护与传承培训班开班[EB/OL].http://news.ts.cn/content/2014-06/19/content_9868160.htm,(2014-06-20)[2015-03-17].

[2]沙达提.中国保护蒙古族英雄史诗《江格尔》成效显著[EB/OL].http://news.ts.cn/content/2008-03/04/content_2471663.htm,(2008-03-04)[2015-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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