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后的田野
2015-08-15王东江
□王东江
随着最后一穗玉米吞进收割机的腹中并吐出,一个叫秋天的考生终于气喘吁吁地交上他的答卷。此时的田野交出了收成,交出了身体,也交出了疲惫,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她是该好好地逸养生息了。
空旷,是中秋转交到晚秋手中的一张下岗证。收割后的田野是动物们的乐园,被粉碎的秸秆面无表情地躺在那里,它是植物们最后的奉献,默默等待动物们的咀嚼或化为腐朽。
平时不敢觊觎农田的牛羊可以肆无忌惮地放纵其中,先上蹿下跳、南冲北突地撒一阵子欢,折腾够了,腹中饿了才消停下来。牛比较憨厚,顺着田垄的痕迹慢条斯理地往前走,尾巴在屁股后面漫无目的地甩着,挑些膨松酥脆的叶片,爽口又健胃;羊刁钻,它们跑前跑后,从这边蹿到那边,嘴巴蹄子并用,专从秸秆底下拣吃遗漏的玉米穗。有时两只羊的嘴巴拱到同一穗玉米,各不相让,免不了一场争斗,弄得田野一片狼藉;牛好不容易找到一穗玉米,还没来得及享受,羊眼疾嘴快,冷不丁从牛嘴里抢走,一溜烟远去。牛气得瞪圆了眼珠,鼻子喷着怒气,头一低,撅直尾巴狂追。怎奈天生没有羊灵活,只能眼睁睁看着羊逃脱。
意志薄弱的候鸟早就迁徙了,寥廓的天空少了些纷乱也少了些风景,麻雀和鸽子成了天空的主角。它们有时也会从空中飘下来,用细长的喙啄食虫子的尸体或破碎的玉米粒,它们活跃的身姿,生动了秋天的田野。可能一个是飞禽一个是走兽的缘故,麻雀鸽子们和牛羊们相安无事。一只麻雀蹦跳累了,站在牛角上打磨弄脏的嘴巴;几只鸽子跟定一只羊,忽左忽右、忽前忽后争啄羊蹄刨出的食物,羊不但没有敌意,反倒嘟起嘴对它们友好地咩咩叫着。
田鼠成了田野中的活跃分子,不分昼夜储备粮食。冬天,它们搂着一堆偷来的幸福窃窃自喜,做一个悠长的美梦。鬼鬼祟祟的身影穿梭于鼠洞与田野间,碰撞得碎枝烂叶沙沙乱响。
人也从田野里解放出来。换上干净的衣服,赶赶集、逛逛庙会。或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啦啦家常,或一攒一伙地打打扑克下下象棋。打扑克的吆五喝六你怪我偷牌我骂你耍赖,各执一词,莫衷一是。下象棋的双方都围拢一群支棋的拉拉队,别着马腿硬跳,吃掉的车神不知鬼不觉地又回到棋盘上,支棋的比下棋的权力更大,吵吵嚷嚷,像乌鸦端了窝。虽然人们暂时告别了田野,还是忍不住隔三差五地田野里转一转,像去看望一位老朋友。用脚踩一踩土块,用手拨一拨秸秆。从地这头步到地那头,又从地那头迈到地这头,仿佛怕被人偷去几垄……
虽然秋天是田野的落幕,田野并不寂寞。即便冬天给她蒙上一层厚厚的雪被,她也会对泥土中的草籽们彻夜不眠地诉说一个个关于发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