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玲:穷爸爸,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2015-08-11立夏
立夏
学说相声,
爸爸是我的第一个粉丝
贾玲出生在湖北襄阳的一个小山村里,父母都是普通工人。
现在贾玲爱说自己像母亲:长相、性情、脾气,简直和母亲一模一样。相对而言,寡言、敏感、细腻的父亲更像是一片沉默的土地,默默地滋养、守护着她们母女三人。
贾玲笑说如果按照现在的说法,父亲是一位标准的“文艺青年”,爱音乐,歌唱水平不俗。贾玲至今还记得,她小时候每年夏天的晚上,一家人在外面乘凉,就是父亲个人演唱会的时间,《小白杨》《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知音》……父亲一首接一首地唱,引得左邻右舍也都围拢来观看、倾听。这时,小贾玲就会很得意,在一边嚷嚷:“买票!买票!”她还记得那个时候每年的中秋节,爸爸都会带着她和姐姐赏月,父女三人一起朗诵苏轼的词:“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是父亲,给了贾玲最初的文艺熏陶,让她从小就以文艺特长在学校里小有名气。“那时候我们老师可逗了,在办公室里待着无聊了,就把我叫过去说:‘贾玲,给我们表演个节目!’于是我就又唱又跳。老师们被我逗得眉开眼笑,才会放我回教室。”9岁生日的时候,父亲送给她一盒磁带,是侯宝林和刘宝瑞说的相声。她白天黑夜一遍遍反复听,像个傻子一样嘿嘿乐,直到能惟妙惟肖复述所有的内容。一开始她说给家人听,家人全乐了,尤其是父亲,笑过之后很认真地对她说:“丫头,看样子你将来能吃文艺这碗饭,爸爸这辈子没实现的理想,你有希望!”后来贾玲缠着姐姐做了自己的搭档,姐妹俩一个捧一个逗,参加学校里迎新晚会的演出,轰动全校。贾玲初尝出名的滋味,就此爱上了相声。
姐妹俩的相声渐渐说出了名气。那一年,贾玲和姐姐代表学校参加市里的文艺会演,父亲帮她们选了一个侯宝林和郭启儒的相声段子《抬扛》。为了能在形象上取胜,父亲还游说母亲扯一块布料给姐妹俩做两件长衫。那时候家里很穷,母亲说什么也不舍得花钱给女儿做这种“只能穿一次的衣服”,后来还是父亲答应省下两个月的烟钱,母亲才勉强同意。赛前贾玲打听了一下,一等奖的奖金有1000块钱,她安慰母亲说:“妈,你放心,我给你把这衣服钱加倍挣回来。”她志在必得地和姐姐商量拿了这1000块钱该怎么花,给爸爸买啥给妈妈买啥给自己买啥,一转眼1000块钱就分光了。
实际演出那天,贾玲和姐姐自我感觉都不错,似乎那1000块钱已经收入囊中。演出结束,贾玲跑到剧场门口的冷饮摊为自己和姐姐以及带她们来参赛的父亲和老师,一人买了一个平时不舍得吃的冰淇淋,还豪爽地说:“没事儿,一会儿我就有钱了!”谁知“一会儿”之后,结果揭晓,主持人从三等奖开始报获奖名单,一个一个名字报过去,本来还在悠闲地舔冰淇淋的贾玲到最后也没听见自己的名字,忍不住哇哇大哭,冰淇淋也顾不得吃了,化了一手。那一次,父亲将她抱在怀里,仔细擦去她手上的奶油,告诉她:“爸爸觉得你演得最好,他们没选上你是他们没眼光。”她抽泣着问爸爸:“真的?”爸爸肯定地告诉她:“真的!”
来自父亲的肯定和鼓励,保护了贾玲对于文艺的热爱和表演的自信,也激发了她的野心。那个时候,她经常睡在爸爸妈妈中间,跷着二郎腿,畅想未来高谈阔论:“等我哪天成腕儿了,买两套别墅给你们,一个在城里一个在乡下,你们想住哪套就住哪套!”对于女儿的“吹牛”,父亲从来都是笑着说:“那我等着了哈,我们拉钩!”带着父亲培养的自信,贾玲在高考填报志愿时,自然就报了中央戏剧学院。如今的她回想起那时候的自己,也觉得很可乐:“什么叫井底之蛙?我那时候就是井底之蛙,坐井观天,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去报考中央戏剧学院是给他们面子!”结果,站在复试通过的榜单前,贾玲看了一遍又一遍,压根儿就不相信自己没通过。她甚至找到招生办的老师:“怎么没我呢?你们是不是弄错了?”当确定自己确实是没通过的时候,强烈的自尊心和不服气让她一直忍着眼泪,直到在校门口看见正在等候自己的父亲时,她才大哭起来。还是父亲,拍着她的肩膀,为她鸣不平:“别哭!为了证明他们看走眼了,你明年还要考,就考这学校,不信考不上!”
第二年,憋着一口气的贾玲继续报考中央戏剧学院。这一次,她同时被表演系和相声班录取,招生老师电话打到家里,想问问她究竟选择哪个专业。那时贾玲恰好不在家,是母亲接的电话,母亲也不懂啊,就问:“这俩专业有啥区别啊?”老师说:“一个是表演,一个是喜剧表演。”贾妈妈一想,自家丫头性格开朗,成天笑呵呵的,当然是适合喜剧表演了,于是自作主张,给女儿选择了相声班。等贾玲回到家里听妈妈说了情况,连忙给招生老师打电话,说她喜欢表演,自己一个女孩子学什么相声啊!但是招生老师说名单已经报上去了,无法更改。整个夏天,贾玲每每想到自己和旖旎瑰丽的明星梦擦肩而过,以后要成为穿上长衫站在台上耍嘴皮子的人,就沮丧得难以自持。父亲倒是挺高兴,对她说:“这个好,适合你,不信你等着瞧!”
如今,已经拥有众多粉丝的贾玲经常说:“我爸是我的第一位粉丝,他从来没怀疑过我会成为明星。”
北漂岁月,
爸爸是我最大的精神支柱
进入中戏,贾玲师从著名相声演员冯巩,也是冯巩最偏爱的弟子。每次回家,她总爱和父亲嘚瑟师傅是如何对她悉心教导的。于是父亲对那个只在电视上见过的“冯师傅”也爱屋及乌起来。有一年寒假结束返校,父亲特地准备了一大包襄阳特产:大头菜、金刚酥、黄酒等,让贾玲捎给“冯师傅”。这让贾玲很为难,一方面是小女孩的虚荣心,她觉得这些太老土的特产实在不好意思拿出手;另一方面,她想:这不是行贿吗?我哪能做这样的事儿呢?可是父亲执意让她带去,还在里面加了一张字条:“冯师傅,我女儿就拜托你了!磕头致谢!”一直到今天,父亲都不知道,那些特产贾玲并没有送给“冯师傅”,而是送给了与贾玲同宿舍的女生。而那张字条,贾玲留下来放在自己钱包的夹层里,时不时拿出来看看。
那时候,身在校园的贾玲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女孩子想要说相声,竟会那么难!
大学四年转眼即过,男生的情况还算乐观,全国各个文艺团体分配分配也就能消化了,剩下的几个女生,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找工作成了难题。其实这也不怪用人单位,自古以来,相声都是男人的天下。作家池莉就曾经说过:“说相声经常需要插科打诨、嬉皮笑脸、装疯卖傻,男人们做做,开心、潇洒,是一种风度,女人来做,好了,完全是傻大姐一个。”郭德纲也说过:“女人说相声,禁忌太多了,这个不能说,那个不能说,即使能说的话题,分寸也得掌握好了,太麻烦。”
毕业快大半年了,贾玲也没找到个落脚的地方,在北京举目无亲,要吃要喝要租房子,日子过得很难。谁知,越是难,贾玲就越不服气:谁规定女孩子不能说相声?我不但要说,还要说个名堂出来!
为了生存,贾玲到处跑场子,通常她都是和人家开门见山:“我是说相声的,你给我提供个舞台,如果观众不买账,我就自动滚蛋,如果有人喜欢,我就和你三七分成,你拿七我拿三!你看怎么样?”常常一场演出下来,她只能挣几十块钱,最少的一次,只分了七块钱,来回的路费都不够!
但即便如此,这种跑场子的机会也不是很多。在巨大的生存压力下,贾玲给饭馆刷过盘子,在酒吧当过服务员,去河北贩过葡萄,还给人写过剧本——没有电脑,就去网吧写。熬了好几个通宵,她写了一个10集的网络剧,谁知剧本给了人家,却一分钱没拿到,还因为拖欠租金被房东撵了出来,吃饭都成了问题。最后,她将自己的随身听卖了20块钱,就用这20块钱,每天面条咸菜生活了一个星期。为什么不向父亲伸手呢?贾玲说:“我爸也没钱,而且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在北京混得不好,因为他一直都很相信我一定能成明星,我不想让他失望,所以宁可和姐姐要钱也不向爸爸伸手。”可贾玲不知道的是,姐姐给她寄的钱,其实都来自父亲。为了给女儿支援,父亲戒掉了烟酒,他对贾玲的姐姐说:“别告诉你妹妹,别让她有压力。”父女俩就这样相互隐瞒,不说破不追问,但却时刻准备着为对方倾尽全力。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在北京打拼的贾玲像一只笨熊一样到处乱撞,却撞不开一扇接纳自己的门。姐姐和父亲商量:“太苦了,让她回来吧,回来找份工作,一家人在一起也相互有个照应。”父亲理解贾玲,说:“再等等吧,她在坚持,我作为父亲更要坚持。”那一年的春天,父亲悄悄来了一趟北京,打听了很多人,终于找到冯巩,问道:“孩子太苦了,冯师傅你看这孩子是不是这块料儿?如果不是,我就带她回家了,别受罪了。”冯巩看着眼前这位风尘仆仆眼含热泪的父亲,也动容了,说:“贾玲是个好苗子,让她在这里闯闯吧,你放心,我会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帮她的。”听了冯巩这句话,父亲不再说什么,当天就买了回程票,在火车站给贾玲打了个电话:“你就踏踏实实在这里,不要有后顾之忧,爸爸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会全力支持你!”
此后,贾玲成了冯巩的一块“心病”,他经常念叨:“怎么着我也得让这孩子饿不着肚子,租得起楼房呀。我得对她爸有个交代。”
直到2010年,冯巩向姜昆推荐了贾玲和白凯南的相声《大话捧逗》。姜昆看了之后觉得不错,又推荐给春晚节目组。于是贾玲开始了一轮又一轮向春晚进发的旅程。梦寐以求的机会就在眼前,这会儿的贾玲却分外冷静,她知道,不到最后一秒,事情随时都有变数。因此那时父亲打电话来问她在干啥,她都强忍住没有将这个消息透露。她担心万一没通过,父亲承受不起这样的失望。而给父亲一个最好的新年礼物,成了那段时间支撑着贾玲的最大动力。直播那天,上场前5分钟,贾玲才确信这次一定能登上春晚了,就给父亲发了条短信:老贾,看电视,你女儿在上面呢!
那天,贾文田看着电视里的女儿,觉得梦想终于成了真,他老泪纵横,以至于都不知道女儿演了些啥。他反反复复只念叨着一句话:“这孩子,太苦了,终于熬出头了……”
母亲去世,
我帮爸爸找老伴
母亲,是贾玲全家人内心的隐痛。
贾玲在中戏读书的第一年,父亲开着自己的小翻斗车,带着母亲一起去搬稻草。稻草堆得太高了,母亲只能坐在边边上,不慎从翻斗车上摔下来,磕着小脑,送到医院抢救无效死亡。那之后的几年,父亲只要说起母亲,就会流泪,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流泪。贾玲和姐姐一度非常担心父亲会得抑郁症。
有一次,姐姐贾丹打电话告诉贾玲,夜里她听见父亲房间里有人在说话,悄悄推开父亲的门一看,父亲抱着母亲的遗像,一边哭一边说:“我现在就是为了俩孩子活着,等她们成了家有了归宿,我就去找你,你别急啊,等着我啊……”父亲的状态让姐妹俩非常担心。在襄阳电视台工作的贾丹,放着台里分给她的宿舍不住,每天下班后都要赶回家里陪伴父亲,私下里她也对贾玲说:“你多给爸打电话,你是爸的开心果,你不知道他每次和你在电话里聊完之后有多开心。”
打长途很费钱,尤其是贾玲为了让父亲开心,在电话里耍宝、卖萌,一个电话下来基本就是一部独幕剧。这笔电话费对于当时生存都成问题的贾玲来说是笔不小的开支。父亲喜欢在电话里听女儿的声音,但他也知道女儿没钱,所以每次一接到贾玲的电话,父亲就会赶紧对她说:“你挂了,我打过去。”
这样的“话疗”虽然多多少少缓解了父亲丧偶的悲痛,但是贾玲和姐姐都知道:父亲还不老,而她们姐妹俩也终将有各自的生活,不可能总是陪伴在父亲的身边,所以给父亲再寻觅一位伴侣才是最好的办法。最初每次和父亲说起这件事,父亲都非常排斥,直接说:“这是不可能的。”贾玲和姐姐只好将帮父亲择偶这件事从明面上转到地下。
为了消除父亲的抵触心理,姐妹俩看到不错的人选,就找各种理由让父亲去接触。这方面贾玲的鬼主意特多。父亲到现在都不知道,女儿们隔三岔五以各种理由让他见到的女人,其实都是她们心目中的“继母”人选。终于有一次,贾丹发现父亲似乎对自己介绍的一位阿姨不那么反感,两人甚至还相约着每天早晨一起去公园锻炼身体,贾丹高兴坏了,赶紧打电话给贾玲:“有情况啊,老头儿好像挺喜欢!”贾玲“指示”:“趁热打铁一鼓作气!”
这位阿姨,现在成了贾玲姐妹俩的继母,也是父亲很满意的伴侣。
看父亲有了满意的归宿,贾玲和姐姐也放心了。尤其是贾玲,在父亲的再婚典礼上长舒一口气说:“好了,我现在不用再在电话里费尽心思逗我爸开心了,你们不知道那有多难,几乎每次通电话,我都要即兴编一部独幕剧!”今年,贾玲给父亲和继母在老家买了套新房子,她对父亲说:“爸,当初承诺你的别墅现在女儿暂时还买不起,不过我会努力的,你再等等哈!”而父亲,还是像她小时候那样笑着说:“那我就等着了哈,我们拉钩!”
〔编辑: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