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有乾坤
2015-08-11刘占远
刘占远(北京)
中国宣纸上的笔墨舞蹈以自己一隅之象浓缩大象自然的生灭轨迹亦诉述出乾坤流淌的光阴自律和自由。
笔墨纸砚各具其功
华夏文化博大精深,这是人所共感的话题,随意择一艺术门类,所示艺表每能迸发出博的宣泄和精的深邃,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仅以中国画为例便可以发现片段之上观形立像至宇宙万物,所称中国画有两点宣誓,意在于区别世界上其他地方的画种,还有此绘画为中国独有。此独有,在于工具独有,笔墨纸砚各具其功,且筹措规律相联,剩下的只等水来,备上两水,一曰浸墨,二曰浸色。中国画所用工具恰巧由块土地上开物智慧一致。这很有趣。称誉世界四大发明的造纸术中亦能滋生出宣纸,又一特别功能。其渲染的本位与其他载体不为伴随。宣纸之渲染有各种程度,由此成就了水、墨的缠绵与疏离,奔泻与凝滞。诚如人生之性情,男女之恋情。宣纸这个舞台虽然白板却已经蕴含百般性灵,纸的质地、薄厚给水墨的舞蹈预留出足够感性的审美式样。古时以帛代纸,绘画的舞台尚显单调局促,宣纸的问世为中国水墨绘画的表达开辟了宽广的通途。或许汉代就有了宣纸,但不足于表现。真正意义上的水墨还是明清以来的中国绘画。那段历史在涉及中国绘画的材料及应用经验上已渐成熟,宣纸的“舞台”魅力才展现出来。一杆大毫包含水墨激情纵横跳跃在白色“舞台”,顿然之间有了世界。或苍山莽莽,或大河奔流,或豪雨滂沱,或冰天雪地将这自然与生命的交响跃然于纸上,这样的幻化抒情非中国画所独有。所言者,没有中国的宣纸,没有与宣纸和声的水墨,没有驱动这和声的长毫,一张白纸上的万象抒发就无法实现。中华文化上的博大精深在中国画这个领地里尤其可见一斑。
墨色的宣泄
中国画表现之博大不仅在于其工具性能的独特,更表现在技巧应用上的宣泄。宣泄用于情、行于动、成于态、入于境,此性能问话于彼性能,一问一答,潜心作法,能不天马行空。旧有狂人石涛的一法论能将此性情与彼性能宣示的恰如其分,“……以无法生有法,以有法贯众法。”
中国画的图标功能本来是辅助中国文化里天人合一的观念的,造型以线条为主要手段,于是形成传统。有趣的是,中国文化里的有无之说和老庄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学说潜隐下了一个生发的预留。从汉代的画像砖到元代的庙堂壁画无不是以线写意。但不是古代画家只能困索在线表达的樊笼内,庄子的逍遥之激越每时每刻都在鼓噪画家之情绪,一旦有了寄托的工具,一旦点滴之中发现了可能,水墨的无限张力就会被发掘出来。只说墨色的宣泄就是一个不断酝酿能量,然后,至一念之想,一抖之动顺势将大象泼洒而出。中国水墨的应用情怀还属明代始。这之前墨色只是附庸线条的结构语汇,算不上主角。虽然,宋元时代的画家亦能够以墨分五色表意,但也是用在皴、擦、点、染的基本技巧上,一如画山水中的石头与树木,清墨染石,淡墨、重墨点染树木、荆棘,能够发现景象主要语言还是对线讲究。就精而言,积累、实践、理论一直沿着对中国画的线条形式上的研习。尤以黄公望万里江山图卷最能体现线表达范例。尽管如此,寄存在线表现内的水墨一旦被开发出来,其中反应出来的境域张力和奔放浩渺的审美魅力定会使人心潮澎湃。因此,中国水墨博大的浩然之气与精巧细琢的点线表达才融为一炉,臻于完善。近现代以来以石涛的写意山水为开端,中国画家水墨轩昂之气如头顶的天空,才是平和如幕,氤氲安详,转而烟云翻滚,大浪滔天。此性情亦非彼性情,或人或墨岂能分的清楚。这般气贯究有先祖,不是庄周的“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几千里也。……”
受感于自然气象,挥墨于人文气节,水墨的灵魂似仙如鬼,来影无踪,去也游离。一气呵成,驻笔澄怀,亦“……怒而飞,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从庄子的浪漫散文始,文人墨客无不向往那种宇宙宏观的精神境界中神游。至有水墨,才了了这份千古夙愿。
中国水墨法式的无限可能
执水墨者,当属石涛领会最切。不然,如何有墨涵于水而化于境。太朴可意会不可言传,唯有执水墨于长毫宣于空白才能领悟有无的乾坤化境,大象之美。到石涛君,这不羁狂人才将自然所感之云山水澜跃映与纸上,悬览于壁观。鉴文房四宝的意义绝不限于工具的意义,由朴而生的千年积炼,自然宣发的灵动也便藏于用,施与动。每每想到中国画这几件工具、材料都会慨叹出神。与之相应定然是华夏文化大观使然,做先哲者、做诗人者、做绘画者、做讴歌者、做文章者无不感神世间万物的有无变换,形形遁于浩渺又循循生于浩渺。由此,凡诉说者只有绘画能够再现其形色飞恃、立像应物的自然激越。如此出自安静,旨在与观感酝酿,当要相生时节,无以言表的幻变过程才活脱脱地呈展出来。太古无法,混混沌沌,无名,天地之始。太朴不散,常无长生,太朴一散,法则立也,法立于玄而生于玄,宇宙规律清晰地被认识,立画以宣,足见华夏之法的精简透彻。在这里,博得大象有形与大象无形均能够在笔墨的流淌之间演绎出来,而演绎的有法和无法的运用也在收放腾转中体现出精深的妙道。这妙道内又蕴含着凡事物定有规律,凡规律定有变化的真理。
中国宣纸上的笔墨舞蹈以自己一隅之象浓缩大象自然的生灭轨迹亦诉述出乾坤流淌的光阴自律和自由。譬如说传统,形成传统者只是先期实践活动的记载,后来人值此念或一成不变才是进步的大敌。以一概论,生二,生三至延续无尽,此事务规律,绘画艺术,中国水墨的艺术表征此规律亦延用其他,上溯古朴,下达当下。上溯古朴,原始无法,初人立法,后人依法继之。应该实事求是地讲就是后人有泥古不化的先祖忠诚也会不小心走偏了路,因为此环境非彼环境,此人非彼人,怎奈,乾坤已变,意念易变。
中国水墨之法能够悟道这种法的继与变称得上哲学意义的象形指导。所思,观水墨者不仅得审美之悦,也同时深谙,传统的价值意在参考,目的依然是发展、生发。只有发展才有生命力。由此发现任何事物的出现都有时间和方法上的新鲜度,之后会慢慢变旧。中国水墨也不可将传统画地为牢,故地旋转,况且那故地也由于自然的变化在光阴的刻度上消失了。基于变化的宇宙率,也便有了开中国画水墨表达之先的石涛豪言:“法自我立!”在循规蹈矩者的眼里,这样的言论相当于大不逆。然而,不逆才有了中国水墨法式的无限可能。水墨的魅力与未来岂能不日日新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