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总统就职典礼合影”中的“周冠胡戴”事件

陈宁骏

1948年5月20日上午10时，中华民国总统、副总统就职典礼在民大会堂举行。其后，蒋介石、李宗仁分别偕夫人抵达总统府接受文武官员集体觐贺。参加觐贺的文官为简任以上负责主官，武官为少将以上负单位责任主管共约700余人，冠盖云集，盛极一时。11点40分，总统、副总统夫妇及觐贺官员在总统府子超楼前摄影留念。这张照片实际上是民国政府高级官员在大陆的最后一次“全家福”，照片上人物多达186人。第一排就座24人，总统、副总统夫妇四人端坐中间，左右两边各坐十人。主要为五院正、副院长、秘书长及党派、社会贤达、党派领袖。其中，坐在于右任及何应钦之间的“老者”，长期以来一直被认为是“胡海门”，其实，此人应为周钟岳。

周钟岳题写“总统府”

周钟岳字生甫，号惺庵，云南省丽江府剑川州人，白族，1876年出生于一个读书人家庭，先后通过了丽江府的府试、大理的院试，均名列前茅。1900年从大理西云书院毕业，在同乡先辈赵藩手下做秘书，后随赵赴湖南省、四川省任职。1903年回到云南，参加乡试高中解元。1904年 （光绪三十年），获官费赴日本留学。在弘文学院学习后，入早稻田大学学习法律、政治。1907年 （光绪三十三年） 归国，出任云南省学务公所普通课课长兼省城两级师范教务长。同年，就云南省内的矿山权利，清朝政府同英国、法国缔结不平等条约，激起云南各界反对， 云南各界派出代表周钟岳等人赴北京。1910年 （宣统二年） 秋，“片马事件”（英国侵犯中国领土事件）发生，云南咨议局派出周钟岳等人作为代表，赴北京要求清朝外务部向英国提出抗议。

1911年11月，周钟岳回到昆明，被云南军都督蔡锷任命为都督府秘书长，成为滇系政权不可或缺的行政事务方面的要人，后成为蔡锷心腹。蔡锷去世后，周钟岳历任靖国联军总司令部秘书长、云南省长等职，与龙云、李根源并称为“云南三老”。

1927年，周钟岳因内战一度引退，其后任云南通志馆馆长。1939年，经龙云推荐，出任国民政府内政部长。1944年11月，调任国民政府委员兼考试院副院长。1945年10月，龙云被蒋介石以武力罢免云南省政府主席职务，周钟岳对蒋介石此举十分反对。1947年，周钟岳在原籍云南省剑川县当选为第一届国民大会代表。

周钟岳在书法上造诣颇深，自成一格。距离考试院不远的鸡鸣寺上有坐豁蒙楼，山水城林，观景极佳，其内柱有一对联：龙战初平，且喜河山尽还我;鸡鸣不已，独来风雨正怀人。每字六寸见方，将抗战胜利之情寓于观山赏情之中。此联正出自时任考试院副院长周钟岳。

“行宪国大”后，“国民政府”改为“总统府”，尽管这三个字的书写者有多种说法，但最有据可查的还是周钟岳，当时报纸均有报道。据说书成之后，蒋介石用3000金圆券作“润笔之资”。周钟岳题写“总统府”，足可见其政治资历与书法地位。另外，周钟岳在“行宪国大”中还担当了多项“重任”。

担当“行宪国大”多项“重任”

在 《中央日报》 参加觐贺的主要官员名单中，胡海门、周钟岳两人列于首项“国府委员、五院院长及正副秘书长”35人之中。周钟岳在“行宪国大”中担当多项“重任”。

“行宪国大”主席团原定由25人组成，大多数代表认为名额明显过少，不够分配，要求予以增加。立法院通过将国大主席由原定的25人增加为85人。周钟岳得票列第45位而当选。并且出任4月19日“总统选举”大会的会议主席，宣布总统选举结果。

周钟岳不但宣布了蒋介石当选总统，还与秘书长洪兰友在“ 行宪国大”闭幕前，一同前往蒋介石的黄浦路总统官邸递送总统当选证书，这也算是个“殊荣” 吧。

据当时报载：（5月1日）早上8点多钟，周钟岳和于斌早早坐在国民大会堂后台的秘书长房间内，两人准备分别前往黄浦路蒋介石官邸和大方巷李宗仁私邸，代表国民大会分送总统、副总统的当选证书。周钟岳身着长袍马褂，佩景星勋章，右肩斜挎橙黄色绶带。他还不停地问同行的洪兰友，自己的勋章佩戴得是否合适？上午9点20分，周钟岳与洪兰友乘坐洪兰友车，5名记者随后乘坐周钟岳车， 前往黄浦路蒋介石官邸。据报载，抵达黄浦路蒋介石官邸后，记者因手续未完备，不得入内，被引入别室休息。周钟岳、洪兰友入内，蒋介石身穿戎装，在大客厅迎接周、洪二人。周钟岳向蒋介石递呈总统当选证书，称“国民大会主席团推派钟岳及洪秘书长致送总统当选证书”。上前行一鞠躬礼，将当选证书呈递与蒋。蒋介石分别与周、洪二人握手致谢，称“请谢谢国民大会同仁，本人今后一定秉闻人民公意，尽心协力，报效国家”云云。蒋又欲留周、洪二人休息，因国民大会即将在10时举行闭幕仪式，二人随即告辞。

多项特征与照片形象相符

周钟岳“身着长袍马褂，佩景星勋章，右肩斜持橙黄色绶带”给蒋介石递送证书。这穿戴与“全家福”中形象完全一致。在国民大会堂的观礼人员中，周钟岳坐在居正的后面。在总统府觐贺结束，步出礼堂时，周钟岳也走在于右任、居正等人后面。周钟岳以考试院副院长身份坐到“全家福”第一排，完全是可能的。

1924年，云南省第四届议会召开，唐继尧、周钟岳、李鸿祥等军政大员与议员合影。在这张合影中，时年48岁的周钟岳位于前排右四，形象与“全家福”相符。1948年，周钟岳72岁，比照其不同时期照片，多项特征均与“全家福”中形象相符。

有许多人将周钟岳误认为与其年龄相差20岁的国民政府委员、民社党领袖胡海门，主要是因两人都是“大胡子”，外形相似所致。胡海门，本名胡源汇，生于1896年，河北永年人，其父胡景桂曾任清代光绪年间的监察御史、山东布政使、陕西按察使、山西巡抚等职。胡海门早年留学日本，与日本天皇裕仁以及侵华司令官冈村宁次同就读于早稻田大学。胡在清末民初是立宪派，是宪友会成员， 先后出任造币厂厂长、北洋政府法政学堂校长、北京政法专门学校教员。民国初年任直隶临时省议会主席、全国平民生计筹备委员，长期从事教育事业，为孙中山先生的信徒，曾加入同盟会，后任民社党中央常委，1922年任财政部印刷局局长。因反对国民党一大会议，宣布退出民社党。1933年后任河北省政府委员、建设厅厅长等职，1935年6月去职。1938年后胡海门因反对曲线救国，反对汪精卫， 不再参与政事，在北平隐居。1947年，胡海门以民社党领袖身份出任国民政府委员。1948年出席行宪国大后回北平不久去世，年仅53岁。

“全家福”合影时胡海门只有52岁，年龄明显与“全家福”中形象不符。在1947年4月23日国民政府改组现场照片中，可以看出胡海门上胡须较短，下胡须较长，而周钟岳则下胡须较短，上胡须较长。仔细观察，周、胡二人区别还是明显的。

因此可以确定，“全家福”中于右任与何应钦之间坐的长者，应是周钟岳。

“全家福” 拍摄后不久，周钟岳辞去考试院副院长职务，回到昆明，从事史料整理工作，并成为云南省政府主席卢汉的谋士。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周钟岳留在大陆，1953年获聘为云南省文史研究馆馆员，1954年出任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二届全国委员会委员，1955年在昆明病逝，享年79岁。周钟岳晚年可能对在“全家福”上的“露面”也讳莫如深。

（选自《文史天地》2015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