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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难尽的“高考工厂”

2015-07-30熊国英

江西教育A 2015年5期
关键词:黄冈教育资源工厂

一个班上百人,一个年级几十个班,在校生人数少则五六千,多则七八千名,这可不是大学校园,而是不少地方存在的“超级中学”的现状。近年来,“高考工厂”比“超级中学”更胜一筹,动辄上万名学生,用工厂流水线的模式输出大学生,例如河北衡水中学、河南郸城一高和安徽六安的毛坦厂中学。 从“超级中学”到“高考工厂”,形成了我国中学教育一道绕不过去的风景。

从“超级中学”到 “高考工厂”

时下各省的“超级中学”,往往都是由当地的“重点中学”“省级示范中学”脱胎而来。屡创教育神话的“超级中学”基本都是大规模选拔生源的学校,这些学校成了北大、清华等名校的生源基地。

有着30年高考神话的湖北黄冈中学是“超级中学”的典型, 黄冈中学在全国范围内声名鹊起,源自民间对“黄冈教育神话”的一再追捧。黄冈教育之所以成为“神话”,原因主要是高升学率。早在上世纪80年代,黄冈中学的高考升学率就达90%以上。2006年秋季,黄冈中学新校区建成后容纳90个教学班,在校学生5000人,这规模在当时是少见的。

黄冈中学成为“超级中学”的诀窍是“掐尖”,也就是中招预录取和理科实验班。凭借国际奥赛金牌的大旗,中招预录取让黄冈中学网罗了黄冈地区各县市最优秀的学生,省理科实验班更吸引了全省最拔尖的理科人才。奥赛的骄人成绩和高考的成功,也让黄冈中学吸引和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教师。学校教育的竞争说到底是人才的竞争,谁拥有了优质的生源和优秀的师资,谁就会在高考竞争中占得先机。

如今,安徽六安的毛坦厂中学也已大名鼎鼎,它与河北的衡水中学、河南的郸城一高等超越风光不再的黄冈中学,成为上万人规模的“高考工厂”。毛坦厂中学被冠以“亚洲最大的考试机器”,其规模巨大,超过了迄今关于中学状况最大胆的想象。据报道,毛坦厂中学在校生2万多人,每年参加高考的考生约8000人,2014年则达到破记录的1.2万人,其中外地复读生约7000人。

近10年来,毛坦厂中学的本科升学率每年都在80%以上,并且还在不断地刷新纪录。2014年河北省高考中,衡水中学囊括了河北省的文理科状元,一本上线率86.6%全省第一,二本上线率99.3%全省第一。近两年,郸城一高成为通过高考录取到清华北大人数最多的河南中学。“高考工厂”为更多的农村孩子赢得了升入大学甚至升入重点大学的机会,这是目前部分舆论对其表示理解的一个理由。

由“超级中学”到 “高考工厂”,“神一样”的学校是怎样炼成的呢?

“他们就像中国运动员,是集训体制培养的职业‘高考选手’,在他们面前,我们的学生更像业余选手。”一位曾到过“高考工厂”的中学老师评价说,这里的学生,以考上清华、北大为最高目标,以赛代练,常年集训。在这种制度下,学生训练刻苦,求胜欲望非常强烈,这在高考中是制胜的关键。

生源掐尖。清华、北大的苗子必须从源头抓起,“高考工厂”深谙这个道理。它们的生源早就突破本地,辐射全省。每年招生季节学校都要到各县市去“掐尖”,免收学费甚至贴钱贴物争抢“学霸”,而被抢的中学只能哀叹:“站起一个,倒下一片啊!”

超严管理。学校实行“无死角管理”,严格到洗澡时间都要量化。从起床到睡觉,成绩、德行、卫生全部纳入量化考核,包括男女生频繁交往、发呆、吃零食等都属扣分范畴。每个人的时间都被统一切分成小段,然后塞入规定的内容,一环套着一环,如同齿轮一样准确向前运行。每天除了休息、睡觉时间外,每个学生的学习时间都在10个小时以上,变成学习超人。

决战课堂。班级墙上的标语是“血狼精神,与我同在”“今日疯狂,明日辉煌”;班级旗帜上的标语是“为梦想浴血奋战”。于是,决战高考,变成了决战课堂。学校提出“要把每一节自习都当作考试来对待,把每一次考试都当作高考来对待”。据说,这也叫“三个代表”——代表着最广大的考生利益,代表着最迫切的人民需要,也代表着最落后的教育诉求。

做穿试卷。“考试多、密度大”是每天生活的常态。两天一轮全仿真考试,完全像高考一样。每次考试都要排名,班级排,学校排,甚至每个人进步或退步了多少名都要张榜公布。这样频繁而密集的考试是为了让学生在高考时依然保持“手感”。曾有一位女生将高一到高三做过的卷子摞起来,竟有2.41米。2013年考上清华大学的衡水中学学生这样描述:“一个月76场考试,写了28张英语卷子,13张理综卷子,数学题集记了20多页……”

造星运动。教学楼走廊里,挂着考上清华、北大学生的大幅照片。每间教室的后面,都会有班级学生的“梦想榜”,不仅每个人有理想大学,还要求学生明确对手和目标分数。每个学生在班里,都有一个自己的“假想敌”。每学期评选校园之星,包括“学习之星”“拼搏之星”“进步之星”等。学生成为校园“明星”,大幅照片被贴在墙壁上,是最有面子的事。

打造名师。“高考工厂”之所以热衷于“打造名师”,借用一句网络语言说,那就是“哥打造的不是名师,是名利”。一旦将名师“打造出炉”,那么,这些名师就成了学校宣传造势的招牌。与其说是学校在打造名师,不如说成是学校为自身今后的发展,进行品牌上的投资。 这与商家借用明星一样,图的就是一个“名人效应”,而“名人效应”所带来的,也就是妙不可言的利益了。

国家对中学的规模和班额有明确的要求,明确规定公办高中不得举行复读教育。“高考工厂”敢于违反和突破这些规定,当然有招数。比如,公办的毛坦厂中学旁边有一所民办的金安高中,还有一所补习中心,三者构成毛坦厂中学的实体。这也是人们都心知肚明的超级中学和“高考工厂”共同的运营模式:用民办学校来吸金,规避公办学校直接营利的风险。

“高考工厂”“全面丰收”的背后

对于“高考工厂”,一边是家长和学生们的“趋之若鹜”,一边是学者和社会舆论的“口诛笔伐”。

南京师大附中特级教师王栋生指出:“类似‘高考工厂’的学校,几乎每个省区都有一两所。这些学校追逐高升学率,吸引省内优质生源,挤占其他学校的发展空间,某种程度上破坏了当地的教育生态。”如果把学校看作生产标准件的车间,或是实施军事化管理的军营,自然是规模越大实力越强,但学校既不是车间,也不是军营。

在不少教育界人士看来,“高考工厂”的“马太效应”明显,强校越来越强,弱校则难以为继。

在“高考工厂”里,教学成了生产线,学生是“材料”,“工厂”用繁重的课业负担和考试加工制造“成品”。这种“车间”里,缺少温暖,缺少友情。衡水中学有高三学生回答央视采访时说:“多拿一分,就可以在全省压倒一千多人,甚至更多。”这样的心态,对社会能有正确的认识吗?对人会有真爱吗?

清华大学教授肖鹰指出,“高考工厂”的资源垄断是市场竞争的结果。有钱、有关系就可以把孩子送进去学习,这当然是不公平的。但是,在“高考工厂”这个话题中,教育不公平不是最根本的问题,根本问题是应试教育导致畸形教育的恶性循环。

作为应试教育极致化的标本,“高考工厂”的危害就在于滥用成功学的兴奋剂,控制学生的每一分钟、每一个行为,进而控制学生的意识和思想,使之“万念归一”,其行为是反常的。其实,大多数学生、家长、老师内心都知道这样是不利于学生身心健康和持续发展的,但为了赢得高考,还是孤注一掷,不惜3年“疯狂”。

肖鹰认为,单纯地为了在高考中获得高分而培养应试技能,会压抑创新能力,和国家对创新型人才的需求是背离的。它不利于对学生综合素质的提升,不利于人才培养。大学阶段需要的是独立思考能力、学术创新能力和社会交流能力。应试教育只能培养知识学习能力。

虽然,苦教苦学苦考确能在一定程度上提高学生的考分。但考试分数并不全等于教学质量。因为教学质量不仅包括学生的分数和升学率等“硬性指标”,更包括能使学生受益终身的自学能力、学习方法、学习兴趣、学习习惯和健全人格等“软性指标”。学校为社会培养的不是“考生”,而应是可持续发展的人才。为了考试而远离青春年华,为了分数而丢掉想象力和创造力,究竟是得到还是失去?

这些年来,一些地方和名牌中学之所以对规模办学和集团化办学乐此不疲,学校巨型化问题日趋严重,首因在于政府推动,次因在于名校逐利。南京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教授张新平认为:“高考工厂”背后折射的是教育资源的不均衡,以及行政干预和片面追求政绩的做法。

“高考工厂”的出现,有着中国特色的背景,这就是教育资源有限的情势下的应试淘汰手段。正如长期研究中国教育问题的学者肖川所说,“分数面前人人平等”的高校招生制度,相对来说是最为公平的。可是,我们为了公平所付出的代价也是非常巨大的,那就是牺牲了整整一代人的自由和谐发展。为了在高考中尽可能地得高分,不得不压抑自己的兴趣和爱好,花成倍的时间和精力去钻研自己不喜欢、不擅长的学科。结果是“全面的丰收”,导致全面的平庸。

基础教育的出路到底在哪

这些年,关于教育最流行的一句话就是“不要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其实,基础教育是国民教育,是为了培养合格的人,和个人的“成功”无关。

对“高考工厂”的评说,教育不公平不是最根本的问题,根本问题是应试教育导致畸形教育的恶性循环。“高考工厂”会有示范的作用,进而影响到其他学校,以至整个中学教育都会受到这种极端应试导向的吸引。

“高考工厂”的形成并不是基于科学的教育理念。一个万余人的庞大中学,学校的集团化、连锁化,并不比一个数百人的学校更有利于学生的教育。扩张冲动的实质,往往是通过“尖子生”组成“强化班”来提高升学率,并通过向更多的普通学生收取巨额的择校费来谋取利益。

“高考工厂”之所以能够产生,根本原因是我们的现行高考制度是以学生的高考成绩为唯一考察标准的。在这样的机制之下,学生、老师、学校、家长、教育主管部门都不得不围绕着高考转,根本无暇顾及学生的全面发展和他们健康成长的权利。“高考工厂”只是把这种残酷的学校教育模式登峰造极化了。

“高考工厂”的“马太效应”已初显,强校越来越强,弱校则难以为继。学生家长都期望自己的子女能够分享优质教育资源,但这种优质教育需求与规模办学与巨型学校之间并不存在必然的关系。进一步来说,教育向来都是社会阶层流动的重要途径,家长之所以拼命把孩子送到此类“高考工厂”经受“残酷折磨”,除了传统的望子成龙心切之外,也因为社会的阶层流动越来越固化,平民子弟向上流动的空间越来越逼仄,只有通过高考这样的公平途径,才能向上流动。

由此可见,要去掉“高考工厂”的光环,短期还须进一步加快高考改革,让高校录取学生不再唯高考成绩是论,而是在全面考察学生基本素质的基础上,重点考察创新性和社会责任感。长期则须疏通社会阶层流动的渠道,破除阶层固化的僵化体制,让中下层出身的年轻人有更多的发展机遇。

北京理工大学文学院教授、著名教育和文化学者杨东平认为,巨型中学由于人数众多必然实行严格的军事化管理和严厉的人身限制,无真正的教育品质可言;而且“一校功成万校枯”,破坏地区的教育生态,是对教育现代化的背叛。所有国家的教育现代化,都是以小班小校为基本追求的。因此,杨东平郑重建言:各地应当严格限制学校规模,拆分已经形成的巨型学校,遏制恶性的应试教育。

办少数几所“高考工厂”,并不是基础教育的出路。在高考制度不大可能改变的现阶段,要解决教育上的不平等,还得靠教育部门行政手段的干预。在资源和待遇上,给予一般中学更多的倾斜,形成人才和资源从强校到弱校的“逆向流动”,实现教育均衡。

基础教育出现的畸形化,严重背离了义务教育的教育目标,尤其是将考试压力下放到小学阶段,这种摧残更加令人无法容忍。基础教育需要进行从教育观念到教育过程的彻底改革。因此,政府要坚持教育的“公益性”和“普惠性”,对教育均衡发展做出政策细化和制度安排,并建立完善的监督、考核和问责制度,防止“抽瘦补肥”,加大对薄弱学校投入的倾斜力度,通过“填谷”达到教育均衡和公平目的。

西安市政府提出,要以加快全市义务教育学校标准化建设为契机,试行大学区管理制改革,合理配置和优化全市教育资源。其基本思路就是通过优化教育资源配置,构建合作共生机制,强化学区长学校示范引领、输出办学理念、共享教育教学资源等,以最终实现全市基础教育内涵发展的高水平、高层次均衡。在减小校际差距的同时,扩大优质教育资源总量。

西安大学区管理制改革,是指在区县域中小学中,由教育行政部门指定一所优质学校为学区长,吸纳3至5所同类型、同层次的相对薄弱的成员学校,就近合理组建成为一个大学区。纳入大学区管理制改革的学校,可通过紧凑型、松散型或混合型等多种形式,实施捆绑式发展。大学区实施学区长负责制,学区长对学区实施统一管理,并对学区内的人事编制、资金使用和资源调配等有一定管理权限。按照大学区管理制改革的目标,2015年内,西安 70%的义务教育学校将达到标准化学校标准,所有普通高中将达到省级标准化高中标准。

面对社会公众日益增长的教育需求,面对义务教育优质与均衡发展的趋势,南昌市从硬件和软件两方面入手,大力改善办学条件,积极拓展优质教育资源,推进教育结构和学校布局的调整,进行了颇有成效的探索与实践。一是放大优质学校示范引领作用,扩大优质教育资源规模,让弱者变强,让优者更优,以满足人们对高质量教育的迫切需求。二是致力于学校布局调整,努力改善办学条件,使教学资源得到优化整合,为学生的成长提供良好的资源环境。三是努力达到优质师资的均衡,实现优质教育资源的均衡发展,办好每一所学校。

北京师范大学校长钟秉林认为,教育发展方式的差异,直接体现为教育发展要素的不同组合。教育发展方式的转变,必将体现为教育资源配置方式的转变,而教育资源配置方式反过来也会影响教育发展方式的实施。合适的教育发展方式,应当有利于教育资源的优化配置,有利于教育资源使用效益的提高。

的确,转变教育发展方式,必须按照科学发展的要求,通过调整教育发展过程要素的组合,改变不合理的教育资源配置方式,不断完善教育资源配置机制。只有把基础教育真正当作一项基本的民生,急群众所急,忧群众所忧,就一定能找到破解基础教育发展难题的有效途径。

(330003 南昌市站前西路邮电小区居委会陈燕萍转 熊国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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