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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现代乡村治理打造“枫桥经验”升级版

2015-07-29齐卫平

观察与思考 2015年2期
关键词:枫桥经验枫桥经验

□齐卫平

以现代乡村治理打造“枫桥经验”升级版

□齐卫平

“枫桥经验”从上个世纪60年代到今天,具有历史穿透性。一种经验具有持久的生命力,是很值得研究的理论课题。这50多年来,中国经历了很多的事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为什么“枫桥经验”依然作为常青树散发着青春光彩?它究竟在哪些层面为社会提供了具有重要价值的贡献?它对国家建设的现代意义是什么?这是我们当下关注“枫桥经验”的理由所在。在现实新的历史条件下,“枫桥经验”最核心的价值应是创造了乡村社会治理的现代样板,从“枫桥经验”历史发展逻辑中挖掘其内涵的生长点,实现“枫桥经验”的现代提升,需要将它有机地连接到国家治理现代化的时代要求上来。笔者拟从三个方面谈些粗浅的想法。

一、“枫桥经验”50年:价值转换的历史逻辑

“枫桥经验”产生于“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50多年风风雨雨的敲打下,“枫桥经验”也经历了肯定、推广和否定、批判,再到重新肯定、恢复推广的曲折过程。研究者对“枫桥经验”的历史发展有各种概括,如发展阶段,有二阶段、三阶段、四阶段、九阶段的不同概括。这些研究都很有意义,对认识“枫桥经验”的历史演变提供了清晰的发展线索。其实,阶段划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在“枫桥经验”发展中找到历史的逻辑。

“枫桥经验”不管经历几个阶段,它始终是围绕着国家治理的主轴进行着价值的转换。这样的价值转换可以用如下轨线来表示:对阶级敌人进行改造→治安(违法犯罪人员)帮教→矛盾纠纷解决→社会秩序营造。与此相对应,“枫桥经验”历史逻辑的延伸提供的就是:改造经验样板→治安经验样本→维稳经验样板→治理经验样板。

如果以四个阶段认识“枫桥经验”变化,那么,它的着力点、工作任务和对象范围在不同阶段有很大的不同,针对性也不一样。

第一阶段以改造当时认为的阶级敌人为对象,毛泽东在1963年肯定并指示推广“枫桥经验”,实际上是对他在1957年提出正确处理两类不同性质矛盾的再思考。毛泽东提出正确处理两类不同性质矛盾的问题,是对正确认识社会主义制度建立以后国内政治生活关系的重大贡献。但是,由于“左”倾错误的滋长,实践中处理两类不同性质矛盾问题不久就被搞乱了。反右派斗争的发生就是证明。在处理两类不同性质矛盾问题上,毛泽东强调,对待人民内部矛盾要用民主的方法来解决,对待敌我矛盾时必须用专政的手段来解决。这从马克思主义原理上看没有错误,但由于社会主义制度下究竟哪些是“敌人”以及“敌人”概念的涵义没有界定清楚,因此,不正确或不妥当地处理人们关系的错误在社会实践中就出现了很多问题。“枫桥经验”引起毛泽东注意,很大程度上是在解决社会矛盾的方式上提供了一个新思路,即对待敌我矛盾也不是只有专政一条路,通过和平、教育、帮助的方式进行改造,对维护社会稳定有重要意义。

第二阶段发展的特点表明,“枫桥经验”的着力点在受到法律或法规惩处后回归社会的对象帮教上。它虽然仍承袭着改造的功能,但已经不是将工作对象作为阶级敌人来对待了。它的任务旨意不是突出改造,而是维护社会安全和稳定。这样的价值转换是在党中央实现从“以阶级斗争为纲”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转变的过渡时期,既留有以往的思想痕迹,又体现了社会的进步。

第三阶段的发展是在改革开放实践初期。随着社会变化而出现的社会矛盾开始显露出来,妥善解决人们生活中的矛盾成为保证改革开放顺利推进的前提。“枫桥经验”适时地以调解问题、化解矛盾实现了价值转换。这个转换是向探索国家治理之道迈出的重要一步,它既有存续已有经验的因素,更有谋求乡村和谐稳定的重要价值。

第四阶段的发展是第三阶段的延伸,它的特征是从被动地应对问题和化解矛盾向建构乡村治理秩序提升。现实告诉我们,问题总在不断地冒生,矛盾不可避免地产生,被动应对不是积极的态度。“枫桥经验”以一系列制度化建设,实现了向营造乡村社会和谐秩序的价值转换。

在新的形势下,“枫桥经验”面临着向第五个阶段发展的任务,在价值转换上就是将营造乡村社会和谐秩序提升到实现国家治理现代化的定位上。历史发展逻辑要求党和国家的任务不断提升高度,比如,改革进入攻坚阶段和深水区的认识在进入21世纪初就提出了,全面深化改革的观点也在很多年前就提出来了,但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才将这些认识上升为战略价值加以强调,因此十八届三中全会通过的决定被视为全面深化改革的升级版。又比如,党的十五大就正式提出了依法治国基本战略,党的十八届四中全会通过的决定被视为依法治国的升级版。从这个道理上说,“枫桥经验”也需要打造升级版。

二、提炼“枫桥经验”的视角:现实启示

关于“枫桥经验”的内涵是什么?很多专家作了阐述,党中央领导人和相关的文件在不同时期也有论述。因为不同时期不同的社会环境,对“枫桥经验”内涵的解释也不一样,侧重点不同。可以说,“枫桥经验”内涵理解留下了历史的烙印。因此,值得重视的并不是“枫桥经验”内涵在历史进程中有什么变化,而在于要从什么视角去提炼“枫桥经验”的价值。

改革开放新时期,中国发生的深刻变化受国家建设、党的建设和社会建设创新发展的驱动。提炼“枫桥经验”的内涵,需要从这三个方面形成新视角。形成新视角,决不是说要重新包装“枫桥经验”,不是“旧瓶装新酒”,而是说这些新视角是“枫桥经验”本身内在的东西,只不过是需要将这些内在的东西在现实新的历史条件下激活起来,融入时代的要素。因此,首先要从理论上解决“枫桥经验”究竟为现实提供了哪些启示?

第一,党组织如何在乡村治理中发挥战斗堡垒作用。改革开放新时期,农村社会出现新情况的表现之一是“空心化”,男人、青年人、能人、强人都“去农村化”了,所以有“九九三八六一”的形象说法,留守农村的主要是老人、妇女、儿童组成的“部队”。这客观上给乡村治理带来严峻挑战,也给党组织如何发挥作用带来许多限制性的困难。“枫桥经验”以基层党组织领导能力和实践效果充分显示出号召力、影响力和凝聚力,使党组织真正成为一个战斗堡垒。乡村治理现代化必须坚持党的领导,“枫桥经验”要总结和提炼基层党组织与乡村治理现代化的经验性成果。

第二,农村党群和谐关系靠什么来建构。新时期改善党群关系成为党的建设一个重要的任务。在中国政治制度和政治生活中,构建和谐社会首先要创造党群和谐。毋庸讳言,党群关系在社会转型过程中出现了不少影响和谐的因素。党的十八大部署开展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聚焦反对“四风”,重点转变党风,是改善党群关系的一个重要举措,已经收到良好的效果。“枫桥经验”之一就是党群和谐关系的经验。它对现实的重要启示的不是怎样才是和谐党群关系,而是靠什么来和谐党群关系。从“枫桥经验”看,就是靠以人为本,关切民生,使党密切联系群众落实、落小、落细。“祝温模式”介绍中有一段话非常好:“努力做到每一片土地都有人精细管理,每一户人家都有贴心服务”,建议再加上一句:“每一个对象都有人情关怀”。

第三,新的历史条件下如何做群众工作。新时期里,新情况新问题不断产生,群众工作比过去要复杂得多。现在,领导怕面对群众、回避群众、敷衍群众甚至漠视群众、压制群众的现象比较普遍,党中央反复要求要学会如何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做好群众工作,提高做群众工作的能力。“枫桥经验”为我们提供了很多做群众工作的理念、方式和方法,这些理念、方式和方法其实没有深奥的道理,关键是用心、诚意、实干。

第四,维护农村基层社会和谐靠什么。不靠行政权力,甚至也不靠强制手段,靠人情关怀,靠民生关切。2013年2月,绍兴市委政法委副书记马永定在谈“枫桥经验”时指出:“我们要用爱心去温暖群众之心,一张笑脸相迎、一句话语问候、一把椅子让座、一杯热茶暖心,虽不是大作为,但细致入微,暖人心肠。”这个话朴实但到位。农村基层社会的和谐,就是需要倡导这样的不是大作为的作为。人们常说细节决定成败,大成就往往决定于小作为。“枫桥经验”中的很多做法具有总结的价值。唯感不足的是似乎还缺少“枫桥经验”的日常化、形象化、生动化的传递。现在有个流行的说法,叫“讲故事”,如要讲好“中国故事”、讲好“改革的故事”。建议可以编写一些情节性的事例,在讲好“枫桥故事”上进一步努力。

第五,农村基层社会如何创建民主治理的现代机制。国家治理现代化有两个重要的元素,一是民主,二是法治。上个世纪末,村民自治曾成为农村基层民主的亮点而引人注目,很多学者包括国外研究者都关注研究乡村民主问题。选举对于民主建设无疑十分重要,然而,它只是人民群众实现民主的一种形式,决不是民主的全部。乡村治理现代化在继续发展和完善选举制度的同时,还必须大力推进乡村基层社会的协商民主。乡村基层社会协商民主的重要意义是激发广大村民参与村务管理的积极性。“枫桥经验”为在国家治理现代化的新要求下推进乡村基层社会民主发展提供了丰富的启示。浙江省作为我国经济发达的区域,民主建设具有走在前列的优势条件。温岭的民主恳谈形成了协商民主的样板。“枫桥经验”也含有协商民主的典型做法。因此,也是提炼“枫桥经验”的一个视角。

第六,传统美德如何与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相融合。我国具有悠久的历史,农村是传统社会优良美德的主要生长地。党中央领导历来重视继承和光大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在不同场合反复强调发扬中华民族优秀传统的重要性。“枫桥经验”给我们的一个重要启示,是将传统美德融入到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中。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推进,既要重视“硬件”建设,更要重视“软件”建设,“美丽乡村”不仅要有外在的美,更要有内在的美。“枫桥经验”透现了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中传统美德的特征,提炼“枫桥经验”应注重传统美德对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意义。

第七,乡村民规习俗如何与农民现代生活相协调。传统社会乡村治理主要不是靠法律来支撑的,更多的是依靠乡规习俗。党的十八届四中全会以依法治国为主题,提出了法治国家、法治政府、法治社会三位一体的建设任务。法治在国家治理现代化中的地位十分重要,离开法治就谈不上现代国家治理。乡村社会治理也必须建立在法治基础上。地方党组织和地方政府必须带头依法执政、依法行政,村民必须遵法守法用法护法,这都非常重要。然而,遵循邓小平反复强调的“采取实事求是的态度,一切从实际出发”①《邓小平文选》(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14页。的要求,在乡村社会生活中,真正要靠法律来处理的事情毕竟不占主要的地位,大量的乡村事务还是要靠村民都认同的价值取向、行为准则和普遍认同来处理。“枫桥经验”中许多乡规、民约、村章程在维系农村和谐关系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在乡村民规习俗与农民现代生活的结合方面提供了有益的启示。

第八,乡村社会治理如何进入制度化、规范化、程序化的轨道。制度化、规范化、程序化是进入新世纪后党在领导国家和社会建设中提出的重要任务,乡村社会治理也必须纳入这“三化”建设的轨道。在人们的认知中,传统农业分散经营的生产方式决定了农村散漫、农民自由的特点。这些传统特点随着社会组织程度的提高有所改变,但制度化、规范化、程序化的程度仍然不高。“枫桥经验”虽然显示了乡规习俗在社会治理中的作用,但在制度化、规范化、程序化建设方面同样有很好的运用经验,如村级重大事项“五议两公开”民主决策程序、“四先四早机制”、村务公开、财务监督等等,这些都积淀着制度化、规范化、程序化的乡村社会治理经验。

三、提升“枫桥经验”:乡村社会治理的现代版

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和四中全会开启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新阶段,标志着国家建设和社会发展的再出发。这两次全会主题不同,但有着内在的逻辑关系,习近平总书记的说法是“姐妹篇”。全面深化改革要求依法治国,依法治国保障全面深化改革。从两次全会的主题看“枫桥经验”,强调以下几点。

第一,全面深化改革为提升“枫桥经验”提出了新要求。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对推进改革开放作出了全面的部署,被一些学者视为中国的“二次改革”,也有改革开放升级版的说法。“枫桥经验”与时俱进的发展,必须与全面深化改革相对接。改革意味着秩序、利益的变动,改革必然伴随矛盾。从30多年改革的历程看,农村发展始终处在矛盾的风口浪尖,所以党和国家始终高度重视“三农”问题,每年的一号文件都聚焦农业、农村、农民。全面深化改革同样会引发新的问题,产生新的矛盾,“枫桥经验”如何在全面深化改革的过程中延续它的价值,是对其生命力再生提出的新要求。

第二,“枫桥经验”的提升要落脚在乡村社会治理现代化的经验创造上。乡村治理在国家现代治理中具有基础地位。这个角度的认识已经有很多的阐述。把“枫桥经验”与国家治理相联系,就必须着眼打造升级的现代版。历史上的“枫桥经验”不管内涵在什么意义上定位,是“改造”也好,“治安”也好,还是“维稳”也好,都在一定意义上含有国家和社会治理的内在价值。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是以鲜明的目标揭示了中国社会发展的前进方向。国家治理现代化目标的实现,是国家治理能力和党执政能力的统一。②齐卫平:《略论中国共产党执政能力的国家治理现代适应性》,《观察与思考》,2014年第12期。“枫桥经验”固有的治理经验要继承发扬,更要以国家治理现代化为坐标,创造乡村社会治理的现代经验,用经验提升打造“枫桥经验”的现代版。

第三,“枫桥经验”要按照国家治理现代化的要求,形成乡村社会现代治理的路径。换句话说,要明确创新“枫桥经验”应该突出哪些方面?笔者以为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考虑:一是如何进一步在乡村社会治理中有效地实现党的领导力。二是如何将法治与德治紧密相结合,在法治化建设中发挥德治对乡村社会的特殊作用。三是如何在乡村社会治理中形成各种治理主体的合力,显示乡村社会现代化治理体系内部结构的协调性。四是如何让村民在乡村社会治理现代化的推进过程中获得更多的利益和更大的实惠。

打造“枫桥经验”升级版,不是为升级而造势,也不是为树典型而作秀。做表面文章是搞形式主义。“枫桥经验”的货真价实在于乡村社会治理的有效性、可复制性、可推广性。“枫桥经验”的可取之处可以概括为三句话:“把问题发现在预兆,把矛盾解决再基层,把平安实现在乡村。”从这三个方面入手注入乡村治理现代化的新元素,是激活和延续“枫桥经验”生命的努力方向。

作者齐卫平,男,华东师范大学政治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上海200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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