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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政化、政绩观与应试教育

2015-07-27陈立群

人民教育 2015年23期
关键词:政绩观办学校长

陈立群

众所周知,三十多年来,我国基础教育得到了很大的发展。但严格地说,我们只是把教育做大了,还没有真正意义上把教育做强。

教育应遵道而行。教育之道,就在于人的身心发展规律和教育教学规律。惜乎当今教育,师范院校降分招生等先天不足在前,过多的行政干预等后天扭曲在后,给教育之路平添了幾分坎坷。

扭曲的政绩观造成了极度应试的局面

在不少地区的教育行政层面,风行“唯分数的政绩观”。每年的高考成绩一出来,一连串的比较就伴随而生。首先是各地级市之间、县市之间、各校之间的比较,比一类线的“绝对人数”“万人比”,比“清华”“北大”的上线人数,等等。接着是名目各异、吸睛力极高的“高考奖”。一些县市的主要领导以接见考上北大、清华的学生及所在学校的校长来表示对教育的重视。如果不幸高考成绩不佳,政府领导必召集局长、校长开会批评问责,或者直接撤换校长。总之,从上到下,高考成绩已构成政府领导的政绩,而政府领导又掌握着校长的“生杀大权”,高考成绩也必然成为校长和各级校领导的政绩,由校长把握方向的学校教育就只能围绕领导意志办学,将考试成绩作为唯一追求。

所以,在我看来,扭曲的政绩观,是造成目前基础教育应试局面的最大推手。

教育教学质量是学校永恒的生命线。但是,质量需要什么保障?用什么呈现?考试成绩仅仅是诸多办学质量指标中的一项而已。

改革开放之初,经济建设领域奉行“发展是硬道理”无可厚非。时至今日,我国的GDP总量无可争议地位列全球第二,而盲目追求发展的各种弊端也一一显现,党和政府正在实施一系列应对之策。但在教育领域,在高等教育基本普及的背景下,我们的基础教育学校不少还是停留于“不管你是应试教育还是素质教育,只要考得好就是好教育”的低级阶段;教育充满功利色彩,只着眼于“分”,而不是着眼于人的全面、完整发展。

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去上学的孩子,永远是最早穿梭在城市里的;上午5节课,40分钟的午饭,主动或被动地放弃午休在教室做作业;下午4节课,40分钟的晚餐,晚自习开始,晚自修结束回寝室或回家,继续做作业。这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学生的作息时间常态,每天都有十四五个小时在不断地听课、练习、作业。双休日,他们依然由于担心薄弱学科拖后腿而走进这个或那个补习班。我们的学生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忙碌中压抑着自己的身心。绝大部分孩子的睡眠都严重不足,看脸色就知道是一种亚健康状态,身体的生长发育受到了很大的影响甚至摧残。从某种程度上讲,越是所谓的好学校,生物性一面的压制可能越严重。

教育工作的专业性很强,对教育之道的认识与践行,需要长期在教育工作一线历练的经验,所谓“术业有专攻”。校长办学理应遵从教育规律,但现实是校长不得不屈从于权力。我所认识的一些县(市)一中的校长,最怕北大、清华“剃光头”,其次担心一本上线人数未创新高。我校常有省内外的学校前来考察交流,而他们想了解的,不是学校的办学思想和理念,而是怎样才能高考出好成绩。甚至有些县(市)一中的领导,由于担心自己的师资力量培养不出尖子学生,竟然提出把几个尖子生放到我校来培养……已然无所不用其极了。

作为校长,无论权力受到多少限制和影响,如果可以按照自己的理想一心一意办学校,也是乐意的,但事实上,眼下校长无法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办学。在甚嚣尘上的“现代化”鼓噪声中,某些传统的美好一点点被抛弃,大众生活秩序的功利化和情绪化导致了人的精神荒芜。从某种程度上讲,我们社会各个层面都还是一个“暴发户心态”。

我以为,这种现象的根源在于“以经济为首”的社会观。

德国哲学家、教育家雅斯贝尔斯认为:“教育首先是精神成长,其次才成为科学获知的一部分。”当下的现实是,社会首先是经济增长,领导首先是政绩增长,家长首先是分数增长,学校首先是升学增长,教育的追求与现实的取向已经产生了严重的冲突。绝大多数学校只重知识传授,只重分数成绩,而轻人格形成,轻精神成长,缺乏对生命意义的本真追求。

偶尔有机会听到一些政府领导的报告,知道了在土地出让中,“生地”与“熟地”的价格是大不一样的。所谓“熟地”,就是相关区块的教育、医疗、商场等各类生活配套服务设施已经到位了。在这样的理念下,为了一些新区的房地产价格能够起得来,建设配套的学校是必需的。教育成了经济的附庸,学校是炒热房地产的工具——只管造学校,却无人过问教育如何进行。文件上写的都是“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实践中,还是“经济为首,金钱至上”。

这样的社会氛围,教育之路何其艰难。

如何扭转这种极度应试的局面?

要改变目前基础教育的极端应试状态,我认为以下三点至关重要。

首先,地方政府要改变政绩观

我们的社会现实是行政相对强势,因此行政部门的改变非常重要。

教育的发展,不仅仅体现在办了多少学校,盖了多少房子,更要考虑所辖学校的教育是什么样的,培养的人才是否适应社会和全球化的国际竞争。地方政府如果对教育不够专业,那就不要过多地干预。

我们的政府管着社会的方方面面,我们也知道社会事业的每个方面都各有精通业务的专业人士。大权在握的政府领导,能够自知不是每一行都是很内行的,能够给予真正懂教育的校长充分的权力和空间,也许是最为重要的。人的成长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培养人的工作是慢活儿,不能过于急功近利,不能只看眼下的成绩、分数,还要看将来还能走多远。

教育是培养人的社会关爱活动,关爱才是教育的本原与灵魂。成功的教育不是那些闪耀着光环的分数、比率,而是孩子的潜能得到最为充分的发挥;不是让活泼可爱的孩子成为实现长官意志下的功利目标的工具,而是让孩子合乎自然天性地在校园里成长。

政府领导不妨把目光放在教育的普及,教育的公开、公平,教育与人的和谐发展,学生在学校的生活、学习能享受成长的快乐和幸福等方面,重在思量如何建立各种保障机制来确保学校教育良好进行,投入怎样的财力和物力让学生和教师能更舒适地学习和工作,怎样构建学校与外界交流、学习的平台以促进学校的发展等方面。

其次,教育行政领导要敢于担当

就目前而言,教育行政部门还存在以下两种问题:一是与政府结成“政绩共同体”,一起对学校施加高考的成绩压力;二是有比较多的非基础教育“科班”出身的“外行”领导,他们不讲教育规律,但又满腔热情,热衷于检查、开会、听汇报,以此体现他们工作的投入,总是让基层学校苦不堪言。

改革开放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们的社会已经认识到粗放式增长模式的不足。但在教育系统内部,依然有这样的校长,只懂应试不懂教育,死抓质量不讲规律,培养了考生而摧残了人。但是这样的校长却颇受现今大多教育行政领导的青睐,动辄表扬嘉奖,劳动模范、功勋教师、道德楷模、代表委员等荣誉,层层光环集于一身,并成为榜样以供学习。这样的导向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

当政府为了自己的政绩而急功近利的时候,教育行政部门应该成为政府与学校之间的缓冲地带,要敢于顶住压力,尽力呵护教育之道,为校长撑起一片蓝天,确保校长的办学自主权。

再次,校长要守住职业底线

苏霍姆林斯基认为:“校长领导学校首先是教育思想的领导,其次才是行政的领导。”作为一校之长,应该在实践历练中逐步形成自己的办学思想,并不断地与时俱进。在功利、浮躁的社会现实里,要有自己的道德底线和职业操守。

人类道德的基点是爱心和责任感,教育就是爱与责任的事业。面对来自社会、领导等多重现实压力时,依然能想一想“假如面对的是我的孩子,假如我是孩子”。作为一校之长,只要自己有坚定的信念,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还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毋庸讳言,初任校长或调至新校当校长,内心都希望能快速干出一番事业来,而快速的事业结果往往直接表现为升学率,总会出现一些过于重视应试的现象,毕竟在当下强调升学率的社会大背景下,谁也不敢拿学生的高考成绩开玩笑,如果出现质量下滑,强调再多的客观原因,也难以被领导和家长接受。

只是更为重要的是,在稳住阵脚以后,应及时转换,千万不能把一些应急的方法、手段当作目标来追求。作为校长,我们可以不断地总结经验教训,逐步地走向成熟,但学生的高中阶段、初中阶段只有一次,不能让孩子为我们的成长、成熟付出太多的代价。

在韩国,大致要55岁才有担任副校长的资格,58岁才有担任校长的资格。这是有一定道理的。结合韩国的校长选拔制度,我希望,我们的校长任命,能更多地倾向于有较长的教育一线工作时限并已具有相对清晰的教育理念的教育工作者。他们长期与学生近距离相处,更多关注到成绩、分数之外的东西,也更能了解处于时代变化中的新一代学生的个性特点。在他们眼中,学生是一个个具有生命灵性的、成长中的人,而不是一个个分数符号。

校长是一个学校教育理念的引领者,其责任、其貢献、其力量,可谓大矣。曾有著名教育专家大声疾呼,中国需要一些有责任感的校长站出来,少一些功利意识,按教育的固有规律办学。这样的疾呼,不知道能不能让某些人有些许的警醒。

我希望有,但在目前,这可能只是美好的愿望,还需要全社会共同努力来培育实践操作的环境与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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