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审视物价指数体系

文 | 易宪容

实际消费物价水平上涨很大，却没有反映到现代这种CPI指标体系中去。发达国家是这样，新兴市场国家也如此。现在该是对全球的CPI指标体系进行全面反思的时候了。

5月份消费者物价指数（简称为CPI）为1.2%，低于市场预期。这已经是中国的CPI在9个月里处于“1”的水平了。而CPI长期处于低水平，物价“跌跌不休”，通货紧缩（deflation）的疑虑又起。在这种情况下，市场预期央行货币政策会进一步宽松。然而目前中国真的出现了通货紧缩的迹象吗？如果出现了这种迹象，真的会那样可怕吗？应该效仿2014年以来全球各国央行的作法，通过货币政策宽松把CPI提升到2%的水平吗？更为困扰的是，为何各国央行持续多年的货币政策宽松就是无法让全球的物价水平提升，反而一直处于紧缩边缘呢？这是实体经济的问题，还是物价统计指标体系的问题？这些都是要进行深刻反思的，否则，当前全球各国不少经济现象就无法合理加以解释。

首先，国内对通货紧缩的疑虑已经快一年了，但实际上按照经典的定义，目前中国不存在通货紧缩。因为，所谓通货紧缩是指物价持续下跌的现象，与通货膨胀正好相反。比如萨缪尔森认为，通货紧缩是物价与成本普遍下跌的现象。而史蒂格里茲则认为是价格水平稳定下滑的情势。按照这两个概念，一般认为当前CPI持续两个季度下跌即代表有通货紧缩迹象。为何是两个季度而不是三个季度或四个季度呢，一般的经济理论认为指标出现连续两个季度反转而非偶然，政府对此就得注意了。

以此来看中国近几个月的CPI，尽管出现连续9个月在“1”的水平，甚至于在今年1月份下跌到了0.8%，但是中国的CPI一直处于正的水平，根本就没有出现负水平，更没有出现两个季度的负水平，因此，认为当前中国有通货紧缩压力是过虑了。只要CPI不为负，就不用担心出现通货紧缩。

更何况，无论是从历史来看，还是从中国现实来看，物价处于低水平是常态。比如根据统计，英国自1800年以来有78年出现通货紧缩，瑞典自1830年以来也有43年出现通货紧缩，但这些通货紧缩并非伴随经济衰退。经济史学家迈克尔·保度(Michael Bordo)的早年研究也表明，英美等发达国家，自从有CPI纪录以来，各国的物价水平多数时候都处于较低的水平，而这些物价低水平并不意味经济不增长。这是进入工业化时代后，生产率提高及规模经济的必然结果。目前全球物价处于低水平是不是也与互联网时代到来有关呢？这同样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同时，根据国家统计局的解释，按月比，5月CPI变动主要有以下4个特点。一是季节性因素导致部分鲜活食品价格下降。这是影响5月份CPI走低主要因素。二是猪肉价格恢复性上涨。按理说，中国以“猪周期”为主导的CPI，猪肉价格上涨，也会带动CPI上行，但没有，估计猪肉的价格上行仍然处于恢复性上涨阶段，影响CPI上涨小。三是烟草价格上涨。四是油价的上行。后三者对CPI上涨影响只有0.19，当然敌不过鲜活食品价格下降对CPI的影响，从而使得5月份CPI回落。如果是这样，这种CPI变化应该是好事，根本就不用担心CPI下行可能导致通货紧缩的忧虑。

更为重要的是，当前全球的消费者物价指标体系有许多值得反思的地方。比如，如果按照一般通货紧缩定义，它是指物价与成本的“普遍”下跌。当初经济学家选择以消费者物价来观察，是因为CPI样本范围广泛到食、衣、住、行、育、乐，可以用该指标来观察一国物价下跌是否具有“普遍性”。然而，在实际的情况下，CPI下跌却极可能只是与少数权重高的物价大跌有关，不一定具有“普遍性”。比如，由于美国CPI中的居住类占比为43%以上，如果房价不涨而处于低水平，那么居住类的消费价格也会上涨很小。在这种情况下，美国的CPI肯定会低，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美国出现通货紧缩。同样，中国CPI中的居住类占比为13%左右，尽管中国房价飚升会影响居住类消费价格上涨，但由于居住类比重过低也让中国的CPI不上升。国际油价下跌情况对CPI的影响也是如此。

还有，按照货币主义的理论，物价的问题很大程度上是一种货币现象。用过多的货币购买过少的商品，物价就会上涨；反之，发行的货币收紧，用过少的货币购买同样的商品，物价就会紧缩。但是，近几年来，特别是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以来，货币主义对现实的经济生活好象失去了解释力。比如，无论是美国还是中国及其他国家，近几年来，货币发行量成几倍、甚至于十倍以上的增长，但是货币的增长没有使整个全球的物价上涨而是下行。这个市场怪不怪。有人说，各国央行大量创造的货币没有流入消费商品而是流入各国资产，如股市及房地产市场，从而导致股市及房地产市场价格飚升。比如，美国道琼斯指数2009年到现在上涨了3倍以上，中国不少城市的房价近十年也上涨十倍以上。但这些为何都没有影响CPI上涨呢？真的是很奇怪的问题。因为，如果是这样，只能说明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消费价格与资产价格完全脱节，二是近几年来各国央行创造的货币基本上流入各种资产而没有流入实体经济。

但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以香港的物价变化为例，2005年波萝面包的价格基本上在每只2.5港元，但2015年则涨到5至6港元，十年上涨一倍以上。还有，香港马莎站购买一件衬衣不会超过200港元，但目前同样衬衣价格已经上涨500港元左右，其他衣服价格上涨程度也是如此。但是，近十年来香港CPI涨幅远低于这个上涨幅度。同样，近3年加拿大的牛肉价格平均上涨40%以上，但这几年加拿大的CPI一直在2%以下徘徊。也就是说，实际消费物价水平上涨很大，但是却没有反映到现代这种CPI指标体系中去。发达国家是这样，新兴市场国家也如此。

而且当前的全球CPI指标体系也是引起各国房价炒作、房价飚升及房地产泡沫最为重要的根源。因此，现在该是对全球的CPI指标体系进行全面反思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