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上的婚礼

耶雅亿

为自己的葬礼、丈夫的婚礼买礼服的女人

达尼尔经营着伦敦的一家高档礼服店。因为妻子出轨，他不再相信爱情，直到有一天遇到了一对老夫妻。

那天，一对穿着考究、姿态高雅的老夫妻走进了礼服店。

达尼尔一看就知道他们属于最具购买力的人群，便热情接待。老头对达尼尔的热情毫无反应，他进门后就坐在沙发上看报，安安静静地等太太。

老太太一边挑衣服，一边嗔怪说：“托马斯，你总要学习自己搭配衣服，我可不希望你将来的穿着毁了我的一世英名。”

达尼尔留意到，老头虽用报纸遮着脸，却根本没在阅读。他眼中泛出点点泪花，充满眷恋地偷看着老太太的一举一动。

“就这件吧，你去试一下。”老太太将黑衬衫、黑领带和黑西装递给老头，充满爱意地说，“记住，在葬礼上一定不能穿浅色的袜子。”

“朋友的葬礼吗？”达尼尔无意间问了一句。老太太的答案让达尼尔差点跳起来：“是我自己的葬礼！”看到达尼尔脸上的疑惑，老太太解释道：“我有很严重的心脏病，医生说最多半年，心脏就会停止跳动。我要早做准备了。我这个老头啊，太不修边幅。如果我不给他安排好，他会穿套头衫参加葬礼……”老太太边说边笑：“你不知道，50年前，我的婚礼就是被老头子的一双袜子给毁了。他竟然喜欢穿深色皮鞋配浅色的袜子，简直太可怕了！”

老头子表情凝重地换好衣服，老太太一边帮他整理端正，一边细声说：“今天，你一定要依我的主意，把再婚的礼服也买好。你这把老骨头，没有人照顾，我怎么能放心呢？”

试好礼服，老太太开始挑选婚纱，她絮絮叨叨地告诉达尼尔：“托马斯年轻时有过一个女朋友，叫安妮。安妮守寡已经6年了，身体很健康，跟托马斯一定合拍。我记得她的尺寸，她穿这款婚纱一定很漂亮……”

替丈夫搭配好未来半年的服饰

听到这些，达尼尔的心情非常复杂。这是他第一次遇到为丈夫的再婚选礼服的女人！看得出，两位老人爱得很深切。或许正是这份爱，才让太太迫切地希望丈夫在自己离世之后，能够体面地再婚。自始至终，托马斯没有说一句话。看得出，他对妻子的做法很不认同，又不忍心让她失望。他像木偶一样，配合妻子换上一套套礼服，做着转身、立正、挺胸、走几步等动作。

老太太不住地说着安妮的优点，托马斯一边附和，一边黯然神伤。这一幕幕让达尼尔越看越心酸，想到了自己出轨的前妻和婚姻，难道一定要经历生离死别的考验吗？

老太太似乎看出了达尼尔的心思，她说：“年轻人，我觉得婚姻最大的试金石是死亡。如果配偶在你去天堂之后，依旧好好活着，那就说明你的婚姻是成功的！”

选好婚纱之后，老太太帮老头选新郎装。换了一套又一套，看得出老太太对这套礼服格外挑剔。她告诉达尼尔，老头的每套衣服都被她搭配好、熨烫好，连领结和领带都打好、每双鞋子都擦拭得可以当镜子照。

“不过，最多保持半年。如果半年后还没有女主人，托马斯就要惨不忍睹了……”

最终，老太太挑中了一款昂贵的西装，却又不满意它的袖扣：“我不喜欢镶嵌绿玛瑙的扣子，这和领带的颜色不配。能不能换成红玛瑙的扣子？我希望在天堂看到他在婚礼上最潇洒的样子……”

于是，达尼尔给厂家打了电话，预约将这套礼服寄回巴黎，重新换袖扣。这个过程至少要两个月，达尼尔将名片递给老太太，然后目送他们互相搀扶着离开。

希望礼服卖不出去

一个月之后，改好的礼服被寄了回来。店员将托马斯夫妇选择的3套礼服都打包好，打算立刻送去。然而，达尼尔却莫名其妙地制止了她。说实话，他的心情非常复杂，很怕听到老太太的噩耗。

那次见面，目睹了两位老人的伉俪情深，达尼尔的灵魂被深深地震撼了。他多希望这3套礼服派不上用场，希望那位可爱豁达的老太太能够战胜病魔。

于是，达尼尔便将礼服悄悄地放起来，也没有主动给托马斯打电话……直到一天，托马斯的女儿打电话到店里来，要他送礼服过去。一听到她呜咽的声音，达尼尔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立即带上礼服，开车赶去老人的家。

托马斯的女儿接过礼服，邀请达尼尔参加第二天的追思会。达尼尔怅然若失，再美好的爱情和婚姻，都要在人生的风浪中经历重重考验，就算胜过了物质、胜过了诱惑，又有谁能胜得过死亡呢？想到这些，他突然对前妻的离去有几分释怀了。既然生死离别在所难免，那么活好当下的每一天，或许就是老太太的遗愿所在吧……

意外的葬礼

次日，达尼尔到达追思会的现场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在进门的一刹那，他惊讶地发现公告牌写错了：“托马斯夫人的葬礼”竟然写成了“托马斯先生的葬礼”。

“工作人员太马虎了。”他心里想，“多加了一个‘S都不知道……”

他坐在最后一排，几乎看不清楚前面发生的事情。当大家排队向遗体进行告别时，达尼尔才看清楚水晶棺材里躺着的，竟然真是托马斯先生！托马斯太太坐在第一排，她苍老了许多，形销骨立。

有人说：“托马斯先生因突发脑溢血，走在了妻子的前面。”

与遗体告别的时候达尼尔发现，水晶棺材中的托马斯先生正穿着妻子为他选择的那套再婚礼服。袖口红玛瑙的扣子与红色的领带完美搭配，别致高贵。老人面孔安详，嘴角还有微笑，这样的笑容是那天他在挑选礼服时从未露出过的。或许，他非常高兴自己可以走在爱妻的前面，先去天堂为她预备地方。

告别遗体之后，是“牧师演讲”的环节。达尼尔发现，托马斯太太离席了。当她在女儿的搀扶下再次出现时，全场哗然！这位老人竟然换上了一件婚纱。

达尼尔一眼就认出，这正是那一天她为丈夫再婚的对象所选的婚纱。婚纱很瘦小，不是托马斯夫人的尺码。然而，此时的托马斯太太已经憔悴得只剩下骨头了，这套婚纱竟然非常适合她。

她在丈夫的灵柩前静静地坐着，捂着自己的胸口，闭着眼睛聆听牧师的演讲。就在一首圣诗唱到最高潮的部分时，托马斯太太倒下了。经过检查，医生正式宣布：“托马斯太太因为心力衰竭而归了天堂。”

一阵慌乱和哀哭之后，托马斯夫妇的儿女们最终做出了决定——将两位老人一起安葬。

灵柩中，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安详睡去。一位穿着洁白名贵的婚纱，带着红玛瑙的耳环与钻石项链;一位穿着笔挺的西装，袖口点缀着名贵的红玛瑙纽扣。两位老人的面庞都很舒展，嘴角上扬。他们的手被人交错地搭在一起，两枚钻戒经历了50年的岁月磨砺，依旧熠熠生辉。■

（林冬冬摘自《家人》）（责编 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