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头子

丛嘉

其实我总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也叫他老丛，他是什么表情。想想还是算了，那个老头子，开不起玩笑的。

其实他也不老，刚刚50岁，照他的话说，怎么也得活到把房贷还完吧。想想那房子，是为我买的，我调侃他：“人家出养老政策，怎么也得活到80岁才够条件。”

其实他的身体比我好，从小我动不动就生病，老头子就得陪我看病，我也因此练就了完全不怕打针这种小事。殊不知，打针对于老头子来说，绝对是他为数不多害怕的事。活到这把年纪，偶尔打一次针，他深爱的女人必定得陪着他。

他那唠唠叨叨的毛病，绝对不亚于任何一个坐在巷子里闲聊的老太太。只是，你如果敢说他说的话没用，他立马跟你翻脸，说着“以后再也不管你了”之类伤人的话走了。然后你可以窃喜，耳边终于安静一会儿了，再仔细想想他说的话，也确实是那么回事。只是我跟老头子的脾气太像，绝对不会服软，也从来没怎么说过我错了之类的话。其实你也不必太担心，因为他总是刀子嘴豆腐心，过半天他还是会主动理你的，然后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说话了。

他那坏脾气，让我总觉得他上辈子是不是一只老虎。对待学生，对待他深爱的女人，总之跟他越亲近，你就越能感受到他的臭脾气。朋友总问我：“你的心理素质为什么那么好，遇到再大的事，也能基本专注要做的事。”那答案一定是：“因为老头子啊。”这也许是所谓的因祸得福。

他绝对不会像别的老头子一样，宠你宠到天上，换一句话说，他宠人的方式不是一个模式。每次我生病，总想让他说句暖人心的话，可是门儿都没有。你得到的绝对是这个答案：“怎么又生病啊？身体这么弱，以后能干什么啊？”在你伤心欲绝的时候，却发现他总不停地给你送水、削水果，半夜有个身影悄悄为你盖被子。

不知什么时候，老头子也变得肉麻起来。在他给我发的为数不多的短消息里，最后的落款永远是“爱你的爸爸”。我有定期删短消息的习惯，可他总是弄得我不忍心按删除键。上次回国的时候，我偷偷把老头子手机里我的备注改为宝贝女儿，心想：“你肉麻，我也给你肉麻一把。”

那天视频的时候，老头子一低头，蓦地发现他白头发又多了，一阵莫名的揪心。我竟也安慰自己，他其实真的不老，或许又有太多的事让他操心了吧。还是老毛病，一说话就气急败坏，我也静静地听他说完，不再跟他拌嘴。

或许他真的变成了老头子，毕竟一恍惚，也要年过半百了，而最让他操心的事就是我吧。听他的学生说，老头子吃饭的时候老是提起我，看我成长很高兴。知道我崇拜他，特别欣慰。我嘲笑他，真是自我感觉良好。只是我知道，这种背后相互夸奖当面恶语相伴，也就会发生在我和老头子身上。■

（摘自《祝你幸福》）（责编 微子）